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鳳遺昭華紀 第八十三章 南埕之危

作者 ︰ 妖塔塔

元郢徑自步入靖宮的那一瞬,我竟不由自主有了錯覺。

他站在殿中那一刻,其實對于我的計劃,應該早已了然了。

「一別多日,昭華郡主仍是這般……」他看著我雙手微攤比了個手勢,卻彷如故意將話說到一半,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我的反應,像是逗弄老鼠的貓。「听聞郡主有要事相商。」

那好看的眉眼卻愈發陌生,看了只會讓人莫名來氣。「在你踏進我南埕王宮之前,的確有。可是現在,沒有了。」我笑著回應道,「既然沒有了,就請……攝政王,在這兒小住幾日,權當散散心好了。」

元郢也是笑,嘴角不經意上揚,眼眸中更有戲謔之意。

我見他絲毫不意外,心里多少是有火氣的,只得強壓火氣故作鎮定吩咐道,「少奕,派人準備好行宮,北韶的……攝政王大人,要暫住幾日。」

「不必。」元郢上前,出聲打斷。「郡主好意留本王在南埕王宮散心,若本王留宿行宮豈不壞了郡主的一番好意,幸好你這寢宮倒是不小,就騰出個偏殿容本王留宿好了。」

我真的,很想,一巴掌甩上去。

這是南埕王宮,我是南埕王後,而我的夫君南埕帝君此刻就在我寢宮正殿的內閣里休息。這個人,居然可以大喇喇的當著我下人的面說要留宿在我寢宮里。

無論他是否真的不記得了,可是對我來說,都忍無可忍他的無恥了。

我瞪了一眼欲替我回話的少奕,對著元郢說道,「不知是不是錯覺,莫名覺得北韶這位攝政王當真是厚顏啊。」

「哦?」他倒是認真的想了想,「本王難得如此,怕是遇上了心儀的人才這般厚顏的。」

「是嗎?那您可要小心,別因為厚顏嚇壞了人。」我承認我就快繃不住了,故而裝了個樣子,轉身對少奕吩咐,「既然攝政王願留宿王宮內,你便去安排人收拾下西廂好了。」

少奕退下,我一個轉身回來,擦肩而過的空蕩小聲告訴他,「這西廂吧,原本我是用來堆放雜物的,現在讓你住,剛好。」

元郢笑著嘆氣,不與我再做爭辯。不一會兒,少奕回來了,「娘娘,西廂收拾妥當了,可以請攝政王入住了。」

「既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擾郡主了,天也快亮了,相信郡主還有很多事要做。」不等我多做交代,元郢卻已經起身欲向偏殿處走去,只是人將踏出殿門的那一刻,停了那麼一下。

「明知你是為他,可我還是來了。」

心,難免痛了一下,難免動了一下。

看著元郢走了出去,我叫住了少奕,「派人散些消息到西夷。」

「是。」少奕躬身退下。

南埕如今的危機,只能靠轉變外敵所向來暫時緩解。大軍在外失去聯系,多半是大哥听從伏昂的指示而帶軍消失,伏昂若有意以他自己的能力復立東伏,此舉極有可能是受衛逞挑撥,衛逞若假意答應與他聯手,那麼讓他自以為收復東伏之後,恐怕就會借伏昂的手要來對付南埕了。

現在想來,衛逞當日提及的北韶攝政王,無非也是為了給我造成一個假象的影響罷了。可惜衛逞這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太過自負了。

而如今我讓少奕將我把元郢軟禁在靖宮的消息散到西夷去,衛逞勢必會多想。他肯定會以為元郢恢復了記憶,若我和元郢聯手,西夷日後想要在亂世間立足,絕不容易。我不會拿伏昂和東伏怎樣,肯定會跟西夷討回這筆賬,那麼接下來,衛逞勢必調轉矛頭,挑撥伏昂先攻北韶,若我想保伏昂,勢必難以跟元郢結盟。

只是眼下,我仍不知元郢到底恢復了多少記憶,暫且不能太冒險。他若是元郢,或許會幫我,可若他不是,那與我就只能是暫時對立的敵人。

「哎,只不過這寢宮里竟軟禁了兩個男人,以後這王後的位子怕是坐不安穩了。」我不由得感嘆了一句,這一生的注定顛沛流離,才安穩了多久啊,又要開始了。

收拾妥當一切,坐到了皇甫宣的床邊,試著用手探到他的胸口,明明是有心跳的,卻感覺那麼微弱,不知何時會離開讓我覺得很難過。這後來的五年里,到底還有什麼不曾改變過呢?原來在不經意間,身邊的一切都隨著時間的流逝在瓦解。

可即使我回不去當年的意氣風發,回不到初時的少年昭華,我也想要跟這天地,討個公道。

醒來的時候,已過了晌午。

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僵硬的筋骨,我本能的看了皇甫宣一眼,然後向書房走去。想必少奕此時已經將消息散到了西夷,衛逞此刻已經在打他的小算盤了,接下來呢。

我突然嚇了一跳,根本沒想到元郢會站在我的書房里,對著我掛在牆壁上的地圖細細琢磨著,我一愣,立馬上前,扯過兩邊的簾子要將地圖蓋上。不禁怒斥,「攝政王難道不知道為客的禮貌麼?」

「難道郡主有將我當做客人麼?」卻被他反將一軍,可或許是隨口說說,他本身倒也不在意,「不過,郡主的待客之道卻……」

我心知他是責難我睡過了晌午,卻無力反駁。

「不知是不是南埕氣數盡了,竟連堂堂王後的住處,都看不到幾個侍者。靖宮外駐守的侍衛倒讓人覺得,被軟禁的,不是那位將死的王,而是你這位……」他又故意不說下去。

可無論是稱呼我郡主,還是終于承認了我這位堂堂王後,我都忍不住看著他嘆了口氣。「昭華在,南埕在,我夫君活著一日,我便不會讓南埕消失。」

元郢听聞我此話,先是怔了一下,而後側過頭來,亦是欣賞,「早便听聞世間傳說,得昭華者得天下,本王只以為昭華郡主能力卓卓,有力挽狂瀾之能。卻原來還有更深的一層意思,昭華郡主絕對比得上天下的分量。」亦是失落,「雖不記得曾經了,卻也能想到本王為何會傾心于你,即便想起錯過了你,也會覺得錯過了天下罷了。」

「能讓攝政王心存遺憾,本宮也算了了樁心事,前事記與不記,于我毫無影響,于你,不予評論。」過多糾纏于曾經,恐怕會讓以後的路更加難走,我和他的緣分想必絕不會斷在這里,可若是眼下這般的情況,實在沒必要太過于執著。

元郢的一雙眸子里,深似夜色,恍如霧氣,唇邊的笑意猶在猶失。

如果就這麼一直安安靜靜的並肩對視著,我大概可以跟他看上一整天。

可是他先動搖了,像是記憶作祟,讓他的心開始混濁,他先避開了我的注視。「以郡主的才能,稱得上是這世間難得的將帥之才,胸懷天下,篤定萬物,對這亂世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思路清晰,不失統帥的風範。實在讓人難以想象,為何從東伏到南埕,王室之尊未能助你飛黃騰達,反而令你困手困腳,略顯笨拙呢。」

「大抵是因為,明白了這世間,原本比起獨攬天下,還有更想讓人擁有的。有了私心想要守護的,便無意去侵犯。」因為兒子,也因為太多的原因。

「當今正值亂世,婦人之仁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煩惱,郡主若想要一展拳腳,眼下是最適合的時機。」元郢的聲音,清冷得讓人不禁從夢中醒來。

他說這話,是何意思?

忽聞內閣有了動靜,我顧不得細思其他,看了他一眼,便匆忙轉身回到內閣。

皇甫宣輕咳了兩聲,喘著粗氣,試圖從床榻上翻身起來。

我上前安撫,將墊子墊在他身下,由他半倚著坐了起來。

「我睡了多久。」皇甫宣問。

我搖了搖頭,「睡了多久都無所謂,醒來就好。」

他四下看了看周圍,瞧著他有些疑惑,沒等他問出口,我便接著說道,「我讓少奕替我去辦些事,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太多人在我宮里走動,又怕沒人照顧你,就把你先安置了過來,你若覺得不妥,也等少奕回來再說吧。」

皇甫宣低頭,輕輕在我手背拍了拍,「辛苦你了。」他側過頭,目光卻定在了某一處。

我隨著他的注視看去,元郢站在內閣門外,我牽了牽皇甫宣的手,暗示他,「他是北韶的攝政王宇文策。你睡著的時候,出了些事,我便自作主張請他來南埕做客,你不會怪我冒失吧。」

皇甫宣笑著搖了搖頭,雖然還有些疑惑,但是很快,看得出他便認可了我的做法,他反握住我的手,提高了聲音問候道,「寡人日前因故小病昏睡了幾日,未能親自迎接有所怠慢還請攝政王見諒。」

「無妨。」元郢的目光有一瞬落在皇甫宣牽住我的那只手上,但很快便不留痕跡的移開了,一如他平常那般淡然無謂的模樣,卻又似乎有些刻意地說,「若非南埕帝君昏睡,本王又怎能有機會與如此出色的昭華郡主深切交流呢。」

皇甫宣微微一怔,我能明顯感覺到,但是轉而,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什麼,亦是顯得令人不禁細細琢磨。

「娘娘。」少奕在這時候如天降救兵般立在殿外請意。

我循聲看去,才跟皇甫宣說,「我還有些事要請少奕幫我去辦的,陛下跟攝政王聊聊可好?我去去就回。」

皇甫宣點頭,松開了手,「去吧。」

我起身,扶過一旁的椅子安置在床榻邊,恭候著元郢走進來,他站在床榻邊,並不急于落座,只是看了看周圍陳設,才不急不緩地聊起長衫下擺,落座在了一旁。

我不去計較他故意為之,將椅子撤到一邊,退出了內閣,隨著少奕進了偏殿。

「娘娘,」少奕俯身回稟,「找到伏昂了。」

「哦?」我有些驚訝,盡管一切都在計劃中,可是伏昂意外冒出來的實在太快了,伏昂從開始就不是個能領軍作戰,善于部署的人,即便有敖將軍輔佐,但是這也太過莽撞了。

「娘娘,一切都如娘娘意料之中,衛逞在伏昂身後挑撥,伏昂同敖將軍公然對上了北韶大軍,西夷軍隊雖作勢輔攻,但是明顯設局引伏昂等人中計,眼下伏昂敖將軍及南埕大軍被韶軍圍困在了西夷境內的霍城。」少奕如實一一回報。「不知娘娘接下來還有何計劃。」

伏昂他們被困在了霍城。

又是在西夷境內。

「且容本宮先想想。」我只能暫作安排,「少奕,你去把靖宮外的守衛換了,陛下即便與本宮未有交代,可本宮相信,陛下亦有親信護衛,你去調動信得過的人,不要把陛下醒來的事傳出去,對外要依然做成本宮軟禁了陛下的樣子。」

這宮里的事暫時安排妥當了。

那就該處理宮外的事了。

晚膳過後,陪同皇甫宣與元郢閑聊了片刻後,皇甫宣的樣子便已乏了。元郢折身回偏殿休息,安置好皇甫宣後,我才換裝從南埕宮里溜了出來。

策馬一路飛奔。

今夜微寒,似有雨將至,若天時地利兼備,恐怕這一站在所難免。

在夜色的掩映下,恐怕是大軍進犯最好的時機。

行至霍城,敖將軍率南埕大軍已然與韶軍激戰中。

兩兵交戈,難分伯仲。

戰場之上,一片血色廝殺。

劍在分毫間出鞘,在這戰火交迫間殺出一條血路,勒馬掉頭,一劍斬下韶軍大旗,韶軍指揮淹沒在一片亂斗間,陣腳開始顯得慌亂起來。

沖至南埕大營,拔起軍旗,直指韶軍陣營軟肋,「南埕大軍听令,攻!」

軍隊在片刻沉寂後,猛然一聲嘶嚎,以破竹之勢朝軍令指揮之處殺去。

待一切平息,韶軍倉皇退去。天色已亮,南埕大軍清理戰場,這一戰,勝了。

大營中,我下馬步入營帳中。伏昂立在一旁,敖戰恭候在即。我掃了伏昂一眼,看向敖戰,別有用意地稱呼道。「大哥。」

敖戰卸下頭盔,帶著一身戰甲跪倒在地,數日作戰已狼狽不堪。「臣,有負王後信任,罪當死。」

我才側過頭去看向伏昂,「這一戰可給你教訓了?」

「阿姐……」伏昂愧疚自知。

「統軍作戰,爾等竟當兒戲!伏昂年少無知,敖將軍竟陪他胡鬧!」我順勢大怒。「你們知不知上了衛逞那孫子的當了!」

「阿姐,小昂知錯了。」伏昂上前。

我一把將他推開。「阿姐當你年幼哄著你,事事遷就你。你當阿姐好欺負?小昂,你太愚蠢了,你以為衛逞會幫你復立東伏麼?你是否以為,統軍作戰易如反掌?你可知因你自負一意孤行,險些將南埕也葬送了!」

「阿姐……」伏昂欲作解釋。

「來人!」我大喝,營內侍衛匆忙進來,看了看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敖將軍,傻了眼。「將伏昂收押!」

侍衛不敢動,留意著敖將軍的反應。

「傻了麼?!敖戰陣前抗命,撤去主帥大印,大軍即刻听本宮示意,違令者,殺!」我赫然大喝道。侍衛跌了跟頭,爬起來,幾個人跪拜在地,才七手八腳地將伏昂押了下去。

「大哥,我敬你一聲大哥,私心意外你誠意幫我。卻原來早在我告知你計劃的那一刻,你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是麼?復立東伏月兌離南埕掌握,你以為你衷心擁戴的小皇帝有那個本事嗎?!」我回身,教訓敖戰,「愚忠!若我麾下人人如你這般有自己的主意,那我留著山寨有何用?!各為其主麼?!」

他跪在地上,頭要埋進了地里。「臣自知對不起您,自知愚忠後果,請王後賜死。」

「賜死?!」我上前一腳踢翻了他,「惹出了這麼大的簍子,眼下我與北韶一戰由爾等拉起,你就想一死了之麼?!」

他重新跪倒,喘息間,或許因為愧疚而強忍痛哭流涕之聲。

「敖戰,即刻降為副帥。」我重下指示。「自己的罪孽自己贖,自己闖得禍自己收拾。給你機會,戴罪立功。重整大軍,原地休息,兩個時辰之後,大軍兩路向西佯撤,包抄西夷大軍,勢必生擒衛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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