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這一消息的時候,蘇童的第一反應是有人耍她,在跟她開玩笑,可是電話那邊的人聲音雖然很蒼老,但是情緒卻十分激動,說起話來的措辭也和听起來的年紀並不相符,話里話外不由自主的帶出了很多時下里年輕人才喜歡用的表達方式,例如「也是醉了」,或者「是哪個天使派來耍我的」之類,對方不僅說了這些話,並且還說的十分自然,沒有任何刻意的感覺,不像是故意而為之的,這絕對不是一個聲音如此干癟蒼老,听上去足有**十歲的老人會說出來的話。
打電話來的是個女人,假如她所說的都是真的,那蘇童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判斷她的年紀,只知道她的聲音怎麼听都是個老太太,並且還有那麼一點耳聾,為了跟她溝通,蘇童不得不提高了調門兒,搞得半個辦公室的人都紛紛扭頭看她,不知道她在大呼小叫的跟誰通電話,這也讓蘇童略微有點尷尬——
「我的天啊,我都要瘋了,」電話那頭蒼老的女聲一邊啜泣著,一邊對蘇童說,「要說人啊,就不能有一丁點兒的壞心眼兒,我前陣子看到過你們報社發的那個新聞,什麼高中生一夜之間變成了小老頭兒,我當時還跟我朋友說呢,這指不定是做了什麼孽,遭了報應了吧?不然誰听說過有這種怪事兒啊!結果這下可好,東西可以亂吃,話可真不能亂說,現世報一下子就落我自己頭上了!我這一覺醒過來就發現不對勁兒了,滿手滿胳膊都是皺紋兒,哆哆嗦嗦的到衛生間去,一照鏡子差一點沒直接嚇死我!我比我女乃女乃看著都老,就一夜之間的事兒!我現在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單位也不敢去,家門也不敢出,除了你們,我也想不起來還能找誰幫忙了,你們能不能幫幫我?之前那個變老的高中男生怎麼樣了?找到辦法幫他沒有?要是這是什麼怪病的話,傳染不傳染?找沒找著藥?我多少錢都願意出,只要能讓我年輕回去就行,我今年才二十三,大學才畢業了一年多,我還不想這麼快就變成老太太,我還沒活夠呢,我還沒男朋友呢!」
「你先別著急,別著急!」蘇童趕忙開口安慰她,「你家住在哪里?你介意不介意我過去看一看你,跟你見一面?有什麼事,咱們面談好不好?」
對方一邊啜泣著,一邊猶豫了一下,不過並沒有猶豫太久,還是答應了下來,並且把自己家的家庭住址報給了蘇童。蘇童抄下地址之後,去找了一下老董,把接到這麼一通電話的事情向老董說明了一下,老董還是有些猶豫的,他不確定讓蘇童過去查看到底是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畢竟一個這樣的事情報出來,可能還是新聞,或者哪怕被讀者解讀為軼事也沒有問題,可是如果在那之後又有類似的情況出現,並且還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和解決辦法,這就很難保證會不會在讀者和市民當中引起恐慌了,雖然說引起恐慌是時下里一些為了博眼球不惜一切手段的新媒體最喜歡的效果,但是作為一家傳統報社的資深老主編,老董還是對那種行為不屑一顧的,按照他的話來說,報紙要傳達給讀者的,除了客觀的消息和事實之外,還得給人一種積極向上的引導,讓人領略到生活的美妙才行。
所以老董很是猶豫了一番,最終才同意蘇童過去看看究竟,到底是故弄玄虛,還是真的又出了這麼一檔子怪事,至于查看過之後,要不要寫報道刊登出來,這就要容後再議了,哪怕不寫成報道刊登出來,心里有個數兒,知道不只有孫大剛一個人承受著這樣的痛苦,萬一有了什麼好的治療方法,也可以給這位不幸遇到同樣經歷的女士一點幫助,免得她因為沒有被公開化而得不到救助。
蘇童當然是滿口答應下來,這些事她不好去對老董說,就比如孫大剛到底為什麼會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蒼老的小老頭兒,雖然不敢百分之百確定其背後的原因,但是這件事與那些看不見模不著,很多人也不相信的神秘存在有著關聯,只是這是谷滿倉的判斷,他一天不回來,蘇童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自然也就不敢把話說出去,谷滿倉警告她的事情,她還是記在心里的,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這個道理她懂,之前有的時候管閑事,無非是因為仗著自己身邊有唐敖和谷滿倉這兩大金剛護著自己,現在誰也沒有了,蘇童自然也清楚自保的重要。
和老董打過招呼之後,蘇童就出發了,這一次是她自己去的,沒有叫上王莉,一來如果再讓王莉遇到什麼不該出現的干擾,蘇童這一次可沒有護身符可以借給她定神了。二來也是跟自己的護身符被王莉毀掉了有關,雖然兩個人誰也沒表現出什麼來,但是蘇童執意不肯扔掉已經破爛的護身符這個舉動,還是讓王莉變得有些尷尬起來,她不能理解蘇童想要留個念想的這種行為,並且似乎把蘇童的這一做法視為了蘇童很介意她弄壞了自己護身符的一種表現似的,因此最近的一段時間,兩個人平日里看起來還和過去差不多,但無形中卻似乎多了一層隔膜。
巧的是,這一次打電話來說也遇到怪事一夜白頭的這個姑娘,家住的距離蘇童家可不遠,距離唐敖那間工作室就更近了,所以那一片蘇童還是比較熟悉的,不需要找誰打听,熟門熟路的坐車回去,下了車就朝那個小區的方向走。
想要去這個姑娘家所在的那個小區,必須要經過唐敖的工作室,蘇童意識到了這一點,卻也沒有辦法避免,自從和唐敖的關系變成了這樣,那個工作室也成了一個比較尷尬的存在,谷滿倉在的時候幫唐敖打理打理,唐敖自己貌似已經很久沒有去過了,王為倒是還好一些,馮薇可就坐不住了,幾次跑到唐敖的住處想要找人,都被谷滿倉給擋在了外面,還有兩次正巧遇到下班回家的蘇童,馮薇看到蘇童時候的那個表情,簡直恨不得把她給生吞活剝了似的,蘇童心里面也是倍感無奈,卻也沒有辦法,以自己和馮薇的關系,自然不會去跟她解釋什麼,她自己的情緒都還沒有梳理好,又哪里有什麼閑心去同情別人呢。
從唐敖變了性格之後,蘇童已經很久沒有從他的工作室門前經過了,今天如果不是實在繞不過去,她也仍舊不想去觸踫那個傷心地。
可是偏偏呢,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蘇童一路上都在想著,唐敖應該不會跑去那里的,所以只要別迎面遇到馮薇,就算是大圓滿了,結果還沒等走到工作室門口,老遠就看到馮薇站在門口,在她對面還站著唐敖,兩個人似乎說著什麼,或者確切的說,是馮薇哭喪著臉,有點可憐兮兮的不知道在和唐敖說些什麼,而唐敖仍舊是一張冷面孔,眉頭因為不耐煩而微微皺著,凸起的太陽穴昭示著他現在內心里是多麼的煩躁。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說了沒興趣,就是沒興趣,你等著谷滿倉回來以後,跟他說吧。」最終,唐敖略顯粗暴的打斷了馮薇的懇求,看樣子是馮薇希望他能夠回來張羅一下工作室里面的事情,但是唐敖不肯。
「可是,你才是這里真正的老板啊,我都不知道那個谷滿倉到底什麼來頭,他也是個外行,仗著會看幾眼家居風水,故弄玄虛好像神棍一樣,是,客戶挺買賬的,但是歸根結底這里是你的工作室啊,那個谷滿倉現在都快要喧賓奪主了,好像工作室已經變成了他的一樣,這樣下去怎麼行啊,唐敖,我是為了你好,你就听我一回勸吧!」馮薇一看唐敖要走,趕忙一把拉住唐敖的手臂,苦苦的哀求著,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听進去自己的忠告。
唐敖被馮薇拉住了胳膊,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兩只眼楮要不是目光太過于冰冷,簡直就和冒火差不多了,只不過現在射出來的是冰箭罷了。
「我數三個數,你把手松開。」唐敖語氣冷冰冰的警告著馮薇。
馮薇不明就里,還有些固執的拉著唐敖不肯放。
「一……」唐敖瞪著馮薇,數了一個數,馮薇沒有松手。
「二……」唐敖的第二個數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與此同時,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經有了想要比手刀狀的意圖了,而馮薇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所面對的情形,仍舊沒有要松開手的意思。
蘇童原本是並不想過問的,但是自己畢竟經過了,假如唐敖真的出手一掌劈昏了馮薇,那可就了不得了,這件事以後要怎麼圓,怎麼跟別人解釋唐敖這一百八十度的變化,可就都是大難題了。
于是她趕忙向前小跑了幾步,趁著唐敖還沒有數到三,也還沒有出手的時候,一把用力拉住了他的那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