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盡隋塵 六十二、七尺男兒三尺還

作者 ︰ 許紹清

沉重的城門轟然打開,「吱——呀——」的摩擦聲仿佛千年前遺留下的嘆息,酸澀痛苦的哀嚎著。城門內,大道兩旁跪伏著兩排身穿孝衣的人,一片哀哀的慟哭。

一隊戎裝軍馬緩慢的挪進城內,白幡在獵獵秋風中招搖,如同在舉行招魂儀式,拉著棺木的老馬低著頭弓著腰,伴著低啞的 轆聲跟著隊伍一步一步的移動。

蕭景琪緊緊握著宇文硯舒的手,力氣大的讓宇文硯舒不禁懷疑這只手就要廢了,而她卻渾然不覺像是要從硯舒身上汲取最後支撐自己的勇氣,雙目無神,喃喃自語︰「不會的,這一定是假的。」

兩個時辰前。

「咦,舒兒,你怎麼穿一身男裝?」蕭景琪收拾好自己,進來一眼看到宇文硯舒穿著墨綠色的男式長袍,雖然濃綠的墨色襯得她雪白的小臉更加面如傅粉,白里透紅的可愛,但是她們去接人還這一身打扮不是很奇怪麼?

宇文硯舒扮了個鬼臉︰「京城里不是盛傳蕭大人有龍陽好嘛。」

一句話逗得大家伙都哭笑不得,蕭景琪笑的更是甜蜜,若不是那一場丟死人的烏龍事件,她也不會與元劍鋒另眼相看。

蕭景璘回京消息所帶來的興奮暫時壓下了因元音婉和親帶來的憂傷。

「郡主,剛才胡管家讓奴婢給你捎句話,說他今天上街的時候看見突厥固燕公主,看見她進了二公主的府邸。」汀芷進來打斷了屋子里的笑聲。

「永……不對,楊姐姐不是被禁足了,怎麼跟突厥公主在一塊啊?」獨孤姮好奇的問。

她之所以好奇,是覺得這個遠在草原的女子突然來到京城,竟然是來拜訪楊,這兩人放在一起,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系。同樣,宇文硯舒也很奇怪,她與固燕有過數面之緣,對這個明艷直率的草原姑娘一直心存好感,唯一不滿的就是她總喜歡用痴迷的眼神跟著蕭景璘打轉。任誰看到自己的男人被別的女人惦記著,心里都不免會生出幾分罅隙。

「別管她,腳長在人家身上,想去哪兒咱也管不著。」瞬間宇文硯舒就決定將這突來的消息拋之腦後,眼前最要緊的是去城外迎接她青梅竹馬的小情人,還要好好的跟他解釋下所謂的「定親」大事,以免他打翻醋壇子。

「恩,我們還要準備準備,說不定二哥哥這次回來就要來提親,咱們將軍府也該正正經經的辦回喜事。」宇文硯舒笑嘻嘻的說。

蕭景琪面色含笑嬌羞的睨了她一眼,卻轉眼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她知道在宇文硯舒心里,她蕭景琪是與她平起平坐的姐姐,天下間的好男兒只有配不上她的,沒有她配不上的。然而事實上呢,她只不過是與弟弟一起寄人籬下的無父無母的孤兒罷了。元劍鋒雖然與她情投意合,但他的的確確是豪門世家的嫡系子孫,兩人的身份就猶如一個是天上的星辰,一個是地上的塵土,門不當戶不對,如何能得到元家掌權人的首肯呢?

宇文硯舒和獨孤姮兩人顯然沒有蕭景琪的顧慮,兩人已經興高采烈的談論起結婚的各項事宜了,甚至興致勃勃討論起鳳冠是選全套的還是簡約的,上面的串珠是翡翠的好,還是珍珠的好。

蕭景琪看見她們這麼興致高昂,也不好意思拿她那點杞人憂天的小心思壞了她們的心情。然而從來物極必反,盛極必衰,這樣舒心的日子要是能一直這樣持續下去該有多好啊。蕭景琪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大跳,自己這是怎麼,似乎自從做了那個夢之後,就一直疑神疑鬼,這種想法是要不得的。

「郡主,孟大人在前廳等您,請您快點過去。」

「孟大人是誰?」獨孤姮對將軍府的人不是很熟悉,更何況是常年在外的孟小谷,連听都沒听過。

宇文硯舒笑眯眯的道︰「我父親手下一個幕僚的兒子,長得特別可愛。」

獨孤姮大囧,很少見宇文硯舒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別人,平日里最愛用的地方就是「小九,你吃東西的樣子真可愛」,愣是哄得小九食欲大增,每餐都把個小肚子吃的圓鼓鼓的,跟只小青蛙似的。

孟小谷焦急的在前廳走來走去,還未來的及換下的鎧甲,相互踫撞發出「 啷 啷」的響聲。

哇!長得真的好可愛啊。隨著宇文硯舒到前廳來的獨孤姮兩眼冒光,激動的嘴唇哆嗦。白白女敕女敕的皮膚細的比女人還勝一籌,大大的腦袋,兩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楮,額間點個紅點就可以直接做年畫女圭女圭了。可愛的模樣,讓看的人恨不得上去掐一把。

宇文硯舒的身影一映入眼簾,孟小谷疾步上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把宇文硯舒和獨孤姮嚇了一跳,乖乖,就算常年未見,也不用一見面就行這麼大的禮啊。

宇文硯舒趕忙去把他扶起來。

「二小姐。」

聲音也這麼可愛,像未破音前的小男孩,清清脆脆,特別悅耳。獨孤姮簡直要想把他當玩具好好玩一玩了。

孟小谷堅持跪在地上,不敢多看她一眼︰「將軍讓小的來傳話,讓您和蕭姑娘換素服。」

這話簡直是晴天一個霹靂,擊的宇文硯舒腳底發虛,心兒慌慌顫抖,良久,才找回了力氣,聲音飄乎乎的︰「是不是阿璘哥哥出事了。」

一定是的,難怪阿璘現在都不給她寫信,原來是他出事了。為什麼會這樣,明明走之前還答應了她一定平平安安歸來,讓她安心做他最美麗的新娘。怪不得每次說到阿璘,哥哥總是閃爍其詞,左顧而言它,原來他早就知道,只是沒有告訴她。

他怎麼可以這樣,連一句話都沒有,就自私的離開了。早知如何,為什麼要為了爭取一個配的上她的身份去枉送性命。難道他不知道,她從來都不稀罕什麼身份地位,她想要的只是他這個人而已。宇文硯舒掩面痛哭出聲。

孟小谷低著頭悲痛的說︰「是元二公子,元二公子沒了。」

啥?宇文硯舒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粉女敕的臉上已泡在淚水里。听到出事的人不是阿璘,而是元劍鋒,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傻傻的定在了那兒。

獨孤姮傻了眼,她與蕭景璘沒什麼交情,蕭景璘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是宇文硯舒的心上人,非君不嫁的未婚夫的代名詞,如果他出事了,頂多為了好友宇文硯舒心里難受幾天。而元劍鋒卻是實實在在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好哥哥,小時候會為了逗她開心,高高的把她舉過頭頂。會到野外爬參天大樹而回來被元爺爺揍,只因為她想要一只會唱歌的小鳥。

現在眼前這個長得可愛的小官兵回來說,這個哥哥沒了,她有種天方夜譚的感覺,總覺得這不是真的。

馬車馱著棺槨緩慢的前行,烏雲也像能知人心一樣,用厚重的雲層裹住了光芒四射的日光。陰涼的風凝滯在馬車旁,嗚嗚咽咽的盤旋久久不肯離去。哀哀的哭聲響徹整條長街,不管是有心還是假裝的,都在昭告人們這一幕是事實,意氣風發離開的少年將軍,如今沉寂的獨自躺在黑暗的棺木中,永遠的離開了他們。

宇文硯舒擔心蕭景琪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實際上卻是她多慮了。蕭景琪一直很平靜的看著棺槨從她眼前走過,眼楮眨都不眨一下。如果不是她抓的宇文硯舒左手生疼生疼的話,宇文硯舒都快懷疑那里躺著的人跟蕭景琪沒有半毛錢關系。

蕭景琪目不轉楮的看著馬車消失的遠處的拐角,一動不動。踏上了去元府的必經之路,他也該回家了吧。

「姐,對不起。」蕭景璘瘦了很多,青色的胡渣讓他看起來也憔悴了許多,高大的個兒跪在地上好像石雕一般一動不動等待著責罰。

「我怎麼覺得一切都像假的一樣呢。」蕭景琪踉蹌著從地上站起來,臉色蒼白木然,獨自一人蹣跚著向前走。

蕭景璘還是跪在原地,不肯動也不願動,自從元二出事以來,他就懼怕著這一天的到來。他無顏面對姐姐眼中絕望,他對不起姐姐所托,沒有守住姐姐的幸福。他是個罪人。

「阿璘。」

宇文硯舒不忍心看他自責自罰,張開雙臂抱住他。許久,才感覺到他些微動了動,卻是把她抱得更緊,耳邊傳來他低低的抽泣聲,背負了這麼久的重擔在這日思夜想的溫暖懷抱中萎頓,傾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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