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 第四十八章 無端卻被秋風誤(一)

作者 ︰ 冷雨音

溫度越低天空反而越藍的通透,高而遠,觸不可及。天氣很好,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懶洋洋的舒服。冬天是用來浪費的,時光還在別處。

我坐在院子里看閑書,睿瀚在不遠處跳高跳低,練他所說的「絕世武功」,嘴里還咦咦哇哇的叫個不停,驚得躺在我腳邊曬太陽的樂樂時不時探頭搖尾。我哈氣連天,顯是還沒睡滿意。也不知林睿翰同學是怎麼養成叫人早起的「好習慣」的,每天七點鐘準時,睿翰就每隔十分鐘來敲一遍門,我做不到阿俟的安之若素,在震得房門都要搖搖晃晃的敲門聲中接夢,我只得向睿翰妥協。難得的寒假我居然每天起得比上學時候都早!寒假!

我正兀自發呆,忽然听到睿翰的哭聲,我忙把小說放到一邊,從地上將摔倒的睿翰抱起來連聲安慰︰「翰哥兒不哭,你可是男子漢了。」小嬸大約是听到哭聲,從客廳跑出來。睿翰哪里有半點停止的意思,看到小嬸出來哭得更大聲了。小嬸抱過睿翰檢查傷勢,我說︰「我去拿藥擦擦,額頭好像摔腫了。」轉頭就要走,睿翰倒馬上止了哭聲,從小嬸懷里滑下來,擦干眼淚說︰「媽媽,我不痛了。」仍舊拿了玩具劍滿院子跑。小嬸便喚住我︰「阿不,算了,應該沒摔疼。估計也是擦藥擦怕了,一天得好摔幾次,晚上新傷加舊傷一起擦藥。」小嬸站著看了一陣,仍舊回去繼續看電視。

難得阿墨也會起早,卻在電話里怪叫著納罕我的早起。阿墨應該是在大街上,笑聲里都混著周圍嘈雜的人聲。阿墨興沖沖說︰「阿不,想我了沒?我想死你了。」我合上書,靠在椅子上準備和她侃大山︰「也沒見你,說得比唱得還好听,倒是飛奔回家啊。」「我不是得掙錢嗎?三倍工資呢!」「裝!不是有男人養你嗎?那麼拼命干嗎?」。那邊沉默了一會,才說︰「正想說呢,愁死我了,那個又要辭職。」聲音明顯低了下來,我安慰她︰「剛工作可能不適應吧,熬過這一段就好了……」「哎喲!」我話還未說完,阿墨突然叫喊一聲便沒了響動。我嚇得一抬腳,不意竟踢到樂樂,樂樂猛地彈跳起來,沖我搖了搖尾巴,無可奈何的跑開,跳上台階,重新窩進陽光里。

我抱歉的看看樂樂,一面喊阿墨︰「喂?怎麼了你?」隔了幾分鐘才听到阿墨的聲音︰「呼,沒事。上海下雪了,沒注意滑了一跤,痛死我了。」我撲哧一聲笑出來,阿墨氣得罵我沒良心,我解釋說︰「才剛睿瀚摔了一跤喊疼,一說要拿藥又跳得什麼似的,你是不是也上點藥?」阿墨「哦」了一聲,說︰「寧姐也回去了。」我說︰「嗯,快過年了。」阿墨怔忪了一會,才說︰「也不知道我家小老太小老頭過得好不好。」我輕笑說︰「倒跟你說一個好笑的,阿姨跟我媽居然迷上廣場舞了,天天晚飯吃完就約著公園跳去了,兩小老太擱那扭胳膊扭腿的,還混成了領舞,逗死了。」阿墨邊听邊笑邊插話︰「跳得動嗎?廣場舞都傳我們那旮旯里去了啊?穿沒穿花衣裳?」嘻嘻哈哈又混說了一陣。臨了阿墨認認真真的囑咐我︰「阿不,替我給爸媽拜個年。」我心里一動,說︰「你放心。」剛要掛斷電話,阿墨又叫住我,急說︰「去了可別出賣我啊!我跟我媽說在學校附近做兼職,別穿幫啊!愛你!」阿墨不等我回應就掛了電話,我滿面愁容,怎麼又接了一個爛攤子?

趕著過年之前去了阿墨家,來開門的是墨媽媽。

墨媽媽是個很隨和的人,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當年我們讀高中,墨媽媽來開家長會,直被班主任當做阿墨的姐姐,墨媽媽樂不可支,也不揭穿,把個阿墨氣得要死。在阿墨的朋友里,墨媽媽對我最為放心,她記得住我的全名,隨口就能背出我家的電話號碼,甚至于她跟老媽的友誼也是建立在我和阿墨的交情之上的。

她一見到我就笑了,一面讓我進里面,一面又倒茶又擺茶果,我倒不好意思起來︰「阿姨別忙了,我又不是外人。」墨媽媽滿臉笑意︰「是這麼說,我啊,只把你當我姑娘看。到底是年下,咱說著話吃東西還不好?這些鹵味外頭沒有賣的,昨天剛做好,待會你也拿點回去你媽媽吃,比她做得還好呢。」我點點頭暗笑,原來阿墨這好強的源頭在這啊。

自然的就說到阿墨,墨媽媽嘆氣說︰「這麼冷,這丫頭也不知道怎麼過。真是被他爸慣得不像樣了,好端端的又要做什麼兼職,過年也好歹回家啊。這麼大節看哪家飯店還開門?就這麼不懂事!對了,阿不,你也替阿姨勸勸,打小也就你的話她還听點。」墨媽媽的話一字一字似有千斤重,她對我的信任使我十分不安,我幾次想一咬牙和盤托出算了。但一想到可能的後果又生生將話咽下去,只得嗯,好的答應著,我如坐針氈,氣氛一度尷尬。

墨媽媽也許察覺到我的慌亂,狡黠一笑,像是在套話︰「這丫頭不回來別是去于俊熙家里了吧?唉,如果真是去他家我也放心點,這丫頭也太小瞧我了。阿姨像是那麼不開明的父母嗎?」。我清咳一聲,怔怔的看著墨媽媽,真看不出來墨媽媽也是一個內心彪悍的女子啊。她很得意的沖我眨眨眼,顯然是以為自己猜準了,繼續說︰「阿不,跟阿姨交交底,到底是怎麼樣的人?長得怎麼樣倒是其次,人品好不好?」我並不想欺騙墨媽媽,于是自動屏蔽了第一個問題,想了想說道︰「他呀,挺帥的,讀書時候也是我們學校的校草。」墨媽媽搖頭咋舌道︰「我就知道,這小姑娘真是膚淺!帥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被卒子吃掉。」我笑說︰「阿姨,你這次倒是看錯了。原先他們就跟仇人一樣,互相看不順眼,如果一個是貓,另一個就是老鼠,總之是不能放一個空間,肯定要打起來。阿墨要強,于俊熙也不是個讓人的……」我話還未及說完,墨媽媽就皺眉抱怨起來︰「哎喲,這男孩子怎麼還跟女孩子叫板啊。」我又笑又嘆,想天下父母的心都是一樣,生怕自己的孩子受一點委屈。

我于是將阿墨和于俊熙相識的事都告訴給墨媽媽。她點點頭,說︰「委屈人小于了。」我幾乎沒笑岔氣去。「不過听你這麼說。這孩子也是又倔又急的性格,偏偏肚子里還有點東西,還是相貌堂堂的。太聰明就容易心思重,做事難免也手高眼低,挑肥揀瘦,怕是將來得有個大起大落啊。只怕阿墨吃不定他。」墨媽媽緩緩道來,我低頭細細思忖她的話,墨媽媽真是一個聰明不過的女子,雖未見其人,這幾句評價倒也中肯。

坐了半天都沒看看到墨爸爸,我于是問︰「叔叔哪里去了?」墨媽媽擺擺手,無奈說︰「他也是個無事忙,一天到晚風風火火的,也不知道在干什麼,飯倒是頓頓都沒落下,這邊飯菜一擺上桌子,那邊大門就開了。」正說著話就听到鑰匙開鎖的聲音,墨媽媽指著門笑說︰「真是個曹操。」墨爸爸見到我倒是很開心,換了鞋子就坐在墨媽媽身邊陪我聊天,墨媽媽推著他道︰「外面進來髒兮兮的,洗了手再來。」墨爸爸無奈一笑,乖乖進衛生間洗手。我輕笑,無端羨慕起這樣「女曰雞鳴,士曰昧旦」的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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