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玉經 205 情郎

作者 ︰ 白子袖

那個一直病怏怏蜷縮在被子里的身子忽然自己掀起被子爬下炕來,直接跪在地上,抱住了啞姑的腿,「妹妹救我——既然你不用診脈就能看出我懷了身子,說明你醫術高明,你一定能救我的是不是?」

聲音在顫抖,眼神里充滿了渴求,那張蒼白無血的俏麗臉蛋上淚水橫流。

啞姑傻傻站著。

張紫藍掙月兌秧兒在身後攙扶拉扯的手,挨著青石地面磕頭,磕的很響,青磚在額下  響,「你得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要把他生下來,誰也不許害死他——」

抱住了啞姑的腿嗚嗚大哭。

秧兒趕忙抬手就來捂小姐的嘴,試圖掩藏這哭聲,但是她自己卻跟著嗚嗚地大哭不止。

啞姑瞅著這主僕兩人的反應,頓時舒一口氣,這就好,她們其實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就好對付。

「扶你家小姐起來吧。」啞姑慢慢坐回去,目光安靜地看著面前的姑娘,「姐姐不怕,天不會塌下來,怕什麼呢?不就是懷了個孩子嗎,這是好事兒,一個新生命要被你帶到世上來,你多偉大呢,你應該為此感到感興、自豪。」

這聲音不高,但是那些話一字一句都落進耳內,張紫藍听呆了,坐回炕邊低頭望著自己的肚子,用手心慢慢撫模,又是疑惑,又是喜悅,自從出現妊娠反應,知道自己暗結珠胎有了身子,她就活在無盡的驚恐和擔憂里,母親流著淚一遍遍告訴她這是奇恥大辱,傳出去是轟動梁州的大丑聞,是往爹娘祖宗面上抹臭狗*屎,是該拉出去沉塘浸豬籠的丑事……除了對這個孩子的厭惡和憎恨,沒有誰像這樣夸贊過半句這個小生命,更不會有人對她說她在創造生命,她應該感到自豪和喜悅。

這個小姑娘,這個小小的女子,她是第一個,她的話這麼新鮮,這麼親切,像一雙溫暖包容的手,在撫模著她傷得千瘡百孔的心,她忽然第一次對自己的肚子不那麼憎惡了,她雙手緊緊抱住了它,疼愛地撫模,眼里淚水潸潸,心里酸楚又幸福,孩子,我的骨肉,你是一個生命,你在堅強地生長,你在艱難地爭取著屬于自己的生存權……

秧兒不知道該做什麼,那麼伶俐的人,一旦事情被這個陌生女子戳破,她早就六神無主了,只是一個勁兒往小姐手里遞帕子,小姐的淚水那麼多,擦濕了一片帕子,她又遞一片上去。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還沒有出世親爹就死了,他這輩子永遠見不到親生的爹爹了,是我對不住我的孩子,我也對不住他,我們偷偷相愛三年,早就結下了生死盟誓,他非我不娶,我這輩子除了他不嫁任何男子,我們一個是繡樓上的千金小姐,一個是知州後院值夜的家丁,每夜他帶刀站在那棵海棠樹下的時候,我從繡樓窗口望下去就能看到他,那孤零零的一盞風燈下,他像一棵白楊一樣挺拔可愛,他也在望著我樓上的燭火。我們就這樣望了三年,愛了三年。後來事情被小人告發,爹爹一怒之下以偷盜之名處死了他,我哭干了眼淚也沒用,絕食也沒用,其實我還是太膽小太自私了,我只顧著自己害怕了,其實我要真拼出命護著他,拿刀子橫在脖子下去相逼,爹爹肯定不會將他處死,可我只顧著自己,我害怕,我膽小,我眼睜睜看著他被拉出去填進了井里。」

啞姑忽然打了個寒噤。

草菅人命啊,隨隨便便就能處死一個人。

秧兒也已經面如土色,抱住了小姐的膝蓋嗚嗚地哭起來,「小姐,小姐,原來哥哥是為這個死的,奴婢一直不知道,奴婢還怨恨哥哥偷盜,背了賊名被處死,卻原來是為了這個啊,小姐,我可憐的哥哥,你死得不明不白——」

這一回輪到張紫藍捂住了秧兒的嘴。

悲憤的淚水從秧兒眼里奔涌,捂都捂不住。

那哭聲順著指縫往外鑽,更是掩不住。

張紫藍干脆松開了手,搖著秧兒的肩頭,「你去告官吧,你去揭發吧,梁州府告不通,你就去京都告吧,我為你籌措路費,你想為你哥哥報仇告發我的爹爹,我不反對,也不阻攔,我也一樣恨他!如今他不但害死了我們共同的親人,還要害死這月復中的胎兒——」

張紫藍咬牙切齒,一臉傷痛,「幸好他還不知道我懷有身孕,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什麼人的,他以為我真得了不治之癥,肚子里莫名其妙長了個大肉瘤子,他動用自己身為高官的便利,遍訪遠近名醫,請來為我診脈看視,目的只有一個,要我好起來,他要把我嫁給京都梅郎將家的兒子,作為他籠絡京中權貴的手段之一,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好,可笑他至今不知自己的女兒已經不是完璧之身,再也不能幫他實現政治野心。」

雙手更緊地摟著肚子,聲音漸漸由激憤變為溫柔,「我的孩子,好孩子,娘親會保護你的,豁出這條命也要保護,你是娘親和爹爹情*愛歡好的唯一結晶,娘親沒有本事救你爹爹性命,如今娘親會拿命換你的平安周全。」

聲音斬釘截鐵。

啞姑怔怔思索著這姑娘的一番話,心里快速整理著頭緒。

官家小姐在繡樓上待嫁,按照父親的意願嫁入京中豪門,為父親的仕途鋪墊裙帶關系,貧小子在樓下夜夜值守,樓上樓下,四目相望,天長日久,情愫暗生,等張知州大人察覺,孤男寡女已經如膠似漆舍不得分開。

張知州暴怒,找借口處死了禍害女兒清白名聲的男子,接著繼續打自己的如意算盤。

這時候女兒病了,一病不起,肚子一天天大起來。

這種事兒能過很多人,卻就是瞞不住小姐的生身母親,知州夫人很快知道了實情,為了保護女兒性命,她只能瞞著丈夫,謊稱女兒月復中生了肉瘤,一般小郎中根本不能救治。

為此蒙在鼓里的張知州開始大張旗鼓地滿世界為愛女求取名醫。

梁州府遠近的郎中請了無數,最後甚至延伸到靈州府地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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