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玉經 60 秘密

作者 ︰ 白子袖

柳顏的口氣和神態也都淡淡的。

什麼時候她也學會了這個小啞巴的這種安靜?

啞姑握住了這只手,無限愛憐地摩挲,「那次,撞傷之後。」

聲音里沒有悲傷,也沒有喜悅,好像在說一件早已遠去的往事。

柳顏眼前閃過一個畫面︰

如驚弓之鳥的小小童養媳,跟在丫環身後亦步亦趨往回跑,準備逃回自己那個安身立命的小小院落。

「站住,鬼鬼祟祟的跑什麼跑?」偏偏被柳映瞧見了,大喊。

受了驚嚇的童養媳呆呆收足,傻傻站立。

「是不是偷了我家東西要藏起來?窮佃戶家出來的小殘缺,肯定手腳不干淨!」柳映冷笑,沖身後的丫環擠擠眼。

丫環會意,跨上去一步,「那樣人家出來的女孩,肯定見什麼偷什麼,五小姐我們要不要搜一搜身子?」

「說,偷了什麼?藏在哪里?準備怎麼送出府去?」柳映粉面含笑,一臉捉弄戲耍的目的,就像貓玩老鼠。

撲通,童養媳和小丫環雙雙跪地,同時磕頭,小啞巴不會說話,嘴里嘔嘔呀呀喊著什麼,小丫環淚水飛濺,「五小姐我們沒有偷東西,我們小女乃女乃不是賊,我們只是出來走一走散散心……」

「先把這伶牙俐齒的小蹄子掌嘴吧。」柳映神色淡淡。

立時有僕婦撲上去按住了小丫環。

童養媳忽然撲上來,緊緊護住小丫環。緊張驚恐得一張小臉都扭曲了,嘴里嘔嘔叫著,想必是懇求。是辯解,是不屈。

可是沒人听得出一個小啞巴在說什麼,也沒有人有那個耐心去傾听。

惶急混亂中,小啞巴被兩個粗壯僕婦拿住了,她不服,掙扎,撕扯。要去救護小丫環,發生了撕打,一個婦人扭著她的頭對著假山的石頭 一聲撞去。

只是一剎那的事。血流出來,她昏死了過去。

「晦氣!」柳映拍拍手,揚長而去。

那時候,柳顏也在花園里。她沒有出面。不管是制止,還是施救,都沒有做,她只是在一棵花樹下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她不願和驕橫難纏的柳映交涉,同時也因為被欺負的人實在沒有自己出手相救的理由,一個童養媳的死活,和柳家四小姐有什麼關系。

就是那一次她昏了過去,後來听說謝先生也去瞧了。說沒救了,等著收尸吧。忽然一天。丫環傳來消息說她又活了,沒死,只是被拖去板凳房受罰了。

那時候四小姐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哪里再有心思關注一個不相干之人的事兒。

想必,就是那次醒來之後恢復了說話的功能吧?

「對不起。」柳映慢慢說。

早知道有一天你會幫我,我就應該早一點幫你一把,現在想起來,眼看著你受欺負我卻旁觀不語,好像確實對不住。

「沒什麼,各人有各人的命。」啞姑還是淡淡的。

是啊,每個人活在這世上都是有不一樣的命運的,就像你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注定一出生就錦衣玉食;而窮佃戶的女兒,注定要受到屈辱打罵。這是命,我認了。

柳顏忽然有一點愧疚,「還是對不起,不過,現在好像沒機會補救了,等我醒來吧,這次不死的話,醒來之後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

幸好還有機會,這條命不會死,七天後還會醒過來,那麼,那時候做朋友做閨蜜做最親近的姐妹吧,那時候我會好好保護你。

「好吧。」面前的小臉兒忽然甜甜一笑,小手用勁握了握大手,「安心休息,記著,這是我們的秘密。」

起身,輕輕落下帷幔,帶起一陣最輕的風,小小的身子輕輕靈靈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們的秘密……」柳顏喃喃。

同時使勁握住了手心里那顆圓溜溜的藥丸。

多好,居然不是真正的去死,而只是假死。喜悅像潮水在心里彌漫,襲遍全身,忽然兩眼潮濕,渾身溫暖,好像重新撿回了一條生命。

既然下了決心去死,悲愁一直籠罩在心頭,她已經絲毫不留戀生命和這個無情的世界,可是當服下所有藥丸,悲壯地躺在床上等死的時候,忽然有人告訴她可以不必死,還能逃月兌那個不幸的婚姻,那一刻她驚呆了,麻木了,現在才回過味兒來,心里的悲傷潮水一樣褪去,巨大的生的重新佔據了心。

看來人還是留戀生命,留戀這個世界的。

她自己也一樣。

那個小啞巴,真是個奇怪的人,她,竟然有那麼大本事,接生,救了九姨太母子,現在又能讓自己假死。她,肯定不是那個小啞巴,而是另外的一個什麼人。只是,她明明是那個小啞巴啊。唉,想不明白,渾身酸困,頭腦昏沉,想必藥效在一點點加重,不想了,等我醒來後再好好問問她吧。那時候真的要好好跟她做最親密的朋友,好好對她,再也不許她受到一絲一毫的欺辱和委屈。

只是,這一死重新醒來,此身該如何安置,又將如何面對這個世界,有些事自己能做主嗎,濃濃倦意襲來,她忘了去仔細思量。

柳顏合眼淺睡,面容含笑。

蘭穗呆呆站在炕前,望著小姐面上那層淡淡的清笑,她有點模不著頭腦,這些日子以來,小姐過得很不如意,剛開始听到給自己定親的時候悲愁憂郁,成日怏怏不樂,後來呢,好像想通了,接受了這門親事,變得安靜下來,但是成日家不是對著手里的針線發呆就是神色冷峻,今日又為了什麼,忽然笑起來了?難道是轉過心性兒,終于明白了嫁給翰林老爺家是別人不一定能求來的好福氣,所以才真正的高興起來了?

是什麼事兒讓執拗的四小姐終于明白過來了呢?難道是那個小啞巴的造訪?

那只是一個小啞巴,一個天生的殘缺人,又是個比四小姐還小幾歲的孩子,她來了又能有些什麼開解的話呢?

蘭穗搖搖頭,替小姐把被角掖好,借著窗口的白光看,她忽然有點疑惑,擦擦眼楮,再看,發現小姐的面色的確很難看,蒙著一層淺淺的淡黃,明顯是一副病容,好像她比過去這幾天更嚴重了。

「四小姐,要不要奴婢告訴四姨太為你請大夫來診診脈呢,怎麼臉色這麼不好,是不是病了?」

柳顏不睜眼,只是搖搖頭,「不用,我好好的,只是累了,想好好歇一歇。蘭穗,晚飯時候記得叫醒我。」

蘭穗只能悄悄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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