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玉經 12 秘密

作者 ︰ 白子袖

蘭草抓住啞姑胳膊使勁拽。

「小女乃女乃我們快回去吧,這里不是我們久留的地方。」

「小女乃女乃蘭草求你了,我們快走——」

「小女乃女乃啊,好我的小女乃女乃,你這是何苦呢——」

蘭草的話啞姑自然听不到,但是蘭草嚇白了臉,只顧著哆哆嗦嗦地嘟囔。

楊大娘也愣在那里。

啞姑輕輕伸手,把包裹接過來抱在自己懷里就走,驚得楊大娘趕忙追,哎哎哎,這叫什麼事兒,別人躲都來不及呢,你倒是上趕著啊。

靈州府人有個迷信說法,說小孩子死了必須拿到荒郊野外燒了才好,要是留在家里或者燒毀的地方不夠遠,那麼孩子的靈魂會一路跟隨回來,到家里不斷地作祟。

楊大娘的男人是柳府柴房的粗工,平時常常外出采辦柴火,所以這又累又不落好的][].[].[]燒孩子活兒自然落到他肩上,偏偏他今天病著沒能去前院領差事,楊大娘只好先出面替丈夫把孩子抱回來再催他趕快出發。

誰知道有人半路上攔住了要看死孩子,看了也就罷了,還二話不說搶了就走。

這叫什麼事兒?

听說過搶金銀珠寶牲口美女的,還真沒听說過有搶死孩子的!

啞姑走得快,幾乎是小跑著就進了角院的門,嚇傻了的蘭草在後面跌跌撞撞阻攔,更傻的楊大娘在最後面撒開腳板追趕。

哎哎哎,你原來是那個童養媳小啞巴啊,你干什麼干什麼,那可是死孩子啊,你就不忌諱嗎,多不吉利啊——快還我,我們這就拿出去處理。

一直看上去不怎麼強壯的啞姑,干起搶劫的活兒倒是很利索,很快就沖進自己的房間,楊大娘也忘了顧忌這里是主子房間,緊緊追進來撲上來就奪。

啞姑把包裹放在梳妝台上,轉身看著楊大娘。

楊大娘撞上這目光,忽然就愣了。

這小啞巴的目光怎麼能這麼平靜呢?

像清凌凌的兩池清水,就那麼平靜靜地擺在眼前,看不到波瀾,清澈得一眼透底。

這,能是一個十一歲半孩子的眼神?

她愣住了,不由得遲疑了。

一種怪怪的感覺在心頭纏繞。

是啊,這事兒,怎麼怪怪的呢?

剛才,不久前,大概半個時辰前吧,滿院子人都在風一樣傳播一個消息,說一只腳邁進鬼門關的九姨太太活了,生了,那個被王巧手判定死在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活著出生了,而將這母子倆從鬼門關上硬生生拽回來的,不是別人,就是柳府的傻公子柳萬的那個啞巴童養媳。

現在,這個剛剛立了大功的童養媳,不到老爺太太跟前去邀功領賞,怎麼跑這里和自己爭搶起死嬰兒來了?

楊大娘愣怔,有人卻毫不遲疑,已經麻利地重新解開了纏裹孩子的白布,那個青紫的嬰兒重新暴露在大家眼前。

蘭草呀地驚叫一聲,剛才在外面她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就嚇得夠嗆,現在一覽無余地呈現在眼前,她緊緊捂住了自己嘴巴,小臉兒都青白了。

但是她發現小女乃女乃竟然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她伸出手抱起孩子的赤身,很仔細地查看著,脖子下面的咽喉部分看了,肚子看了,最後還掰開嘴巴鼻子窟窿看了,翻起眼皮看了,竟然連小小的****都翻開看。

蘭草緊緊抓住啞姑的後衣襟,她的本意是堅決拉小女乃女乃走開,不要再踫著死孩子了,但是她的手軟得厲害,連一點點力氣都沒有。

啞姑擺弄著孩子的小胳膊小腿兒,又敲敲肚子,深吸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

蘭草和楊大娘傻傻看著,誰也不明白這個小啞巴為什麼要這麼仔細地查看,又為什麼要嘆氣。

門外傳來踏雪行走的聲音,嘎吱嘎吱,聲響是沖著這屋子來了,驚得楊大娘趕忙撲上來搶孩子。

啞姑比她還快,她不再對孩子感興趣,而是一把撕住了包裹的白布,沿著粗布邊沿呼啦撕下一大片,緊緊攥在手里。

楊大娘哪里敢停留,匆匆抱起孩子夾在咯吱窩里奪門就走。

進來的是一張陌生的臉,一臉寒霜。

蘭草認得,這是大太太院兒里干粗活兒的秦媽。

秦媽不理大家,在屋門口掃了一眼,哼一聲,轉身走了,一路走一路低頭在雪地上看,蘭草一看慌了,秦媽看的東西可不正是剛才小女乃女乃一路灑下的花瓣兒,原來秦媽是循著花瓣兒找到了折花兒的人。

「壞了壞了,小女乃女乃這下壞了——」蘭草急得直跺腳,「秦媽這人很壞的,沒事兒都能給你翻騰點錯兒出來,現在可是被她抓住了結結實實的把柄,好我的小女乃女乃呀,你這干的叫什麼事兒啊,這不是把把柄塞到人家手里叫人家來找麻煩嗎?」。

看樣子蘭草真的沒主意了,嚇得淚珠在小臉兒上亂紛紛彈落。

啞姑自然是听不到她的話,她安安靜靜在梳妝台前坐了,拿過胭脂盒,挖一指頭胭脂出來抹在桌面上一個稍微凹下去的地方,再淋點水,用一個發釵輕輕攪動,攪拌出一池紅色的汁水。

她攤開那片搶來的白布,稍一沉吟,忽然用小拇指頭蘸了胭脂水,在白布上一抖一抖寫了起來。

蘭草再一次看呆了,她印象里這個小女乃女乃會掃地掃院子疊被子洗衣服這些粗活兒,還會描畫樣子繡花兒裁剪衣服,她會干這些一點都不奇怪,畢竟和蘭草蘭花這些丫環一樣,是窮人家長大的孩子,自然從小就跟著爹娘學習生活的技巧了。

只是在蘭草的記憶里,好像小女乃女乃她不會寫字吧?

一個窮佃戶的女兒,自然是沒有進過學堂的,所以她進了柳府的門,寒酸的出身就成為一個大大的笑話,被大家狠狠地笑談了好一陣呢。幸虧她是個啞巴,什麼都听不到,這也好,耳根清淨,免得听到了心里難受。

那麼小女乃女乃現在劃拉在白布上面的那是什麼?

不像是花樣子,也不像賬房先生記下的數字組成的賬目,看著倒像是文字,只是,仔細看的話,又不太像是字,蘭草仔細回想著柳府各個門廳上掛著的牌子上面的字,還有她從前進過前廳,那里面掛著好多的牌匾對聯,上面的文字好像也不是這個樣子啊……那小女乃女乃寫劃的究竟是什麼?

難道是在隨意地胡亂涂畫?

唉唉,畢竟是啞巴啊,殘缺的不僅僅是听力和說話能力,看來外面那些婆子嫂子們議論的沒錯,啞巴這種人啊,其實心智和正常人沒法比,差著一大截呢,只能說比真正的傻子好那麼一點點吧,算是沒有完全傻透。

啞姑一口氣寫了兩行字,家織白布,上面落了殷紅的劃痕,那一筆一劃就像用鮮血寫出的血書,看得人眼仁發疼,心里發毛。白布吸水,很快就干透了,啞姑卷起來,弄成一個小卷兒,輕輕塞進自己里衣的兜里。

蘭草看她搗鼓結束,趕忙擦拭妝台,準備去廚房端飯來,只顧著忙,早飯還沒吃呢。啞姑剛要坐下歇息,門口一暗,一個胖嘟嘟的身子門神一樣立在門口,將本來就低矮的門完全堵住了。

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听不出任何悲喜,「是你們角院的人攀折了大太太的梅花?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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