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探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理我

作者 ︰ 烏瓏茶

被陰十七一圈圈解開到徹底暴露出來,那難掩的臭味便是普通人也能清楚聞到。

這樣的異味,花自來照顧了展顏兩日自是知道的,但除了他,其他吏房的人卻是毫不知情。

因著展顏這兩日明顯的低氣壓,他們連捕頭吏房的門口都不敢靠近,每每只等到花自來出捕頭吏房才敢上前問上一問,就像先前陳躍問花自來一樣,只是點到為止,並未深問。

自花自來大規模帶衙門一整快班的衙役浩浩蕩蕩前往水月村後,衙門里的捕快、快手們便都曉得了捕頭吏房這回又踫上一個棘手的大案。

爾後,展顏輕傷、陰十七重傷昏迷地回到衙門,接著陰十七請假歸家養傷,展顏冰如寒冬,誰還會不知好歹地往前湊?

嫌沒被冰楂子砸過,還是怕沒霉頭可觸?

于是衙門里的人大都在兩日里三五成群前往陰十七家慰問,並皆是憂心而去歡喜而歸的好結果。

眾人這會便想啊,陰十七的傷口足有四處,都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得這般好,那展顏只傷了一處,應當好得更快了。

這般一想,理所當然地,眾人便也不怎麼擔心展顏的傷勢。

連知縣大人慰問過一次,展顏回沒事之後,他便也不再提過,只當展顏周身低氣壓是因為案子還未告破而心情糟糕,不禁在心中為展顏的責任心強大而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如知縣大人這般想一樣,其他的捕快、快手也盡是這般想道,反正展顏這個大捕頭素來高冷慣了,他們也習慣了,要是突然有一日親和起來,那才真是見鬼的嚇人!

最後慰問事件便無形中演化成了兩個極端,一熱一冷。

陰十七成了眾人爭相熱情慰問的對象,展顏則是過場似的只通過花自來微微詢問一下,至于展顏煩惱的案子麼,連展顏都被難住了,他們便是想幫忙,也不知道從哪里幫起,索性也就不管了。

足足兩日,陰十七周身的傷好了,展顏還未好,案子也被擱置下了。

本來捕頭吏房也就三個主力軍,一個重傷,毫無疑問地養傷去了,一個只是輕傷,卻怎麼養也養不好傷,一個完好無缺,但要照顧輕傷的那位爺。

于是這兩日里,花自來讓展顏派出來查案子的結果,就是幾乎沒有什麼進展。

一是因著案子最熟透的兩人都受了傷,一是因著展顏傷口總不好,他身為被派到展顏身邊陪伴著長大的花家人,怎麼可能在展顏受傷不愈的情況下安心地去查案?

毫無進展,幾乎是預定的結果。

清洗好傷口後,陰十七並不急著給展顏抹藥,而是看著左臂上的傷口對花自來道︰

「花大哥,找一把鋒利的小刀來。」

小刀?

花自來一驚︰「你想做什麼?」

陰十七道︰「我要割掉傷口周邊的這些腐肉。」

那些腐肉,花自來早看到了,他也給展顏割掉過幾回腐肉,可不知怎麼回事,這腐肉就是長得快,幾乎在他割掉後的兩個時辰里,便又會滿滿現出另一圈侵蝕而成的腐肉來。

幾番下來,展顏便讓花自來不必管了,說道是毒,除非解毒,否則這樣反復割下腐肉是沒有用的。

花自來把這些一說,陰十七也沒改變主意︰

「展大哥說得對,在沒有解了蠱毒的情況下,這些腐肉會不斷地侵蝕好肉繼而生成,所以這回割掉腐肉之後,我會替展大哥解了這蠱毒。」

花自來雖早听展顏說是蠱毒,可究竟如何解,莫說他了,就是展顏也束手無策,為此他還早寫了家書,想著速速讓人送回燕京去請救兵,要不是與展顏稟報這事時,被展顏攔下,恐怕這會燕京的族人早知展顏中毒的狀況。

這會听陰十七說她有辦法可解了蠱毒,這讓花自來不禁看向仍一言不發的展顏——難道這位爺早就知道了陰十七會解?

花自來想通後,只覺得心中擔了兩日的憂總算煙消雲散,可又覺得胸悶,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人跟他說你死期到了,卻不告訴他的死期其實遠在百年之後,簡直郁悶到想掐人脖子!

且最想掐的便是那位滿臉冰楂子的大爺,可惜花自來不敢,只連連暗吞了幾口氣,便認命地轉了個身,取鋒利的小刀去了。

陰十七接過花自來取來的小刀後,花自來說讓他為展顏割掉腐肉,大概是因為知道了她實則是女兒身後的體諒吧,卻讓她搖頭拒絕了︰

「大概以後像這樣的事情會有許多,我總要去面對,何況我並不嬌弱,沒你們想象中的那般沒用,膽子雖不算最大,卻也不小,足夠用了。」

花自來無言以對,只瞄向展顏,卻發現那位爺一雙如墨的眼眸像是粘在陰十七臉上似的,兩黑眼珠子都不帶動的,完全的目不轉楮,而且不難發現,其中還有著少見的……柔情?!

這個發現,突然令花自來不禁後退了一步,滿眼的震驚,再是不解,繼而是了然,最後是再也抑制不住地憂慮。

陰十七自輕道一聲「我開始了」之後,便專注地為展顏割掉腐肉,刀拿得極穩,莫說抖,不是輕顫一下都沒有,仿若屏蔽了所有聲音與狀況,眼里只看得到那隨著她的動刀而不動流出帶黑的污血,注意力並沒有因著花自來退的那一步而有所分散。

但這一步卻引起了展顏的注意,他的眼眸幾乎在花自來倒退一步的時候,便抬起轉向花自來,盯著花自來,那眼神里有著警告,有著上位者對下屬的威懾。

花自來本因著知道展顏不會有事之後,而好不容易微微轉紅的臉色在這一刻又迅速轉白,在展顏的無聲震懾下,他緩而慢地點了下頭,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

完全清理處腐肉後,陰十七全神貫注的精神一松,轉眼看到原本因清洗傷口而滿血污的水又換上一盆清水,她不禁對花自來笑道︰

「花大哥真是貼心!」

花自來已恢復了往常的模樣,但听到陰十七的稱贊,他的表情已不似往常自然,頗為僵硬地笑了笑。

陰十七雖覺奇怪,但也沒那麼在意,現今她的心神完全放在展顏左臂的傷口上,其他事情都得往後排。

陰十七又將傷口清洗一遍後,第二盆清水再次被花自來端去外面倒掉,重新換上第三盆清水進捕頭吏房。

只是一入內,花自來便看到陰十七將將抹干淨那把小刀,而刀鋒漸漸指向她自已的左手食指,對陰十七習慣成自然的關懷令花自來瞬間回歸溫暖大哥的角色,他大駭上前道︰

「小心啊十七!你可別傷了自已,這小刀利著呢!」

听著花自來真摯誠心的關心,陰十七勾起唇淺笑著︰

「花大哥還想不想展大哥解去蠱毒了?」

花自來毫不思索地回道︰「當然想!」

三個字月兌口而出後,花自來有點反應過來了,又看著展顏並無阻止之意,他瞬間確定了!

心就像是突然刮起龍卷風,又像是翻江倒海的浪花,一遍又一遍地沖刷著花自來此刻有點漲有點發懵的腦袋。

悄無聲息,只輕輕一劃,小刀便割破了陰十七的指月復,一寸多長的血口敞開,如主人所願在瞬間滲出血來,迅速凝聚成一滴血。

花自來看著那滴血慢慢地、準確無誤地滴入展顏左臂上的傷口里,一滴,又一滴,兩滴血滴迅速分別落入兩個猙獰的血洞中。

緩慢地,血洞周邊被割去腐肉後,仍一片暗黑,顯然已經被侵蝕壞死,再過不久便會重新生出另一圈腐肉出來,因著陰十七的血滴落傷口中的變化,開始了。

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血洞周邊一整圈的暗黑皮肉迅速褪色,由暗黑轉為深灰,再由深灰變成淺灰,直到最後一點淡淡的灰消失不見,恢復成血肉的新鮮顏色。

而這個轉變的過程,這被陰十七的血逼出的由深變淺的血污盡數流入早備好的水盆中,在清水中氳出以中心為點,一圈又一圈向外擴展的黑污血水。

花自來看得渾身一震——那就是毒素!

而那樣濃稠的血污已不能再稱之為水,那就像是萬年臭水溝里的泥垢,一滴足以臭掉整盆清水,何況隨著周邊壞死的皮肉排出毒素之後,血洞中的其他壞死的皮肉也開始了變化,更加黑黝黝的血污被陸續排出,流入水盆。

很快地,如臭水溝死老鼠的氣味蔓延整個捕頭吏房。

這個時候,展顏的聲音突然響起,他對看呆了的花自來令道︰

「去把門窗都關了,誰也不能進來!」

花自來只愣了一下,便醒悟過來——對!關門關窗!

陰十七的血有這樣的郊果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便是窺得一分都不能!

所幸出去用午膳的捕快、快手們都未歸,花自來趁著還有點時間,先提了一整桶的清水進捕頭吏房後,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將門窗盡數關得嚴嚴實實,然後下意識地喘起氣來。

這時的花自來才知道自已是有多緊張,就像是入皇宮盜寶的大盜般,在剛才去提水備用與關閉門窗時,他竟是緊張慌到連呼吸都不自覺停止了,憋著一口氣,直到背抵在門內緊緊閂好的木閂上,方將這一口憋個老長的氣給放了出來。

相對于花自來的異常行為,展顏與陰十七則淡定自然許多,仿佛這樣的事情再自然不過,仿佛在千萬年前,兩人便知道了這樣的結果,而這一刻不過是在重演,沒什麼好驚訝的,照映得花自來的緊張慌忙有些可笑。

倘若花自來像展顏早早知道了陰十七有滴心血看亡語的異能,那麼現在的他便也能如展顏一般鎮定了,畢竟連死者的最後亡語都有通過滴血看見,那麼這血能解金蠶蠱的毒,也就沒那麼好震驚的了。

可惜花自來並不知道。

時至今日,除了展顏,也沒誰能有幸得知。

花自來過了好一會,他穩了穩神,氣也順夠了,方慢慢走近展顏與陰十七。

當看到展顏左臂的傷口已然顯現了傷口原有的血紅色皮肉,花自來咧開嘴笑了,那在兩日里被他看了不下十數遍的黑色皮肉早已不見,只一旁的黑濃血污提醒著他並沒有神經錯亂,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是那樣真真切切地存在!

陰十七左手食指指月復的傷口並沒有處理,她看著展顏傷口的顏色終于恢復正常皮肉的顏色後,便轉身走了幾步,到花自來後來提進吏房備用的木桶前蹲下,將干淨潔白的帕巾直接往桶里的清水丟去,侵濕,再微擰了擰,起身轉回展顏身邊,開始輕柔緩慢地再次清洗著傷口。

自始至終,除了讓花自來去關門閉窗的話外,展顏完全沒有想要再開口的意思,他一雙墨眸落在那張認真的小臉上,再移到那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的小手上,縴細女敕白,掌心帶著些微粗糙,那是因著整整五年的攀爬高山峭壁采藥的見證。

而這雙小手,在此時卻是萬般的柔軟,毫無瑕疵,似乎泛著聖潔的光芒,晶亮得刺目,又奇異地如一股暖流慢慢淌進展顏的心扉,所經之處,無一春暖花開,冰雪盡融。

清洗好傷口,陰十七滿意地勾起了唇畔,將沾了正常鮮紅顏色的血污帕巾丟到一旁後,她拿起那瓶與她所用的一模一樣的傷藥,開始慢慢將藥粉撒落在傷口。

撒完後,陰十七抬頭看了展顏一眼問︰

「疼麼?」

陰十七記得,她在上這些藥粉的時候不怎麼疼,可展顏的情況明顯與她大不相同,或者這上完藥的反應也會不同。

展顏只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眸也自她的臉上移開,更不再瞧她的那一雙手半眼。

陰十七奇怪地瞧著展顏。

這會的展顏給陰十七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在鬧情緒的小孩,回頭瞧眼花自來,卻發現花自來竟是一副大感安慰的老父模樣。

顯然現在也不是適宜問這個的時候。

陰十七回眸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將藥瓶放下,取了布條開始一圈又一圈地給展顏包扎傷口。

再次專注起來的陰十七並不知道展顏在她養傷的兩日里,花自來在展顏身邊過的是什麼日子,那樣隨時冷寒圍繞,時不時便有冰楂子射過來殺他個措手不及的倒霉日子,足夠讓他在看到展顏終于釋下一臉冰楂子的那一刻,老懷安慰感動到只差滴下兩滴老淚,再大宴賓客,普天同慶!

但很快地,陰十七便察覺到了一個很嚴重同時很奇怪的問題,瞥了眼老神在在端坐在圈椅里神色冰冷、姿態漠然的展大捕爺,她納悶地將花自來拉到一旁悄聲問道︰

「誰惹展大哥不高興了?為什麼我跟他說話,他都不理我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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