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探 第二百三十章 溺水點

作者 ︰ 烏瓏茶

因為楊立聰被人發現橫尸于客房床榻上時,全身濕透,完全是整個人被丟入水中而侵透的那種里里外外的渾身是水。

而楊立聰死的那一日,也恰恰是去年的八月初十。

無論是六年前的高小原失蹤案,還是一年前的楊立聰溺水案,還是現如今三起服毒案件的死者,也是在去年的八月初十夜出垂釣。

這個日子,真是不尋常。

就像是一個受到詛咒的潘多拉盒子,一經被打開,無數的災難便會如雲涌。

六年間,七條人命,四條已死,兩條未知生死,一條尚在危境中。

八月初一、八月初四、八月初七,倘若去年八月初十的夜釣真有第四人,或者更多,那八月初十必定還會再出一條人命。

不管怎麼樣,即便是推測錯了,她也不能讓紀光發冒這個險。

*王大朋所顧慮的也有道理。

或許除了紀光發,當時還有第五人、第六人、第七人,甚至更多的人在場,分頭行動,盡全力去尋找可能是下一個死者的受害者,這是對的。

陰十七突然意識到葉子落的手指在她眼前晃動,她不明所以,眸里帶著茫然︰

「有事?」

葉子落嘆了口氣︰「我叫了你好幾聲了,你都沒有听到……不管紀光發能不能及時找到,你都不要給自已太大的壓力……」

他還未說完,陰十七已騰地一聲站了起來,微微不悅地看著葉子落︰

「子落!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你怎麼能說出這樣輕巧的話來!」

她生氣了。

真的有點生氣了。

陰十七素來知道葉子落生于長于燕京,又是燕京里的八大世家之一的子弟,那樣富貴滔天、有權有勢自小的成長環境,所受到的教育,所學到的接人待物,並非是她這個半古人所能理解的。

又見葉子落被她突如其來的低喝過後,有些僵硬受傷的神色,她又覺得自已太過激動了。

因著案子想不出頭緒來,她難免有些心煩意亂,可這些與葉子落有什麼干系?

雖與他相處時日不久,但她還是了解他的,他不是那種罔顧人命的世家子弟。

他話里並沒有那個意思,他不過是關心她,不想讓她過于憂慮罷了。

他是燕京葉家派到她身邊來照顧護衛的葉家少爺,他自然不想她過于勞心勞力,于是也就勸說了那麼一句,可她的反應卻是有點過激了。

陰十七有些不自在坐下,長條凳還是原來的長條凳,可她再坐下,卻是怎麼坐都覺得有點刺,面上愧色漸濃︰

「對不起……」

葉子落僵著的神色一緩,也心知陰十七這是被紀光發的生死迫切給逼得燥動不已,他說那話雖是撫慰她,可到底存在著歧義,她那樣心善,將每一條人命都看得那般重。

既可以為了因著听到林涯夜半的那點動靜,便執意留下來查個水落石出,以還林涯一個真相,這樣的她又怎麼會明著推測出紀光發有性命之憂,而安心吃面,毫不作為。

他到底不如展顏了解她。

又不禁想著,倘若這個時候,展顏在,他會如何做?

葉子落將了條藍帕給陰十七,面色如常,溫和笑著︰

「沒事,我不該那樣說話的,原就是我的不對,該是我道歉才是。」

陰十七接過藍帕,順手就擦了嘴角沾到的湯汁,待反應過來已經看到藍帕上淡淡的汁漬︰

「我洗淨了再還你吧。」

葉子落含笑看著她︰「好。」

或許一條人命在葉子落眼里,只要那人命並非是他在意的人,大概真的是沒什麼要緊的。

要說他錯,其實也不是他的錯。

在什麼樣的環境教育中長大,便是成為什麼樣的人。

她在紅旗下長大,她自然無法罔顧任何生靈,何況還是同類的人命。

可這里是燕國,並非她所熟悉的那個民主、人人平等的中國。

這里有皇帝、權貴、世家,士農工商,原本商在末流,可放到現代,誰會瞧不起那會富甲天下的商賈,那些個自命清高的大官小吏,哪一個不是對這些富得流油的商賈客客氣氣?

同樣有三六九等,可到底是不一樣了。

現如今這個朝代,有時候人命沒了便沒了,並不會如現代那般揖凶,何況連講究平等的現代都有貪官污吏的時候,這個朝代又怎麼會沒有?

原本這里的人的眼里,就只有權勢與財富,死一個不相關的人與他們有何干系?

且死的人不過是一介平民,又非權貴世家子弟,他們能有多大的重視?

大概縣官只在乎能否快些結案,府官只在乎他的政績,州官更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到了京官那便是天高皇帝遠,誰會在乎?

可她在乎,她無法將人命視若無睹,她也不能容許身邊人那樣默視活生生的人命!

沒有回蓮花客棧,兩人來到花濃胡同與苗青胡同中間必通的那一段路,恰恰就是在成黃街上。

衙役們還在這條街上四處詢問,還拿了匆忙之間畫出來的紀光發畫像。

見到陰十七與葉子落也到了成黃街,先前那個欲上前卻被葉子落攔下的衙役取了一張過來,遞給兩人看看︰

「兩位公子既然來了,便也幫著看看問問。」

葉子落點頭,陰十七則應道︰

「這是自然,還沒有半點進展麼?」

衙役搖頭︰「沒有,都說往來的人太多,沒誰注意到。」

陰十七問︰「可有派人再到那七個地方找找,指不定紀光發改了道往別處賣去了,又或者重新回了花濃胡同,還有紀光發家,可有衙役在那里守著等人?」

衙役道︰「有的!都有的!葉公子早已吩咐過了,人手不夠,已有人去尋了姜捕快要多幾個人手,七個地方都有人去再巡看找人,紀光發家也有人守著,一有消息,都會來通報的!葉公子說了,事關人命,誰都馬虎不得,這不,大家伙都跑得可俐索了,連雙眼都瞪得有如銅錢那般大!就怕一個眨眼,讓紀光發給溜過去了!」

衙役一通說完,便繼續去查問紀光發可能留下的蹤跡,余下陰十七更沒臉去看葉子落,嚅囁了半晌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倒是葉子落看出點端倪,尋了個話頭先開了口︰

「只怕紀光發便是在這成黃街失的蹤跡,這街又不是人稀少的地,再查問下去,恐怕也沒什麼效果,我們還得另外想個法子才是。」

陰十七心中有愧,覺得她冤枉了葉子落,可他卻半點沒怪她,見她神色不自在,又先尋了個話頭把話說開,真是體貼得不得了,這樣好的男子就當她的護衛,真是浪費人才。

轉一想,又覺得自已實在是三生有幸。

略將愧意沉了沉,陰十七認真正色道︰

「以前展大哥總說我沖動急燥,有時候事到臨頭,他總免不得做一番安排,唯恐我沖動起來壞了事,又是叮嚀囑咐的,那會我只覺得他實在太過小題大做,我再沖動急燥,終歸心中自有一把尺,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壞事?

後來證明,事到臨了,我也確實沒有壞事,可每每過後,卻總能看到他無奈的神色,或者惱我不理我,這些往往我也都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倘若他不明說,我是真的不知他生氣的緣由。

現如今我明白了,我不僅有時做事沖動,連話有時也藏不住,更是未經多加思索便沖口而出,傷了人也傷了已……子落,我真不該那樣說你,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也慶幸在我身邊的你不是那樣的人,因為在我身邊,我絕容不得有那樣的人!」

最後的話說得有點繞口,但意思明明白白。

倘若葉子落真是那種罔顧人命的人,那他就不能再跟在她身邊了。

身為燕京葉家自小培養出來護衛在燕京陰家小姐的葉家第三人,葉子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倘若陰十七真的厭棄了他,那他自此在葉家無疑是再無立足之地,即便他親父是葉家家主,他嫡親兄長又是葉家少主,他都終將在葉家過著連下人也不如的日子。

葉子落抿出一抹笑了。

她說他慶幸,可在這一刻,她不知道該慶幸的人是他!

慶幸在燕京葉家那樣的金窟世家里,他沒有長歪;慶幸在他父親耳提立命的時候,他全都記住了;慶幸在兄長不斷埋汰他的當下,他未曾氣餒,反而更為刻苦勤奮。

倘若非是如此,今日站在她身側,守在她左右的人,那便不會是他,而是葉家另一名子弟。

葉子落輕聲道︰「我知道。」

尋了一家成黃街的小茶館,兩人坐了下來,陰十七道︰

「就我們也將成黃街走了好幾個來回,莫說這人來人往的行人時刻在變,即便不變,也難有人會去注意一個普通的貨郎,何況……」

何況大有可能,紀光發只怕已被凶手攥在手里了。

葉子落同意陰十七的說法,給她倒了杯茶後道︰

「這樣下去確實不是辦法,三起服毒案件都是被逼自殺,可各自案發現場又有點奇怪的異常,像姚君服毒後是在水里撈上來的,逍遙子跑到臨風亭端坐服毒,林涯臨死滾下床榻爬向門扉……」

陰十七突然阻斷葉子落未說完的話,她緊緊盯著他︰

「等等!你剛才說姚君什麼?」

葉子落也就復述了三起服毒案件的死者現場,被陰十七這樣突如其來的緊盯,又問得這般焦急,且弦外有音,他也微怔了怔,爾後想了想道︰

「姚君服毒……」

陰十七追問︰「後面的話!」

葉子落道︰「在水里撈上來的……」

電光火石之間,有一道光忽地自她腦海中穿過。

僅僅一瞬,她有什麼被激發出來。

剛才抓不住,這會听葉子落再重復一遍,她抓住了——水!

陰十七道︰「一年前楊立聰就是被溺亡的,卻在死後被凶手重新搬回蓮花客棧客房當中,也就是林涯生前曾住的那間客房!」

葉子落記得,那間客房不僅林涯、楊立聰兩名死者住過,現如今已成了知縣的徐明琿也住過︰

「你是懷疑姚君服毒後投湖,跟楊立聰溺水而亡的案件有關?」

陰十七道︰「現今還無法確定什麼,但我一直覺得無論是失蹤,還是溺亡,或者服毒,這些案件都牽連到蓮花客棧,且是由六年前蓮花客棧那段傳奇姻緣開始的,這些不可能只是巧合!」

七個人,七條人命,已確定死了四人,兩人生死不明,一人卡在險境。

這其中一定有一條線將這七個人連起來,只是現如今這條線,她還沒能將其找出來。

先前除了「八月初十」這個日子及蓮花客棧以外,她一直找不到其他更多的關聯來。

三起服毒案件更是除了林涯明顯在蓮花客棧被自殺身亡外,姚君與逍遙子半點也找不到其他的連接點,而現在則多了一個連接點。

這個點,足以將楊立聰溺亡案與姚君服毒案連起來,也就是一年前與一年後的案子連起來的點!

葉子落听完陰十七的分析,沉吟了一小會兒,道︰

「償若真如你所言,楊立聰的溺水與姚君的投湖有關,可這兩個人的關系,之前姜大朋他們便查過,證實兩人並無什麼關系,便是八桿子也打不著,這其中能有什麼聯系?」

錯了。

葉子落思考的方向錯了。

陰十七道︰「我的意思不是要從兩人的關系著手,而是楊立聰溺亡的水,與姚君投湖的水,你想想看,楊立聰與姚君死後的情景!」

葉子落也是腦子轉得快的,經陰十七這麼一提點,他略一想便想到了︰

「全身濕透!」

終于再察覺出另一個相連的點出來,陰十七的雙眸亮得有如星辰︰

「沒錯!兩人皆是被水侵透了全身!姚君被逼著服毒,不得不自殺而亡,可他不甘心,他拼盡了全力也要投湖,想來那房門外的船欄手腳,應當也是他服鶴頂紅之前自已弄出來的,為的只是在他服毒投湖過後,讓查他案子的人察覺異常,而他投湖的舉動,即便他服的毒藥有解,在他投湖過後,不被毒死,也必將是溺水而亡的下場!他此舉是想告訴查案子的人,他的死與溺亡有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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