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寂寥。
清州府街頭的行人路過伯公府白府的時候,都忍不住要抬頭,去瞅瞅那蹲在高高大門頂上的石雕小獸和大門左右各一對碩大的石雕獅子。
似乎,往昔里十分熱鬧的白府門口近來明顯增了幾分冷清,白家的人不再衣著光鮮地進進出出,那些地方紳士、高官大員的車馬轎子也似乎不再車水馬龍的來往。白府的下人們出來也不再挺胸抬頭笑語燕燕,他們匆匆出來了,辦完事就趕緊進門,很少東張西望東瞧西看。
門庭冷落,喜壞了那些烏鴉麻雀,它們一群跟一群地落下來,站在門廊上,石獅子上,跳蕩,唧啾,落下一圈圈稀白的鳥屎。
有大膽的孩子甚至會伸手去模模石獅子的頭,因為自從正月元宵節前夕白家大公子失蹤後,白家門口的守衛就撤掉了,似乎是一家人心里煩,那些用來增添威儀的擺設也都()沒心思繼續了。
透過緊閉的雙扇朱紅大門,能隱隱看到門里有家丁在守衛。
一個梳著小辮兒的孩子 跑過去模石獅子。
「不許淘氣——」大人在身後呵斥。
孩子不听,堅持去模了,模完了舉著一只小手 跑回來給大人看,大人驚訝地看到他小小的手心里滿滿都是土,原來那石獅子頭上竟然落了厚厚一層塵埃。
「一定是白峰白老將軍一家心里煩憂,連日子都沒心思過了。」
路人感嘆。
「是啊,這麼大的事兒,真是塌天大禍呢,擱誰的頭上都受不了啊——」
有人附和。
此刻的白家大院的後宅里,一個身影悄然邁著疲憊的步子,一步步穿過枯木扶疏的走廊,踏進白老將軍臥室。
身後剛剛開門迎接他到來的小伙計看清楚是他,驚詫得轉身就跑,去大女乃女乃房間報信。
「可算是回來了,老伙計,你要再不回來,我可就真的心里沒底了。」白眉白須的白峰笑呵呵迎上來,抬手給了對面的老雲一拳,老雲不躲,默默地承受了,卻不笑。
心里卻很驚詫,這麼短的日子,老將軍的須發竟然又白了許多。
「先不要說話,先來喝水。伙計通報說你來了,我就親手為你泡了茶,你最愛喝的。」
白峰雙手捧著茶送到老雲面前。
目光殷切,眼神盡管在極力地控制,但是老雲已經從這種極力控制中嗅到了他內心正在奔涌的擔憂和焦灼。
老雲低頭,躲著對面那對精光閃閃充滿期待的如劍目光。
他真的沒有勇氣去面對。
慢慢接過茶卻不喝,雙手擎著放在地上,自己也雙膝跪了下去。
「將軍,我慚愧。」
沉默。
風穿門廊,掀動新糊的窗紗,發出細碎的嘩嘩聲,似乎有一道江河正在窗戶上洶涌奔流。
另一間屋子里,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在更換衣裳,「我得親自去听听他怎麼說,我的琪兒究竟在哪里?可打探出消息了?可找到了相救的路子?」
女人說著又開始抹淚。
女人的淚就是多,這一天天的熬著,她日夜憂傷落淚,簡直沒個結束的時候。
白玉麟在一邊瞅著老婆于氏,看她對著鏡子拭淚,自從兒子失蹤後這女人就連日傷心著急,再也沒了對鏡打扮的心思,但是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段日子的哀傷悲痛,她清減了不少,一張原本圓潤的粉面變得清雅淡然,卻有了另一段天然的美麗。
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點而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形容的大概就是這樣的面容吧。
白玉麟盯著女人遲遲想,不由得酥了。
女人見他半天不說話,回頭橫一眼,冷笑︰「琪兒生死不明,你這做父親的怎麼好歹就不著急呢?倒是乘著這段日子我身子不爽,你又糟蹋了幾個丫頭呢?」
白玉麟訕笑,「瞧夫人說的多難听,哪是糟蹋呢,是她們自己喜歡我,要伺候我,為夫也是看你心里難過日夜傷心,實在舍不得再去攪擾你,所以就讓她們替你分擔一些嘛。」
白玉麟嬉皮笑臉辯解,說著竟然伸著鼻子邊嗅邊往女人面上湊來。
嘴里輕輕吟誦︰「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夫人你知道你現在有多美嗎?臉盤兒清瘦幾分,就跟那半開半閉的花兒,惹人憐愛,只想擁在懷里好好地疼好好地愛,你比她們都好,你的好為夫最清楚……」
「啪——」清脆的巴掌聲落在了那張俊秀的白臉上。
白玉麟捂住了臉,訕訕後退,「娘子,你敢打為夫?你舍得打為夫?」
于氏落下淚來,「我有什麼不敢?家里天都要塌了,你倒是還沉溺不知自拔,你跟小丫頭胡鬧也就罷了,還來我這里胡鬧,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白玉麟忽然抬手,左右開弓,啪啪啪的脆響落在臉上。
這下手可比于氏重多了,那張粉面頓時清晰地印出一張張巴掌印。
他邊打自己的臉邊哭喪求饒︰「娘子莫生氣,莫跟我這沒出息的人較真,你也知道我心里煩嘛,琪兒遲遲沒有消息,我哪能不急呢,他也是我的骨肉哇,我比你更急,可是急有什麼用?著急上火一點用都沒有哇,我只能自己找樂子打發日子嘛……」
不等他解釋完,于氏已經起身悄悄出門,向著公公的居室走去。
有夫如此,她真是無可奈何啊。
老遠看到公公屋門緊閉,門口廊檐下遠遠躲著幾個僕婦,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出半點聲。
一個婦人看到于氏出現剛要做出反應,于氏老遠擺手,示意她別出聲,自現在不需要人伺候。
慢慢地靠近了屋門,在門口收住腳步,這時候進去合適不合適呢?
正猶豫呢,「求告無門?」隨著一聲又驚又悲的質問,一個聲音穿透厚厚的雕花木門鑽進耳朵︰「我就知道他們要麼避而不見,要麼推諉托辭,不會有一個實心實意幫這個忙。」
是公公白峰的聲音。
「張逸雲病了,楊凌不在任上,三天前進京述職去了,真是巧,前後只差了三天,我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在他之前。」
是老雲,他的聲音似乎永遠都那麼冷靜。
「進京述職?」白峰朗聲冷笑,「好一個進京述職?這才剛春天開始,哪里是述職的時候?想躲避就編造個好點的借口出來,居然拿這樣糟糕的由頭來敷衍我!他明明是提前听到消息躲起來了!」白峰幾乎在跳著腳喊。
接著嘆息︰「別人也就罷了,楊凌他居然也不願意幫我,枉我當心悉心栽培一手提拔,甚至將他愛若親生之子。」
「還有這李度念,這小子為什麼要送我一套瓷器?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有心思品茶喝酒玩賞這些器物?真正是氣煞我也!」
接著傳來什麼東西重重落地的聲音。
碎裂聲接二連三,不斷地響著。
于氏的身子頓時哆嗦起來,隨著那碎裂聲微微地打起了擺子。
(世道艱難,白家算是徹底遇上難事了——網站難混,寫作艱辛,大家多多支持啊,愛你們,愛你們,愛不離不棄相伴的你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