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鳳遺昭華紀 第三十章 昔年藏舊夢

作者 ︰ 妖塔塔

太後坐在院子正中,左右數人護駕,常年伴在太後身邊的郭嬤嬤低著頭在她身邊伺候著,我故意安排太後坐的位置正對院中三具尸體。

她的表情冷靜極了,卻是那刻意壓抑的情緒,透漏出了太多信息。

直到宮黎和沈衣姑娘先後抵達行宮。

「開始吧。」我站起身來,走到尸體旁。「有人知道真相,卻不願意出面說明,我之前並不理解這是為何,直到解開真相的時候,我才明白,這原本就不是他們能出面的事兒,宮師傅全程回避,卻派宮黎師傅來,我問過霍將軍派去請宮師傅的人,宮師傅在詢問死者是誰,大概情況之後,就莫名回避,我想這也跟真相有關。」

「是誰殺了我父親。」尚書家的公子哭得淚眼模糊,聲音都嘶啞了。

「也許只是忽略了某些東西,能把這一切串聯在一起的關系。這句&amp}.{}話提醒了我,我在一開始就忽略了一個細節,西夷。」我側目,看向太後,她沉著氣在等機會反駁我,「西夷這些人的存在,究竟威脅到了誰。還有就是,與他們同樣是西夷人的,在我東伏的皇宮里,大有人在。」

太後微微笑著,自始至終她都沒說話。

「需要請陛下過來麼?」郭嬤嬤低聲附在太後耳邊問道。

太後卻搖了搖頭。「郡主,請繼續。」

「第一個受害者死的時候,我們將目光都放在了她懷有身孕這件事上,所有人都在查她月復中的孩子是否因為威脅到了誰而遭人殺害。」我回憶著發現第一個死者之後的事,然後看向霍鈺。

霍鈺明白我的意思,繼續說了下去,「郡主曾派出人去尋找關于第一個受害者有關系的人,我們卻意外發現一件事,受害者無父無母,並不是被賣進尚書府為奴婢的,而且幸運的是,當初為這個侍女的母親接生的人,偏巧是沈衣姑娘的姑母。」

沈家沒落後,沈家後裔都在各討生活,世代名醫後來散落亂世,有人仍舊懸壺濟世,而沈衣的姑母曾受人私下邀請,為人接生,偏巧那次接生,產婦難產,沈衣當時十歲,隨姑母同行,卻是沈衣出計保住了產婦和孩子。

「我沈家世代皆為御醫,自我父親出事之後,沈衣不敢怠慢課業,一心想找出當年父親為何出事的原因,自然對生產之事有幾分研究。」沈衣坐在角落里,垂有長簾回避,翩然說道,「那年,有人急急忙忙來請姑母,說是為一大戶人家的小姐接生,只記得在馬車了蒙上了姑母和我的眼楮,直到目的地。我問過姑母那位產婦的脈象,依照姑母的形容,我斷定那產婦必定是懷胎不足月以藥物催生。然後生下了女嬰。」

「經我們前幾日查證,按照沈衣姑娘的形容,女嬰身上的胎記,以及房屋院落的建造,當年的女嬰確實是這一次遇難的第一個死者。而當年的院落,正是戶部尚書府。女嬰可以生在戶部尚書府,身世一定不簡單,而且產婦催生,看來是不得已要把孩子生出來,可是當年不顧性命也要生出來的女孩,為何現在非要除了她不可。」我很同情那個女孩的母親,卻不能原諒後來這所有的行為,「只是因為,身份不同了,注定要做出取舍吧。」

守在太後身邊的郭嬤嬤似乎已經沉不住氣了,她剛要一步走上前來,眼看著太後一個眼色丟了過去,她不得不把要說的話憋回肚子里退了回去。

「第二個死者出現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他們之間隱約有什麼聯系。直到我知道關于那個第一個死者的身份之後,我大膽做出假設,他會不會知道當年的事呢。」我頓了片刻,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體,「我猜到今日凶手會再一次動手,如果今日凶手要殺的人是西夷的戶部尚書,那麼一切就全中了。」

可惜,我來晚了一步。

我看向郭嬤嬤,「早前為第一具女尸驗尸的時候,宮黎師傅曾經說過,死者死之前並未與人有過肢體沖突,身上沒有打斗過的痕跡,很有可能是死者熟識的人做的。死者是背對著凶手,要麼是死者在被勒住脖子的時候已經昏過去了,要麼是知道她會死放棄了掙扎。死者第一次來東伏,又怎麼會在東伏境內有熟識的人呢。」

郭嬤嬤將頭低了下去,回避我的目光。

「第一個女死者的背上,有不屬于她的血液。是凶手留下的,所以當時我們就懷疑,凶手在第一次行凶的時候,曾經受傷了。而我剛剛跟凶手過過招,他的確很厲害,可是,她的手臂似乎受傷了。幸虧霍將軍即使趕到,凶手可能意識到無法同時打贏我們兩個才跑掉了。但是,我卻又用匕首割傷了她。」我仍是死盯著她,不緊不慢地說著,「我從不用這把匕首,因為這是當年我在韶宮自盡時用的,刀口是舌忝過毒的,即使割的傷口不大,也會逐漸失去知覺,渾身漸而麻痹,血液逆流而亡。死的不會有任何痛苦。」

「郭月。」太後听完我的話頓時慌張,急忙看向郭嬤嬤。

郭嬤嬤低下的頭,看不清表情,卻能看見她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她右手攥著拳頭,死死的攥著。慢慢地,郭嬤嬤走到太後面前,跪了下來。「奴婢不能再伺候娘娘了,全都是奴婢一個人的錯,都是奴婢做的。」

「放過郭月。」太後起身,走到我面前,她伸手拉我,「本宮,願同郭嬤嬤一起贖罪。這一切」

「太後,郭嬤嬤犯罪,是她自己的事,她曾是西夷尚書府上的侍女,待西夷帝君抵我東伏,伏音會將郭嬤嬤同這三位受害人的尸體同時交付,由西夷國君親自審問,娘娘貴為我東伏的太後,現在真相已了,還請回避。」我不得不承認,在太後選擇與郭嬤嬤一同承擔的時候,我已經心軟了,「郭嬤嬤並未中毒。匕首上從未浸過毒,我早知是她,早在派人去請太後的時候,命人偷偷在郭嬤嬤的袖口上沾了些東西,郭嬤嬤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恐怕也是深宮待得久了,武器也不合手了才會傷到自己吧,她本就有傷,染上了一些藥粉自然覺得手臂是麻木的。」

太後回過頭去,看著郭嬤嬤,眼神里很是絕望。

「你為什麼要殺他啊。」

「來人!」我說,「將郭嬤嬤押進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視,太後管教不利,軟禁慶陽宮,不得踏出一步。」

侍衛上前押郭嬤嬤的時候,郭嬤嬤跪在地上,兩個大男人愣是抽不起來她,直到她甩開那兩名侍衛,挪到太後面前,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沖向大門,一頭撞在了行宮大門上,頓時血流如注。

宮黎一驚,馬上上前去看,卻在試了試郭嬤嬤的脈搏之後,對著我和霍鈺搖了搖頭。我懶得去理會,「將她尸身帶下去,西夷國君來了之後再做處理。」

「伏音!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見我面無表情如行公事一般下令,太後終于忍無可忍放聲大喊,跑向了郭嬤嬤的尸身,懷抱著她淚如泉涌。

「看好太後,等她哭夠了就送她回宮。霍鈺,剩下的事你看著處理吧。」我轉身向外走去,今天實在不怎麼好受,這一番折騰下來,已經要了我將近半條命了。

在東伏衛太後還只是衛寧的時候,曾經許過人家,嫁給了當時的金科狀元,新上任的戶部尚書。後來,四國亂,鳳遺亡,東伏建國,伏帝更和南埕約定了伏音和皇甫宣的婚事。西夷先帝恐怕吞噬,只得一女二嫁,逼他最信任的長女嫁給伏帝,衛寧當時懷有身孕,經此一事,只得提前產子險些喪命,她的女兒只得以私生女的身份留在尚書府為奴婢。西夷此行東伏,尚書見太後,隨太後一同前來東伏的郭嬤嬤擔心當年的事暴漏,為保太後勢力,選擇了殺害先主。

我很暈,走出行宮沒多久,就已經暈得天旋地轉了。

扶著牆站了很長一段。

「看起來,你需要有人送你回去。」

我回過頭,看到皇甫宣站在身後,突覺得不安,可是手下實在沒有力氣,將自己身體的重量摔向牆壁,背靠著牆死命撐著。「經此一事,太後勢力衰弱,昭華郡主一家獨大,看起來南埕國君是否覺得,我更有價值了呢。」

「政策聯姻,本該如此,因為彼此身上有對方需要的條件而攜手,沒有感情就沒有矛盾。」他是提醒我東伏如今大旱顆粒無收,既要養兵蓄銳,又要嘲諷北韶已經國力堪憂,而他南埕雖然國力強大,但是不擅長行兵作戰,無強兵則面臨威脅,東伏和南埕一個有兵一個有錢,本來是最好的合作方。

政策聯姻。

我不禁回首,忘不了太後那雙絕望的眼楮,那撕心裂肺的哭聲,那就是政策聯姻的悲劇。「我倒寧肯希望,有些事是帶著些感情的,利益分化,樹倒猢猻散,而那是一個女人的一輩子。」

皇甫宣微微猶豫了一下,苦笑著搖頭。

我不懂他那苦笑里的含義,但是我知道,他想要聯姻東伏,只是為了東伏的兵,東伏稍處于不甚的境地,他都可以隨時獨善其身。「如今的東伏,已經是我昭華說了算的,跟不跟你南埕聯姻尚在我的決斷內,我可以考慮你,也可以考慮比南埕更強大的。」

「那你希望跟誰聯姻?」他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試探性的問,「北韶?」

北韶。

「東伏若想將北韶踩在腳下,以目前的國力而言,絕對不可能,聯手他國是你唯一的出路,當今四國,唯有聯手南埕或是西夷,而西夷則是你最大的對手衛太後的娘家,難道你會放任衛太後的勢力重生。」皇甫宣站在我眼前,雖然我很想討厭他,甚至說不上來我要討厭他什麼,可是不能否認的是,他的話給了我很大的觸動,對于勢力和國力的矛盾沖突,這個在皇位上坐了多年的男人,畢竟比我要更加清楚明白。「伏音,你倒真是個小女孩。」

我听他說我是個小女孩,認定他在嘲笑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但這並不是壞事,皇廷之爭,還能保持你這份心性的,也是難得。」他的唇角微微上揚,眼里都帶著笑意,這是我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舒服,而不是那副面具。「我不會解釋當年拒絕你求助的事,但是為了東伏和南埕的共同利益,我希望你能摒棄成見,我們必須聯手應對我們共同的敵人。」

「我不是對你有成見,我從不認為,你當時做錯了。」我搖著頭,但是頭很沉,微微的晃動都讓我有些失去平衡了。

「那就是抵觸了。你為什麼抗拒我的接近呢?是因為我們之間的婚約?」皇甫宣雖然是試探,但是他似乎已經確定了,「你心里有人,所以你害怕那個約定,對不對。」

我腦子很亂,好像是被他說中了,我開始有點怕他了,他看起來什麼都不經心不在意的樣子,可是卻把一切都看得透透的,我自己迷惑在局里,卻是他一句話點醒了我,我想要躲,慌忙扶著牆直起身來,想要繼續走開。

「你放在心里的人,是宇文政麼?」他在我身後,淡淡問道。

宇文政。

放在心里的人,是他嗎?

我努力忘記的回憶,那沁著鮮血的愛意。

不是他,不可以是他。

不可以還是他。

心疼。

我突然覺得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蹲在了地上,莫名地嚎啕大哭起來。

「伏音,你」似乎這並不是皇甫宣意料之中的,他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儼然慌了神。「別哭了,讓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從前,我並不懂得畏懼世人的眼光,可經此磨練,不想長大都變得不大可能了。執念太深,不想承認愛錯了人,嘴 地說著已經無所謂不在乎,可是身邊的人都因為我偏于的執念而受到傷害,我甚至不明白為什麼我錯了,然後所有的人都指責我,說是我錯了。

就像是衛太後,她錯了麼,沒有,曾經的衛皇帝不容許她選擇,她曾經拼死也要為夫君生下那個女兒,即便日後那會成為自己隱瞞一輩子的真相落下的唯一把柄。只是時間改變了人,改變了當初的執著和心態,懂得了取舍,明白了輕重。女兒的死,愛人的死,還有那個陪著她經歷風霜的嬤嬤的死,到底有沒有讓她放棄對權利的渴望,誰也不知道,只是都明白,這時候,畢竟不是當初了。

當初深愛的人,拼盡一切也想要給他最好的。

時間久了,那份心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

我們覺得當初的自己可笑,卻不知現在的我們,才更可笑。

「稟郡主,太後說要見你。」遠遠的,那侍衛听聞動靜就站在了那里,把頭壓得低低的報告。

「知道了。」我猛地一抽鼻子,伸手用袖子擦去眼淚,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彷如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我就來。」

皇甫宣愣在原地,頓覺好笑。

「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對了也好錯了也罷,我不會去評價故事里的人如何。但是親身經歷過的人是我,別人也如何指責也不會理解我當時的心情,但是,我知道有的事該到此為止,有的事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我轉過身,對還半蹲在原地的皇甫宣默然說道,「我不是當初的昭華郡主了。」

我,不能再倒下了。只是,不能再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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