驕探 第二百三十三章 面齋善

作者 ︰ 烏瓏茶

葉子落帶著姜大朋、姜生到紀光發家,已是約莫小半個時辰過去了,然後在七里胡同口紙鳶鋪找到了正在出神的陰十七。

紙鳶鋪老板是一個小老頭,鋪子里就他一個人在看店,看陰十七進鋪子里來也那麼長時間了,可就是站在他親手制作的紙鳶面前一動不動地發呆。

剛開始小老頭還跟陰十七說過幾句話,無非問要買什麼樣的紙鳶,後來見陰十七沒搭話的興致,小老頭也就隨陰十七去。

于是葉子落踏進紙鳶鋪子時,不僅看到了一臉因想著案情而略顯糾結的陰十七,也看到了郁悶得鼻吼噴氣的小老頭。

總歸是打擾了人家小半個時辰,葉子落隨便買了個紙鳶後,在小老頭終于展顏歡笑的目送下,他帶著陰十七出了紙鳶鋪。

一走出紙鳶鋪,葉子落一手拿著個蜻蜒紙鳶,一邊問陰十七︰

「十七,你怎麼杵在紙鳶鋪發呆發那麼久?」

陰十七自葉子落付了銅錢給小老頭那會,她便稍稍回了神,也知道他買了個紙鳶︰

「想案子,順便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四個字取悅了葉子落,他高興得眉目俱笑︰

「那你可以找個地方坐坐,在人家鋪子里待那麼久,又不買東西,人家老板都一臉看你不順眼了。」

陰十七疑惑地瞧著葉子落︰「有麼?」

葉子落一噎,看來她真是想案子想得太過入神了,連擅察人的神態舉止的她都沒去注意小老頭臭得發黑的臉色。

問了葉子落一些紀光發家此時的情況,得知姜大朋、姜生嚴然信了她的推論,陰十七放心了下來︰

「希望他們能找到鶴頂紅。」

葉子落沒有作聲,總覺得事情沒那麼順利,過了會看著明顯是要往外走的方向,問︰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陰十七道︰「五子湖。」

五子湖?

那里都去過兩三回了,還有什麼漏查的麼?

抱著疑問的葉子落跟著陰十七很快到了五子湖,兩人站在湖畔好半晌,也沒作聲。

葉子落是沒話說,陰十七則是不知在想些什麼,站在臨風亭的水廊入口,直盯著約莫八丈之外的臨風亭。

知道她大概是在推敲著什麼,他也跟著站在一側,同樣一聲不吭。

負責在五子雜貨店看店的夫妻倆齊齊站在店外,尋了湖邊最佳眺望的位置,兩雙眼穿過玉成橋望向橋那邊通往臨風亭的水廊入口,直看著水廊入口處的陰十七、葉子落。

女子問︰「你說二少爺和陰小姐都在看什麼啊?」

按她瞧著,那臨風亭與水廊都沒什麼好看的。

可偏偏那頭的兩位主子都看得一動不動的,這讓她好生納悶,也是有點好奇。

男子與女子一樣,同樣滿眼的探究與疑惑,可再怎麼好奇,本份卻是不能丟的。

當下什麼也不說,拉著女子回了雜貨店,絲毫不顧女子不甚滿意的瞪眼,男子只輕飄飄道︰

「你忘了二少爺是怎麼交待的了?」

葉子落說——好好看店,什麼也別問,更別好奇。

女子沒忘,忘了填飽肚子,也不能把自家二少爺的話給忘了!

就在女子老實地跟著男子進了五子雜貨店之際,玉成橋那一頭對面的陰十七動了,她直直走入水廊,直往湖中心的臨風亭。

葉子落跟在陰十七身後,也一同再次進了臨風亭。

一進臨風亭,陰十七就坐在逍遙子服毒自盡時的那張凳子上。

凳子是石制的,微涼,卻很干淨。

石桌也被拾掇得半點污穢都沒有,伸指一抹,大概也就能抹到一點因著風吹而蒙上的薄灰。

葉子落倚在靠水廊這邊的亭柱上,順著坐在石凳上的陰十七看向亭外的湖面,那里什麼也沒有。

他又想起上一回來臨風亭,她還急急地不許他坐在這張石凳上,說是逍遙子身死的地方,怕他坐了晦氣,可現今卻是她自已坐了上去。

她這是想做什麼?

模不透陰十七想法的葉子落識相地並沒有出聲,大概這個時候出聲,除了惹陰十七不快之外,也不會得到什麼答案。

只要她想透了,自然就會與他說的。

他不必心急,等著就是。

重新回到五子湖,陰十七一定要解開逍遙子選在這個地方服毒的原因。

先前沒有想到這一點,那是因為她還不知道一年前楊立聰溺亡案件,自然無法將姚君服毒落湖一案聯系起來,如今已聯系出其中的關健點——水。

那麼隨之林涯在蓮花客棧客房中服毒後那般異常的舉動,必也是有原因的。

三人中,就數逍遙子服毒自盡的情況最為正常,幾乎瞧不出什麼異常的。

她之前並未細思逍遙子為什麼會在臨風亭服毒,只以為逍遙子不過是想找一個通風透氣的地方死亡,可現在她卻不再這麼簡單地去想。

姚君是想告訴旁人,他的死有異常,且與水有關,而在湖里,無非就是溺水。

林涯服毒後翻身摔下床榻鬧出動靜,然後拼了命往房門口爬,他是想告訴旁人,他不甘心死,他想活,所以他掙扎了。

倘若她的推論沒有錯,那麼姚君臨死想表達的便是溺水,林涯想表達的便是掙扎,而在兩人中間死去的逍遙子,他想表達的又會是什麼?

當時逍遙子就如她一般,背對著長長的水廊,正面對著亭外水光洌灩的湖面。

服下鶴頂紅後,逍遙子便這樣坐在她現今所坐著的石凳上,上半身趴在石桌上,口吐鮮血,毒發身亡。

陰十七突然出聲,幽幽道︰

「你說……當時的逍遙子坐在這里,到底是在看些什麼?」

葉子落一愣,目光在亭外的湖面上停留了幾息,道︰

「臨風亭外便是湖面,除了湖水與遠一點的岸上楊柳,已無其他。」

意思是,逍遙子臨死前是在賞湖?

陰十七搖了搖頭︰「不,應該還有其他的。」

只是她現在的腦子里一片漿糊,什麼也沒能瞧出來。

這時有只花船過來,船夫招呼著葉子落與陰十七,問要不要乘花船游湖。

听這話,應是將兩人當成來游玩的公子哥了。

徒然被打斷,陰十七也不惱,想著正好趁機讓擠成漿糊的腦子放空放空,于是也沒拒絕。

上花船之前,葉子落便明確表示,花船不是他安排的,船夫更不是葉家人。

不過也無所謂。

船夫是一個與紙鳶鋪老板差不多年歲的老頭,膚色黝黑,精瘦硬朗,滿面紅光,倒是一副身強體壯的好模樣。

陰十七看著船夫笑得彎彎的眼楮,及那一口白得晃人眼的好牙口,不由緊繃著的神經也松快許多,唇邊的笑慢慢蕩漾了開來。

花船不大,可以說是很小的,船身也就容得下三四人。

船夫在船尾擺槳,陰十七坐在船頭,葉子落坐在船中間,見她心情好地咧開嘴笑,他也跟著抿起了唇,無聲地淺笑著。

既然是游湖,那花船就得繞著整個五子湖慢慢劃。

花船是從玉成橋那一頭過來,經過臨風亭時停下,載了陰十七與葉子落兩人上船,船夫沒有將花船轉頭,而是順著去勢索性先游到五子湖最後的半圓。

待花船劃過成排的楊柳之下的湖面後,很快又回到了兩人下船的臨風亭。

只是臨風亭建在湖中央,花船經過臨風亭的時候,自是往臨風亭對岸靠近了些,兩人正好從未仔細看過對岸的景致,邊坐著邊一路賞了一番清幽美景。

其實五子湖也就游船看戲的時候,特有情趣熱鬧,換做這樣平常的單純賞湖賞景,那簡直就單調得毫無樂趣可言。

不過陰十七無所謂,正好她可以靜靜心。

葉子落也無所謂,只要守在陰十七身邊,他倒是希望都能像此刻這般寧靜安好。

八月桂花香,此會雖不是蓮花最盛的季節,可深綠色的蓮葉也遍布了余下一半的湖面空間,偶有幾朵蓮花直挺而出,挺拔得像一個據傲的少女,重重相疊而成的花瓣白中帶粉,瓣尖的淡粉宛若悄然訴說著少女內心的羞澀。

許是過往花船多了,就在這一片蓮花群中已然被分出一條涇渭分明的水道來。

小小的,只容得下小花船經過,想來大些的花船從不曾到過這里來,或者極少,少到未能讓蓮花群分出更寬的水道。

船夫劃著花船徐徐經過,不緊不慢地,晃悠悠地破劃平靜的湖面。

在劃過臨風亭對岸重重垂下的柳枝時,陰十七往上望了望,本想望向天邊的朵朵白雲,不經意間,卻看到了那蔚藍天際之上的一角,那是一座高樓的一邊檐角。

船夫歲數雖大,眼力勁卻是極好,要不然也不會在這五子湖上做游湖的小買賣。

初時見到臨風亭上的兩位錦衣公子,他也就隨口問問,想著這樣的公子哥大概就是出來游玩閑逛的。

不成便罷,成了,他便賺多幾個銅板,沒想到還真成了!

這會再見陰十七盯著漸劃漸遠的那一邊天際,船夫順眼看去,也看到了高樓檐角,不禁解說道︰

「那是楊員外為早逝小兒建的齋善堂,因建得高,這五子湖外圍的牆也擋不住,往往在湖上便能看到齋善堂的一邊檐角!」

陰十七沒有說話,只是起身站在船頭盯著離花船越來越遠的臨風亭,又對著天邊一邊檐角來回比較著,突然就問船夫︰

「大爺!那楊員外早逝的小兒可是叫楊立聰?」

船夫也不奇怪陰十七能猜得出楊立聰來,反倒是將陰十七與葉子落來回瞅了兩眼,道︰

「兩位公子是外縣人吧?來揭北縣參加花月盛會來的?」

怪不得船夫會這般問,也猜得這般準。

但凡在這個時候到揭北縣的外縣人,十有八九就是沖著八月十五的花月盛會來的。

再說這外縣人,倘若非是外縣人,誰都知道那座高高建起的齋善堂,便是因著一年前楊立聰無端喪生于蓮花客棧客房後,楊立聰的父親楊員外悲痛至極,最後听信了空門大師建起齋善堂。

自此,齋善堂每逢初一、十五便會開堂施粥布善,說是為給早逝的楊立聰積善行德,祈求慘死的楊立聰早入輪回投好胎,最好來生能再投做楊家兒郎。

听船夫說完關于齋善堂的來歷,陰十七便讓船夫直接劃回臨風亭。

上岸後,她讓葉子落又取了銀兩遞給船夫。

船夫見是一錠足有十兩的銀錠子,好半晌沒回過神來,更是不敢接過手,像是那十兩銀子會咬人似的。

最後是陰十七道︰「大爺雖是為了幾個銅板邀我們上船游湖,卻也在無意間說了一番功德無量的話,大爺不必客氣,安心收下吧!」

船夫听得雲里霧里,卻是葉子落一個上前,將十兩銀子塞到他手上,還對他笑了下。

他微怔,隨即也跟著咧開嘴笑——這位公子笑起來可真好看,那位年歲小些的公子說話的聲音也好听,特別是他手中的十兩,那是怎麼看怎麼地順眼!

出了五子湖,葉子落見陰十七走得急忙,幾乎快要小跑起來了,他不由跟著快走︰

「十七,你是覺得逍遙子在看齋善堂?」

陰十七腳下步伐未停︰「對!」

只一個字,卻不再多回解釋。

葉子落只好再問︰「你覺得逍遙子服毒臨死之際,想要對旁人說的話,與楊立聰有關?」

陰十七點頭︰「沒錯!」

葉子落沉默了半晌,看著陰十七快走的方向,問︰

「你要回蓮花客棧?」

陰十七這回終于不再僅僅是簡單的一個字,或點頭兩個字,而且細細說道︰

「姚君、逍遙子、林涯、紀光發四人都是在去年的八月初十,在這五子湖上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大事直接關系到現如今一連服毒死亡案件,姚君臨死拼命向我們表達了——水,也就是溺!逍遙子特意選了臨風亭,且面對著五子湖外圍牆外的齋善堂服毒自盡,這是逍遙子在向我們表達——他的死與楊立聰有關!而林涯死在蓮花客棧客房,那間客房里,除了表達了林涯死的不甘心,拼命掙扎之外,我想……一定還有別的玄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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