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盡隋塵 第十一章 風流惘顧少年時(三)

作者 ︰ 許紹清

宇文懿回京的那天,宇文智鴻陪駕出城迎接。宇文硯舒沒去,她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同時又擔心劉心雲是否還會跟宇文懿糾纏不清,這些天白氏太過安靜,安靜的讓他們兄妹幾乎忽略了她。劉成表對婚事前後不一的態度、楚王府的歌聲、豪門家族與寒門士人之間暗流靜緩、整個京城的風平浪靜歌舞升平,無一不透著怪異,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冥冥之中操縱,一切都有條不紊,井然有序演繹著,卻又處處有著面具般的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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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舒兒,小姐•••••」阿琪興沖沖的從外面跑進來,阿琪就這樣一興奮一激動,喊她的時候就稱呼名字一起上。

坐在窗邊托腮凝視著窗外的宇文硯舒疑惑的轉過頭來︰「什麼事?」

看著因為快速奔跑而氣喘的無法說話的阿琪,宇文硯舒就經常想為什麼阿琪明朗活潑、毫無心機卻是姐姐,而阿璘持重老成,張弛有度反倒是弟弟了,會不會是他們搞錯了,怎麼看她這個姐姐都不到位啊。

阿琪撫胸順氣,紅彤彤的臉上還有細密晶瑩的汗珠︰「將軍讓人送話回來,讓小姐好生打扮打扮,晚上去宮里參加慶功宴。」

皇宮啊,他們回來的雖然早,但是因為他們是離開大軍提前回來的,如果沒有宮里人的召見是進不得宮的,否則落入有心人眼里,可就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清楚的了。回來數十日也只遠遠的看到皇城的外沿。

「大軍到哪里了?」

阿琪正經道︰「到明德門了,我回來時,听街上百姓說來的。」頓了頓又眉飛色舞,「你是沒听到那些百姓是怎麼議論的,將軍簡直被他們說成是戰神下凡,領得兵也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天兵天將,都是刀砍不死,箭射不傷的神人。」

宇文硯舒嘆了口氣︰「沒看見的都這麼說。」

「舒兒舒兒」,阿璘猛地從門外闖進來,十多天不見他瘦了、黑了,但白色的戰袍,閃著銀光的細鎖披肩鎧甲襯得他越發神采奕奕,意氣煥發。

「阿璘哥哥。」宇文硯舒驚叫一聲,不可置信的從椅子上跳下來,滿臉驚喜向撫劍立在門口的阿璘奔過去。

阿琪悻悻的模模鼻子,同樣一張臉,她對著的前後態度居然差這麼多,小小年紀就見色忘友,還有弟弟,我是你姐還不好,你是不是該先給我報一下平安。嘁,阿琪心里小小的鄙視了一下。然後自覺的給出去準備晚宴用的衣服首飾。

阿璘張臂,一把摟住像匹小馬一樣沖過來的女孩,眉開眼笑。

「阿璘哥哥怎麼不跟大軍在一起,提前跑回來是不是想我了?」宇文硯舒緊抱著阿璘的腰,小狐狸似的笑的好不得意。

阿璘樂得眼楮眯成一條線,下巴輕輕抵著她頭頂,笑道︰「真不害臊,是,是想你了,想你想的迫不及待了。」

「那你有沒有給我帶什麼好玩的?」宇文硯舒推開他直盯著他的臉,靈動的大眼楮里滿是狡黠的笑意。

阿璘佯裝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大叫︰「我都站這兒,你還嫌少啊。」

宇文硯舒紅著小臉埋進他懷里,小拳頭在他胸口擂了兩下,都囊道︰「這不一樣麼。」

阿璘抓著她的小手呵呵的笑了,滿臉滿眼都是藏不住的寵愛,看著她嬌俏染紅的小臉,忍不住輕輕在她耳邊低語︰「今晚跟我睡好麼?」

出乎意料的,宇文硯舒滿臉嬌羞的低垂著眼,就在阿璘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輕輕點了點頭。阿璘突然驚覺,舒兒長大了,以後就不可以跟他睡同一張床了,京城里人多口雜,指不定哪天風言風語的鬧將起來,雖然將軍和宇文大哥不會說什麼,但舒兒的清白可就毀于一旦了。

阿璘暗暗嘆了口氣,心里默默說︰這是最後一次,絕對是最後一次。

宇文硯舒見他不說話,奇怪道︰「阿璘哥哥,你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

阿璘閃了閃神,道︰「我在想一會兒舒兒穿什麼?」

宇文硯舒傻眼,他這一次出去到底見識了些什麼,認識了些什麼人,誰把他教壞的,硯舒憤然。

「一會兒帶你去醉香樓,你大哥在那訂了一桌酒席,讓我帶你去認識幾個人,對了,舒兒到現在都沒有玩過京城吧,吃完飯我帶你到處逛逛可好?」

宇文硯舒赧然,瞧她剛剛腦子都閃了些什麼念頭,兩頰頓時飛的通紅,嬌嗔︰「怎麼現在才說,我大哥不等急了,誤了我逛街我拿你是問喔。」她當然不能告訴他她跑出去玩過,還不止一次,那樣他不狠狠地訓她一頓才怪,她已經听阿琪嘮叨了好幾天了,真想不明白才十二歲的小女孩怎麼比上了年紀的老媽子還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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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樓的雅間五個風神如玉,年紀不等的少年推盞舉杯,談笑風生,俊秀的面龐上俱是風發的意氣,滿室的光亮都抵不住他們的爽直豪邁的笑顏。

「宇文兄,你回來這麼多天都不通知我們,我可不管你有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這杯酒你必須罰。」坐在左側的元劍鋒站起來,提壺給宇文智鴻斟滿,清冽的酒水漫過杯沿淺淺的一層,欲落未落。

宇文智鴻也不客氣,面帶笑容,一仰脖一飲而盡,舉起空杯視以眾人,惹得一眾少年一片叫好。宇文智鴻笑道︰「這是兄弟失誤,在這就算給兄弟們賠個不是。若是各位不介意,就請滿飲此杯。」說罷,直身而起,為他四人一一斟酒。

眾人哄笑,獨孤凌道︰「這麼多年了,宇文兄還是這樣,一點虧都不肯吃。」

元文博笑得後仰,道︰「若不是如此,當年你這個混世魔王也不會服服帖帖的叫他大哥了。」

一時間,眾人都想到在國子監的那幾年,幾人都是世族子弟,在家都被寵壞了孩子,難免矜驕氣傲,目中無人,與幾位皇子一起將好好的一個國子監鬧得雞犬不寧,烏煙瘴氣,氣走了好幾任夫子,後來被人捅到皇上那兒,皇帝聞曉龍顏大怒,親自坐鎮三天,賞罰同行,恩威並施,情況才略略有所好轉。

李昉盯著自己的右手掌心,感嘆道︰「皇上也夠狠的,三十板子愣是打得我的手一個多月沒能拿筆。」

元劍鋒大笑︰「你那算什麼,你沒看到楊汲,他挨了二十杖,躺在床上一個月沒下的了床,沒得出去不說,還要听我姑母喋喋不休的教導,我去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裝死呢。」

元文博橫他一眼,沒好氣道︰「現在神氣了,那時候怎麼就那麼孬的躲一邊哭鼻子呢,你跟獨孤的那幾下要不是智鴻替你們挨了,你還去看小四兒呢,我們去探你差不多。」

元劍鋒一拍桌子,叫起來︰「就你小子好,一肚子的壞水,看見皇上來了就裝斯文,還裝模作樣搖頭晃腦的背什麼‘子曰,人不是人,如何理?人不是人,如何樂?’。」

元文博大急︰「我不是這麼背的。」

「本來就是,不信大家說說。」元劍鋒胸有成竹的看著其他人說︰「我當時還奇怪,怎麼會有這麼蹊蹺的話,後來才知道原來是‘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當時皇上那臉黑的跟什麼似的,幸虧來了軍中急報,不然他也逃不掉。」

元文博臉紅的可以跟水里的紅錦鯉相媲美,其余人則笑得前俯後仰,宇文智鴻捏著酒杯,笑得腰彎的幾乎伏到桌上,獨孤凌靠著椅背拿著一支筷子一個勁的敲自己的酒盅,叮叮當當清脆悅耳的聲音听起來更加愉悅。

李昉拿眼瞅著元劍鋒的得意洋洋的勁兒,出言打擊道︰「你也別笑,那時皇上問你‘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那何謂浩然之氣,如何養?你還記得你怎麼回答的。」元劍鋒一臉茫然,其他人也是難以憶起的神色,紛紛追問,「你說‘氣者乎,劍氣之使然也,武人之愛兵器者尤甚待己,劍身如霜,鋒利無比之劍,方能使劍氣之浩然,子竊以為養氣須得養劍,方能事半功倍。」

眾人啞然。

獨孤凌忍俊不止,接下李昉的話,說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當時皇上還咬牙切齒的說‘朕似乎應該去告訴元愛卿,你們元家將會出一難得一遇的將才。」

獨孤凌將當時皇帝的語氣、語調模仿的惟妙惟肖,一桌子都笑趴了。

正當眾人互相挖苦,笑得高興的時候,客棧伙計的聲音從簾外傳來︰「宇文公子,有一小爺找你。」

宇文智鴻愣了一下,猜不透是誰,簾子一下子掀起,嬌小的身影跳了進來︰「哥哥。」身後還有小二勸阻的聲音。

「舒兒,」宇文智鴻看著一身素白男裝的宇文硯舒毫不驚訝,他已經听手下人報過好幾次宇文小姐身著男裝大搖大擺逛大街,問道︰「怎麼到現在才來,阿璘呢?」邊說邊把她抱放在自己膝蓋上。

「他說他剛回來有很多東西需要整理,送到樓下就回去了。」宇文硯舒看看桌上的美酒,舌忝舌忝紅潤的唇瓣,撒嬌道︰「哥哥,渴。」

宇文智鴻責道︰「越發的沒禮貌了,見了哥哥們也不打招呼。」

宇文硯舒歪著腦袋,仔細一瞧,有見過的,也有沒見過的,像對面長了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的少年,她就怎麼想都沒印象。

首先回過神來的獨孤凌,笑道︰「無妨,宇文妹妹年幼無邪,當是多疼些。」其余人也紛紛附和。

元劍鋒驚道︰「我以前見了永昌公主,就只道是天人下凡,那日見了宇文妹妹才知道,這果然是一代勝似一代啊。」

元文博笑笑,端著的酒杯湊近唇邊,腳下狠狠的踢了元劍鋒一腳,真個口沒遮攔的。元劍鋒回踢一腳,又瞪他一眼,他有說錯了嗎?

李昉溫和一笑,收起剛剛那副放蕩不羈的樣子,道︰「阿璘不來了啊,我還挺想見那孩子的。」

「是啊,那氣勢,那言談舉止跟宇文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前些天見著他的時候,只一背影,我還以為宇文這些年都沒長呢。」元文博打趣道。前些天在街上見到時,真嚇了一跳,後來多方打听,才知是將軍府上的。

「我看著覺得不像,」獨孤凌遙遙頭,「宇文與他相比,宇文身上多了股儒雅之氣,而阿璘雖然沒有這份儒雅,但他多了份霸氣,只是內斂于心,遠遠瞧去渾然天成,讓人難以察覺而已。」

這話簡直說道宇文硯舒心坎兒里去了,她一下子就對獨孤凌的好感提了上去,嬌嬌的道︰「哥哥眼楮真好看。」

眾人僵住,獨孤凌是丹鳳眼,小時候因為四皇子說了一句桃花眼,美人臉,他就和李昉二人狠狠的揍了他一頓,揍的鼻青臉腫的,打那以後就再也沒人敢議論他的眼楮了。

宇文智鴻斥道︰「不許胡說,還不叫表哥。」

宇文硯舒疑惑,倒是獨孤凌不以為意的笑起來︰「妹妹實話實說而已,姮兒前天也說來著,說這麼好看的眼楮不讓人看不讓人說,真真是浪費了。「

大家這才舒了口氣,獨孤姮,獨孤允小女,獨孤凌幼妹,他這麼說既是不計較這事了。宇文硯舒這才想起,自己的外祖父獨孤業生有一子二女,大女兒獨孤佩嫁給楊憫,如今主掌中宮,小女兒就是她母親;兒子獨孤允有一子獨孤凌,一女年已十一歲乳名姮兒,能與這些貴冑子孫一起的,除了皇子,就只有各家嫡子了。

宇文硯舒一想通,立馬甜甜的叫了聲︰「表哥。」大大的眼楮彎的像一道娥眉月。

獨孤凌一敲她額,道︰「哥哥今日不知你來,也無所準備,這塊玉玦就算是哥哥的見面禮吧。」

李昉一指獨孤凌,笑道︰「瞧瞧,瞧瞧,這人還說沒有,這一出手就是玉中極品河磨玉,這不是壓我們麼。」說著遞過一枚小巧的銅牌︰「十里街的銘記是我名下產業,里面的飾品雖不名貴,倒也新巧,你將這牌子帶去,里面的東西隨你挑。」

「李老二就是有錢,幾句話送了人家一間鋪子。」元劍鋒別有深意的嘿嘿直笑,笑得李昉滿面通紅。

「比不上你們兄弟兩送的四副琉璃屏風吧。」李昉反擊道。

宇文硯舒恍然大悟︰「原來那是元哥哥送的啊。」

「是啊」元文博道︰「妹妹可喜歡?」

「喜歡」,宇文硯舒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哥哥們送的東西,舒兒都喜歡。」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果然一個個听的喜笑顏開,直夸硯舒機靈懂事,聰明伶俐,年紀小小就落落大方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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