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玉經 134 義弟

作者 ︰ 白子袖

風吹過發出嗚嗚的鳴叫,雪一陣一陣亂飛。

這風雪淒迷的世界里,圍繞著這輛簡陋驢車的人們卻都喜呵呵的,每一張臉上透出一絲新生命帶來的喜悅。

蘭草麻利地斷了臍帶,啞姑順手找包裹的棉被,可是她一看就傻眼了,這夫妻倆的車廂里除了一包破破爛爛的舊衣衫,找不到一片綿軟的可以包裹孩子的襁褓。

秀才娘子掙扎著從自己肚子上扯下一個棉布肚兜遞過來,叫用這個包。

啞姑一模,這肚兜貼身穿倒是帶著一點暖氣,只是被人體的污垢磨蹭變得那硬撅撅的,這怎麼能給嬌女敕的嬰兒貼肉裹呢?孩子多遭罪呢。

眉頭一皺,「蘭草,我記得四姨太隨身帶了床棉被去討回來給這孩子用。」

蘭草冒著風雪跑了。

這大半日驢車上生孩子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想=.==不到那張氏母女竟然能呆在車里始終沒下來看一眼。

蘭草匆匆掀開車簾子,沒提防一連串話劈頭而來︰「顏兒你這是胡說什麼呢?是不是一覺睡醒來腦子糊涂啦?我是你母親我還能是誰?為什麼說你不認識我呢?你這話可叫娘傷心了啊,你不知道你吃藥後昏迷,跟死了一模一樣,嚇死娘了,娘的心都死了,恨不能跟了你去——」

蘭草沒工夫多听,也沒時間解釋,一把從柳顏身下撤出那床被子掉頭就走。

張氏反應過來忙兩手來抓,可惜遲了。

張氏的罵聲在身後追著**跑。

蘭草不理睬,只顧往驢車跟前奔,同時心里迷迷糊糊覺得好奇怪,四姨太剛才說那些話什麼意思?好像……好像……哎呀沒空閑多費神了,回頭閑了問問小女乃女乃吧。

啞姑用小剪刀剪破被子,撕下一片棉布裹在孩子身上,又從大棉被上剪出四四方方一片做小被子,把寶寶結結實實裹進去,最後用大被子把產婦包裹起來。

老鐘叔撕碎了一匹綢子做繩子,將幾匹絲綢結結實實綁在驢車外面,大家這才舒一口氣松開手,解散了人簾。

劉秀才跌跌撞撞奔過來,沖進車里看娘子,一看母子果然平安,這才消除了幾分倉惶,望著啞姑細看,這小姑娘看著年紀小小,但是卻梳一把婦人髻,穿戴雖然素雅,卻透著一股凌然的高潔之氣,頓時心里敬畏,再也不敢斥責她是小孩兒搗亂了,彈彈衣衫,沖著啞姑恭恭敬敬彎腰,竟然是深深施了一禮。

「風雪途中,伸手搭救,保住了我劉家母子二人平安無事,小生銘感于懷,永生難忘。」

啞姑哪里受過這麼大的禮節,雖然一貫冷靜,驟然面對這彬彬有禮之人卻不由得有了一點緊張,忙也彎了一下腰,連連說不用謝。

蘭草在身後偷偷樂了,這秀才有意思,小女乃女乃更有意思。

忽然一張瘦瘦的小臉從啞姑胳肢窩里探出來,目光骨碌碌瞅著里面的襁褓,嘴里呵呵地笑,「孩子——小弟弟——我要抱抱——」

說著就往車里爬,伸手要去抱孩子。

慌得蘭草忙伸手去攔,「萬哥兒不敢,不敢胡來——小弟弟不敢叫風吹——」

柳萬擰著脖子來了氣,瞪圓眼楮不說話,腮幫子高高凸起,竟然是一副就要發病的樣子。

蘭草趕忙喊著老鐘叔來幫忙送他去自己車里,要犯病也得在車里犯,萬一一頭栽倒在雪地上可怎麼好?

「不要慌——」啞姑卻伸手攔住,她伸手來抓住柳萬的小手,把他往車廂里推,嘴里呵呵地笑著,「我們萬哥兒想看看小弟弟是不是?萬哥兒喜歡小弟弟,想抱一抱他,是不是?來,媳婦幫你——你走近點——」

聲音溫柔,神態和緩,大家听了都是一怔,尤其那劉秀才,瞅著這一幕驚呆了,這小女子果然是已經成親了的小娘子啊,其實女孩子小小年紀做人家小娘子不稀罕,童養媳隨處都能見到,只是這小娘子瞅著這麼小,竟然能這有這一副成熟的氣度,又對人這麼有耐心,倒是真的少見。

柳萬本來遭到蘭草阻攔,就要生氣耍脾氣了,啞姑這麼一哄,他畢竟是小孩子心性,頓時轉怒為喜,把兩個小小的手搭在啞姑手上,在啞姑攙扶下他真的爬上車廂,一對眼珠子骨碌碌去瞅襁褓里的嬰兒。

那嬰兒雖然是雪地里出生,卻生的眉毛清秀,五官端正,本來閉著眼楮,這會兒忽然睜開了,肉肉的眼縫里露出一對漆黑油亮的眼珠子,清澈的目光定定望定了柳萬看,一刻都不移動。

「寶兒——寶兒可愛——」柳萬喃喃念叨,忽然伸手去撫模小臉。

蘭草覺得自己的心都揪起來了,這秀才兩口子不知道柳萬有病,蘭草自己最清楚,萬一他忽然發病對著孩子狠狠來一下子那可就糟了。

柳萬本來伸出兩個手去抱孩子,手都挨近襁褓了,他忽然改了主意,回頭看一下啞姑,「萬兒會把病氣過給寶兒的是不是?那萬兒不抱寶兒了,就模一下臉行嗎?」。

啞姑點點頭,忽然心里一陣難過,這孩子,雖然傻,有時候卻能清醒認識到自身的缺陷,說明本性並不壞,是善良的,另外,柳府那些主子和下人平時可見多麼嫌惡他的病,才把一個根深蒂固的念頭種在了孩子的內心深處。

柳萬小心翼翼模了那張小臉,他把模過的手放在自己臉蛋上蹭了蹭,「媳婦兒,我明天不洗手,要把寶兒的味道帶在身上,我喜歡寶兒。」

十歲半的孩子,沒有發病的情況下,聲音竟然分外清楚明白,透著從內心深處流露的真誠。

啞姑忽然心里一動,從劉秀才娘子懷里抱起孩子,輕輕放進柳萬懷里。

蘭草嚇得直咬舌頭。

柳萬慢慢地伸出手,一點一點十分小心地抱住了孩子,恰如抱著一件珍貴的滲色釉瓷器。

「你可以親親他。」

啞姑柔聲在耳畔說。

柳萬很听話,真的低頭,嘬起嘴唇真的在小小的嬰兒前額親了一下。

他親完了趕忙把孩子重新送回啞姑手里,搓著手憨笑,「媳婦我們也會生一個寶兒出來的是不是?蘭梅說過,我們是夫妻,媳婦是我娘子,一個女子做了娘子就會生孩子的是不是?媳婦給我們生寶兒好不好?叫他陪著我玩——」

清清亮亮的聲音在狹窄的驢車里回旋。

這本來充滿糞味的一輛破驢車,一時間散發出無比溫暖祥和的氣息。

劉秀才在一邊望著,忽然一拱手,「既然這位小公子這麼喜歡犬子,犬子又是這位娘子親手接生,那麼小生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家都含笑望著劉秀才。

劉秀才鼓起勇氣,「小生雖然不知道你們一行是何方人氏,但是瞧你們衣衫打扮行李裝配,就知道你們一定是不凡之人,小生不應該高攀的,只是這公子實心實意喜歡犬子,那就叫犬子和這公子結了干親,以後小生也叫犬子不忘小女子救命之恩他日圖個回報。」

說完神色惶惶,明顯底氣不足。

眾人還在猶豫。

柳萬首先滿臉喜悅,一把拉住啞姑手腕,「是不是要把寶兒送給我們了?那太好了,以後萬兒有玩伴了。」

啞姑伸手模他的臉,溫柔地笑著,目光投向老鐘叔,在征詢他的意思,其實這也是對這位老家人一路精心呵護的尊重。

果然老鐘叔頓時高興,「這個,還是小女乃女乃定奪吧,小女乃女乃做出的事兒一般不會有錯。」

這話也是說給那幾個婆子听的。

果然胡媽等人在車外听了本來要反對,不想老鐘這里已經把路給堵死了,胡媽恨恨,卻沒有更好的反駁理由,只能悻悻退開。

啞姑伸手進柳萬的脖子,一陣摩挲,掏出一根麻花編制的金線拴著的玉墜子,「寶兒太小不能跟著我們,但是寶兒願意做萬兒的小弟弟,長大了就會來找萬兒玩,到時候把萬兒喊哥哥,萬兒既然做了哥哥就得給弟弟留個紀念啊,這墜子拴弟弟脖子里可好?」

柳萬想了想,笑了,露出一口白白的細碎牙齒,自己動手解了,啞姑抱起他,他顫抖著手親自把墜子掛上了嬰兒女敕女敕軟軟的脖子。

「這就算是認了親了——」啞姑含笑道,「他叫柳萬,是靈州府柳丁卯的兒子,不知你們怎麼稱呼,以後怎麼聯系?」

劉秀才雖然不識那玉墜有多金貴,但也瞧出那是好東西,肯定值不少錢,那麼好的東西說送人就隨手送了,他心里正惶恐呢,一听這話慌忙起身,沖柳萬抱拳,「原來是靈州府的柳家公子,小生眼拙,失禮了。」

想了想,「小生姓劉,犬子就起名劉千吧,和柳公子的名字正好相配,也好識記。」

柳萬,劉千,確實有些相配。

外面雪色漸漸昏暗下來,不敢耽誤,大家準備啟程離開。

劉秀才動手去解車外的絲綢,說要還給啞姑一行。

啞姑淡淡一笑,「老鐘叔,把我們車里首飾拿幾件來送給他們,這一路風寒連天,他們也好沿途找家客店變賣了當作盤纏。」

劉秀才家意外又得了這麼多錢財,那娘子感激得在車里只是抱著孩子磕頭,劉秀才眼里噙著熱淚,一直送啞姑她們上了車。

車馬啟動,踏雪前行。

啞姑忽然心頭一亮,連喊停車,跳下去又一次沖向驢車。

慈母塔,慈母塔,作為秀才一般都是飽讀詩書之人,劉秀才又是本地人,他應該知道慈母塔的事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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