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春秋 第七十四章 夜曲

作者 ︰ 陌棗

這邊一口湯還含在嘴里,那邊又「鏗——」的一聲暴起,阮氏本心不在焉的,猛然听見這一聲,差點把那半口湯嗆進喉嚨里。

「去看看發生什麼事。」秀蓀一邊幫阮氏順氣一邊吩咐落地罩前站著的小丫鬟。

肯定是苾芬館,這好好的弄什麼琴,不會是听見蔥介軒的聲響又起了什麼小心思吧。

剛順過了氣,東邊又傳來聲響,秀蓀不善彈琴卻善听,只幾個音便知道這彈的是鳳求凰。

她抿了抿嘴,看了看圍桌而坐的阮氏和八老爺,呃……似乎,好像,貌似,這兩位才是夫妻,那麼那個鳳求凰是怎麼來的?

阮氏和八老爺都是高手,也听明白了,阮氏臉色黑了下來,八老爺則是面露疑惑。

秀蓀見了這兩位的臉色,就跟著那琴聲輕輕吟唱起來,「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阮氏听了就拍了下桌子,語調隱隱透著責備,「從哪兒听來的!」

鳳求凰的故事雖是傳頌千年的佳話,可如今我朝禮教森嚴,這辭賦並不適合秀蓀這樣的閨閣女子當眾吟唱,別人听了不免覺得輕浮。

秀蓀面不改色,毫不猶豫地栽贓,「前些日子在園子里听秦姨娘唱的呀,我听著好听就記住了,爹爹,秦姨娘真有才呢,是不是常常給爹爹念這些詩?」

她眨巴著大大的杏眼。認真詢問,八老爺只覺得喉嚨口一哽,老臉火辣辣。他是喜歡和小妾關在屋里弄些yin*詞艷*曲聊以調劑。卻並不代表這些事情能拿出來說,如今秀蓀如此童言無忌,他反倒不知道怎麼回應了。

如此心里便不大高興,沒想到秦惜顏這個女子如此輕浮,竟然在園子里念這些辭賦,如此不檢點,也難怪老太太說她小戶人家不懂得大戶人家的莊重。

阮氏這邊對著秀蓀教訓開了。「這詩是好詩,卻不是所有的詩都適合當眾吟誦的,你是大家小姐。要莊重,要謹慎。」

八老爺看著阮氏有些詞窮的樣子,自己也想不到怎麼對年僅七歲的秀蓀講述閨房之樂與人前端莊的區別。

那出去打听的小丫鬟回來了,「回老爺太太。是秦姨娘在彈琴呢。」

阮氏一听真是那苾芬館內膽肥的小妖精。嗤了一聲,指了指陳媽媽,「竟敢大晚上的彈奏yin*詞艷*曲,還險些帶壞了小姐,你帶五十兩銀子去,把她那把破琴買下來,當場給我砸了。」

陳媽媽得令立刻退了下去,一眼都沒看八老爺。

八老爺坐在桌旁。先是擔心阮氏,又沉思怎麼和秀蓀解釋。冷不丁听阮氏這麼吩咐,半天才反應過來什麼意思,這才想起反駁道,「這樣……不好吧。」他還掃了眼阮氏的肚子,很是遲疑。

阮氏不在意道,「我不是買了她那破琴,再說了,她哪里是這院子里的主子了?什麼時候她想干什麼就干什麼了?我一個正房太太,憑什麼受她的氣?」

八老爺見阮氏理直氣壯的樣子,破天荒覺得阮氏有道理,也沒有再反駁。

阮氏才不關心他的心路歷程,自顧自低頭用膳。

不一會兒,苾芬館那邊琴聲停了,卻鬧了起來,哭聲震天,尖尖細細的聲音傳過來,秀蓀和阮氏在屋里都听見了,其中也穿*插著鄭媽媽粗壯的嗓音,卻很快就斷絕了,應該是婆子們用什麼東西塞住了她的嘴。

陳媽媽回來,神色有些疲憊,還沒等稟報,苾芬館里的婆子又來報,說秦姨娘上吊了。

八老爺一驚,趕緊起身要去看看,阮氏也沒攔他。

陳媽媽猶豫了一下,得到阮氏示意,跟在八老爺身後出了門。

秀蓀握著阮氏的手,「秦姨娘不會真出什麼事兒吧,這再過兩天就是小年了。」怎一個晦氣了得。

阮氏抿著嘴搖了搖頭,她還真有點怕秦姨娘羞憤難當投*繯身亡,這不過一張琴罷了,又不是扒了她衣服示眾,有甚可羞憤自*戕的?

她只好自言自語道,「管他晦不晦氣,時間久了,也就淡了。」

秀蓀明白了,這回阮氏也沒把握,預測別人行動的時候,總是從自己的已知出發,似乎並不能百發百中,對方有時比你聰明,知道得更多,或者比你笨,知道得更少,這些也是會左右對手選擇的因素。

在阮氏看來,一張琴怎麼也不至于自*盡,而秦姨娘顯然給了她相反的答案,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性,苦肉計,而且秀蓀覺得這種可能性更大。

不一會兒陳媽媽回來了,恨恨道,「說是那張琴是她去世的娘給她留下來的紀念,如今琴毀了,她也不活了,只是把汗巾子搭在房梁上,系的還是活扣。」

活扣?

阮氏和秀蓀對視了一眼,齊齊松了口氣的同時,也開始鄙夷,好歹系個死扣演得像一些呀。

東邊院子里的嘈雜還沒有停止,陳媽媽道,「老太太那邊也得了信兒了,是王姨娘派人去說的。」

秀蓀撇撇嘴,「娘,看來王姨娘身邊的人該換換了。」

阮氏點了點頭,正巧王姨娘這次要隨八老爺去永州,身邊是該換上自己的人。

那哭喊聲越來越響,秀蓀都擔心她把自己的肺給哭出來,阮氏抬眸掃了眼內室臨時擺放的琴案,怪怪地笑,「陳媽媽,你把老爺的這把琴拿去賠給秦姨娘,老爺要是不同意,你就說我會將陪嫁里的那部宋刻本的《琴賦》送給老爺做補償。」

琴賦?嵇康。還是稀有的宋版。

秀蓀暗暗點頭,八老爺八成會答應的。

陳媽媽將八老爺的「獨幽」捧去給秦姨娘的時候,八老爺簡直要背過氣去,那是他用一幅傳世名畫才和人換來的呀。

就這麼給了別人,他覺得心痛如絞,即使這人是他的小妾。

秦姨娘卻不知什麼「獨幽」,只是一個勁兒地趴在八老爺懷里大哭,「那把琴是我娘留給我最後的東西了,如今太太二話不說就給砸了,您讓我情何以堪,太太如此不慈,也不怕遭了報應!」

陳媽媽听了立刻呵斥道,「秦姨娘這是說的什麼話,大晚上的驚擾全府上下休息,你還有理了,還敢詛咒太太,太太現下可是雙身子,你就算不敬太太也不能不為老爺的子嗣著想呀。」

這一段話說得秦姨娘啞口無言,只能哭得更大聲,以掩蓋方才說錯的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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