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康熙年間 第九十三章 幼兒早殤

作者 ︰ 徐瑰

「若鵷格格的身子如何?」廂房里,九阿哥詢問才為若鵷診過脈的太醫道。

「回九爺的話,格格身子有舊疾,加之近來氣郁血滯、飲食不佳,身子極為虛弱,微臣方才替格格診視,有一處頗為怪異。」太醫攢眉道。

「何處不妥?」九阿哥問道。

「格格養在閨中,可據微臣觀察,竟有血氣逆行,充盈四肢之象,且已有些時日,實在令微臣不解。」太醫疑惑道。

听太醫如此講,九阿哥心里有了點數,命太醫到一旁開方子,自個進了里間,問服侍在側的婢女道︰「方才給格格換衣裳,格格身上可還有什麼傷?」

「回爺的話,奴婢方才替格格擦身子,瞧見格格雙臂有些紅腫,手指上結上了厚厚的繭子,掌心兒也有不少傷口,有幾道傷口很深,還沒有完全愈合。另外格格腿間有傷,想是長時間磨出來的,有結了痂子的,還有的地方是新傷,其他地方還有些零散的傷口。」婢女躬身答道。

「都下去吧。」九阿哥揮了揮手道。

一屋子人退出去,霎時顯得屋中有些冷清。床榻上,若鵷正靜靜躺著,面色泛白,那雙眼楮緊緊闔著,好似怎樣也不肯睜開一般。

九阿哥坐到床邊,執起若鵷的右手,攤開手心,那些傷痕格外刺眼,紫色褐色間或是鮮紅色,深深淺淺,條條道道。

「她那般對你,你還如此上心?皇阿瑪夸你伶俐,八哥欣賞你的聰慧,可我偏瞧著你比誰都傻氣!值得嗎?」。想起她曾彈過的箏曲,從沒親眼瞧見過,卻能想象是怎樣的素手染香,裊裊婷婷。這雙手,是他最喜卻也最妒的,這雙手為八哥謄過詩詞,為十三弟釀過梅花酒,為十弟繡過荷包,為十七弟做過吃食,甚至落湄生辰時,大丫頭為落湄彈的那首曲兒也是她教的,如今,這雙手又為了若清執起了韁繩挽起了弓。可這雙手,為他做過什麼?!每次見了他,她就忙不迭地躲了,他是洪水猛獸,還是毒蛇蜈蚣,竟讓她怕成這個模樣?!

想到這,九阿哥便一陣氣悶,撇下若鵷的手。許是磕痛了,若鵷沉睡中蹙了蹙眉頭。九阿哥一瞬的不忍,身子才動又止住,吐出幾個字來︰「不識好歹!」隨即起身出了里間,撂下一句「好生伺候著」便出了屋子。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自回清朝以來,若鵷數次流連病榻,可凶險如江南之行也不若這次給她的打擊大。纏纏綿綿,半月過去,仍是未愈。

當日九阿哥府之事,若鵷自是不知曉,待她醒過來時,人已經在康親王府了。

三個月神經緊繃,三個月騎馬挽弓,三個月食不知味,三個月的心思起起落落,如今好容易了了這一樁心事,若鵷只覺渾身綿軟,到處傷痛,吃飯的時候竟是連筷子都拿不穩,也不知當初那好幾十斤的弓是怎樣舉起來的。後來杜鵑瞧不過去,奪了筷子喂若鵷吃飯。

「杜鵑,讓我出去走走吧。」若鵷偎在床榻上,可憐巴巴地求著杜鵑。

「不行!」杜鵑一邊收拾著若鵷的衣裳,一邊頭也不回道,「格格當真是身子好些了,就不記得當初是哪般的樣子了?您慘白著張小臉回來,把奴婢嚇得魂兒都沒了!若不是九爺擔保了您一定會醒過來,奴婢都要喊巴根去給皇上遞折子了!」

若鵷知道杜鵑的脾氣,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我要吃蒜蓉粉蒸蝦!」

「格格,您要奴婢同您說幾遍吶?您這身上有傷口,不宜吃那些個發物兒,等格格您的傷口都養利索了,您想吃多少奴婢都做給您吃可好?」杜鵑將衣裳或掛或折好放進衣櫃里,闔上櫃門後轉頭無奈地瞧向若鵷,這個格格,平時不見這般刁嘴,吃不得之時便淨想著忌口之物。

「可是想得緊,況我這傷口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再說,就算是落了點疤又有何妨?」若鵷倒不在意這個,現代時,哪個孩子打小長大不留下點疤痕的,又不稀奇。

「哎喲,奴婢的好格格,您是女兒家,身份又嬌貴,怎的好落下疤,可要讓人碎嘴的!」杜鵑不肯松口。

若鵷失笑,自個身上有疤,自個不說,誰還能知道不成?她也知道杜鵑好意,笑著沒再答話。

宮里派了人來,說是康熙讓若鵷在王府好生養著,五月塞外之行待明年再去就是。若鵷雖然有些小失望,但好在已經不是當初做宮女時候那般行動受限,出個宮門是大大的奢望,因而就也回了宮人,並給康熙帶個好。

又將養了一個月,若鵷的身子才慢慢恢復了過來,不知是不是因為身子輕了,整個人覺得格外清爽,心情因此也愈加開朗。

六月里,九阿哥府突然來了人,說是鳳兒沒了,若清不大好,問若鵷要不要去瞧上一眼。若鵷听時便懵了,她才喝過鳳兒的百歲宴,怎的說沒了就沒了?鳳兒尚在襁褓,多少人照料著,想來不是磕了踫了,難道是得了什麼急癥?自己竟是半絲消息不得,就已經沒了?若忙換了衣裳,帶了杜鵑同來人上了馬車。

一路進到若清的院子里,院子靜得有些異常,不安的情緒充斥著若鵷的心,讓她不禁止住步子,停在了院門口。

邊上的小廝提醒了一聲,若鵷才又調整了心思,往若清的屋子里頭去。

小廝打了簾子,若鵷進去,外間竟是一個人都沒有,遲疑著轉進內室,一屋子的人烏壓壓站了一地,一個個垂首屏息,難怪靜悄悄的。

那小廝先前一步為若鵷闢出一條道來,一層層的人一讓開,若鵷便瞧見了靠坐在床上的若清——烏發覆面,雙眼無神,神情說不出的詭異,她一只手輕輕拍著懷中的襁褓,口中不知念著什麼,那模樣分明是護崽的母狼,孤零零卻充斥著危險的氣息。

若鵷由著杜鵑扶自己上前,才近床邊,若清防備的視線便射了過來,大概是認出若鵷,抑或只是瞧著眼熟,若清的眼中有一瞬的遲疑和迷惑,身子卻仍舊往里縮了縮,懷中的襁褓抱得更是緊。

「叫他們都下去吧。」若鵷回頭沖方才那小廝道。

應了一聲,小廝領著屋中的人退了出去,只杜鵑還服侍在一旁。

「杜鵑,把窗子打開些,這屋里頭悶得慌。」若鵷皺皺眉道。

杜鵑應聲走向窗邊,將幾扇窗子都推開,只留了靠床邊近的兩扇。

「若清,我是若鵷,你可還認得?」若鵷小心著上前,瞧若清的神色,分明是傷心過度,亂了心神,她知若清疼鳳兒,卻不知已至此般地步,子嗣對于這個時代的女人到底有多重要?若鵷有些無措。

「若清,你抱得這樣緊,鳳兒會喘不過氣的。」見若清沒有答話,若鵷繼續道。

听見「鳳兒」的名字,若清似乎回了些神智,竟是真的松了松手臂,精神卻依舊緊繃。

「若清,現下都是六月了,怎的還給鳳兒裹得這般嚴實?可是會起痱子的,讓女乃嬤嬤抱過去,給鳳兒減減衣裳可好?」襁褓打開一條縫時,若鵷不經意瞥了一眼,手心霎時冒了汗,她以為若清懷里抱著的不過是包了枕頭布包一類的空襁褓,不想,竟是露出白女敕的皮膚!若清竟是一直抱著鳳兒,不肯撒手嗎?

突然就想起拾到鳳兒的那個時候,自己將凍僵了的鳳兒抱進懷里,當日那冰涼的體溫突然變得好真實,仿佛真的刺激著她的感官。若鵷打了個冷戰,不知道為什麼,她怕得厲害,慌亂地握上杜鵑的手,入手的溫暖讓她安下些心來,卻不知再要怎樣勸若清。

打簾子聲響起,若鵷瞧門口望去,一身玄青的九阿哥擰著眉頭進來。平日里與九阿哥不對付,可這個時候若鵷突然覺得安全感回爐,像看見救命稻草一般,瞬間點亮了眼神。

站起身,若鵷給九阿哥請了個安。九阿哥揮了揮手,坐到床沿上,看似霸道的舉止,並沒有惹得若清的反彈。

九阿哥是得了信,了了事務便從宮中匆匆趕回來的,報信的只道不好,他回來一瞧,這模樣,怎的好似失了心智?皺著眉,九阿哥眼神疑問地瞧向若鵷。

若鵷倒是沒心思讀懂九阿哥的眼神,只用眼神示意,做了個口型。

「鳳兒?」九阿哥倒是明白了若鵷的意思,他不可置信地瞧向若清懷里的那個襁褓,照府里頭的人來報,鳳兒申時初刻便不大好,不過半個時辰就過去了,到此時已有兩三個時辰,若清就這麼一直抱著?

「若清,把鳳兒給我。」九阿哥伸手要去抱鳳兒,若清神色懇求而無助,哀傷而怯弱,淚汪汪地瞧著九阿哥。

「給我!」九阿哥不為所動。

「別嚇著她……」若鵷不忍,輕聲道。

九阿哥沒听見一般,依舊目光灼灼地瞧著若清。

顫顫巍巍的,若清終于將鳳兒遞到了九阿哥懷里,目光卻留戀不舍。

「來人!」九阿哥一接過鳳兒,便朝外頭喊人。話音才落,已有小廝躬身進來。

「把鳳兒抱下去,按格格的規格葬了,挑個好的風水,至于葬在何處,就不用回我了。」九阿哥道。

小廝小心地接過襁褓,應聲退了下去。

見有人要把鳳兒抱走,若清掙扎著要下地,連聲喊著︰「把鳳兒還我,還給我!你要把她抱到哪里去?鳳兒是我的,還給我!」

九阿哥大力攔住若清,任她哭喊懇求都不做半分讓步。

若鵷听著耳邊若清的淒厲哭喊,心中不忍,但卻知九阿哥如此舉動,已然是最好的了。若是順著若清,想必她永遠也走不出這個事情,怕是一輩子都只能活在自己的想象中,現下雖痛苦,卻能讓她清醒。至于鳳兒,九阿哥雖未給她名分,卻以格格的規制安葬,九阿哥已經做了最後能為她做的事情,這個時候,別說皇子家的孩子,就是皇帝的孩子,早夭了也不過是埋了,若是男孩,或許能齒續留名,若是女孩,便又是一抹新的孤魂。

不知過了多久,若清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口中卻仍舊喚著鳳兒的名字,想必是累極了,整個人十分虛弱。

「清兒。」九阿哥攬著若清的肩膀,輕聲道,「咱們還會有孩子的,鳳兒去了,是咱們與她緣分不夠,咱們該盼她早日托生個好的人家不是?」

若清抽泣著回望九阿哥,若鵷背對著她,瞧不見她的眼神,只是屋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九阿哥又哄了幾句,才扶了若清睡下,又喚人進來,吩咐好生服侍著,身邊不得離開人。一切安排妥當,才同若鵷出了屋子。

一路出了院子,若鵷低頭無語,九阿哥俯視下去,只瞧見若鵷的一點側臉,慘白。

「嚇著你了?」九阿哥止住了步子,問道,他記得自己才進屋時,若鵷看向自己時,臉上那沒來得及掩去的惶恐神色,像只落進獵人陷阱的小鹿,慌亂無助。

點點頭,又猛地搖搖頭,若鵷忙不迭地仰頭瞧著九阿哥道︰「只是忽的瞧見若清懷里抱的真是鳳兒,有一點害怕,想起二月間的時候,抱著渾身冰冷的鳳兒……」若鵷沒再說下去,蹙著的眉頭又緊了幾分,臉色也愈加難看。

九阿哥想起什麼,恍然道︰「所以那時你才托那農戶家的婦人喚我們中的一個進去?」

「嗯。」若鵷小聲道,「雖然是個嬰孩,可是我很害怕冰冷冷的死人。你若要諷刺嘲笑,也盡管來就是了。」

意外的,九阿哥沒用他那管用的語調說出什麼風涼話,而是以一種低沉卻平和的語氣道︰「你是姑娘家,見著這些個,難免膽子小些,若是換了別人,怕是早哭著跑開了。」

「你若拿話噎我,我或許還習慣些。」若鵷低頭小聲道。

九阿哥倒是難得的被若鵷噎了一回,突然高聲喊人備馬車,也不管若鵷的反抗,執意把她塞進了車里。

既已上了馬車,若鵷不再說什麼,一安靜下來,方才之事便跳躍出來,歷歷在目,雖有九阿哥和杜鵑在旁,可她仍是心有恐懼。直到馬車停下,杜鵑扶著若鵷下了馬車——「富貴仙」?

店里早有小二迎上來,熟稔地給九阿哥請安,見與九阿哥同來的若鵷,也極有眼力價地問好。

在雅間坐定,小二躬聲道︰「宋師傅又研制出了新菜式,九爺可要嘗嘗?」

「上套菊花火鍋吧,湯底加些安神的食材進去。」說完,九阿哥又轉向若鵷道,「可有什麼忌口的?想吃的?」

若鵷搖搖頭,火鍋是她的最愛,昨日才吃了,今日都會想,可現下她實在沒什麼興致和胃口。

「九爺,這大熱天兒的,您要不要用些旁的?」小二勸道。

「就上火鍋。」九阿哥道。

「是是,那小的給您在屋里頭擺幾盆碎冰塊?」小二討好道。

九阿哥擺擺手道︰「越熱越好。」

熱騰騰地火鍋一上來,就將屋里頭的溫度提高了幾度,若鵷無意識地攪著碗里的小料,沒半點吃的意思。

九阿哥倒也不理會,徑自夾了各色涮品進去,又一筷子一筷子夾進了若鵷碗里,道︰「今兒個你不把碗里的吃完,就甭想走出這個。」

若鵷聞言回神,才發現碗里已經壘起了小山,她瞧向九阿哥,九阿哥一臉「就照著我說的辦」的模樣,若鵷知道他是來真的。

默默地將碗里的東西塞進嘴里,也沒注意是什麼,也不記得是嚼了還是沒嚼,若鵷機械地重復著動作。

若鵷雖不停吃著,碗里的小山卻總不見下去,若鵷瞧著突然來氣,一邊瞪著九阿哥,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她真是昏了頭了,剛才會以為九阿哥轉了性,不過眨眼功夫,自己又被他作弄了。

汗珠自若鵷的額上流下,開始若鵷還拿帕子擦擦,後來干脆用手背一抹。九阿哥這殺千刀的,六月的天居然拖她里吃火鍋!還不準擺冰塊降溫,她再喜歡吃,也抵不住這架勢啊!可她偏偏不肯停下來,在誰面前失了面子都成,就是九阿哥不成!這種想法連她自己都已經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的了。

里頭的衣裳已經被汗水打透了,若鵷也顧不得自個的樣子有多狼狽,只是較勁地往嘴里塞東西。眼楮或許因為斜瞪著九阿哥瞪久了,異常酸痛,當有什麼從眼楮流出,淌過她的臉頰時,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那液體出現的位置詭異,眼楮是不會流汗的。

此刻的若鵷,頭發、臉頰、衣裳都跟水洗過的一般,碗里已經空空如也,她撂下筷子,不服輸地睨著九阿哥。

九阿哥瞧見若鵷的神情,笑了兩聲,扔了塊帕子過去,道︰「擦擦吧,瞧你現在這樣子,誰會相信是王府的格格?」

若鵷拿起躺在自己膝蓋上的帕子,拎起來打量了兩眼,回道︰「哪個男子會用鈴蘭香?九爺還真是口味獨特!」

九阿哥的臉一下子黑沉下來,卻轉瞬不見了蹤影,起身對杜鵑道︰「我在這里有廂房,回頭服侍你家格格洗漱淨了再回去,省的丟皇家的人!」

「你!」若鵷一字出口,敞開的門外已沒了九阿哥的蹤影。

杜鵑出門同小二處問得九阿哥的廂房,又要了件干淨披風給若鵷披上,一路進了廂房,沐浴淨身。若鵷沐浴時,外頭有人敲門,杜鵑出去應門,九阿哥身邊的小廝捧著個托盤道︰「姑娘好,這是九爺方才吩咐置辦的新衣裳,好給格格換上。」

杜鵑道了謝,接過托盤進了屋,轉到屏風後頭,將托盤先放到一邊,道︰「九爺才吩咐人送來的新衣裳,格格不用惱要穿那櫃子里的了。「

「誰知道那櫃子里頭的是誰穿過的,他害我這幅模樣,不過要他件新衣裳,已是便宜他了!」若鵷玩著水中的花瓣道。

「是是是!」杜鵑忙不迭附和道。

許是吃了東西有了力氣,許是泡了個澡身子清爽了,若鵷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收拾停當,杜鵑上前頭和小二說了一聲,又讓小二幫忙雇了輛馬車,同若鵷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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