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和谷滿倉的那一番促膝長談,蘇童迷茫了很久,她始終被自己的問題困擾著,找不到答案,她不知道喜歡了自己的到底是已經死去多時的那個曾經怯懦害羞的舊的唐敖,還是後來這個借尸還魂之後果斷勇敢的新的唐敖。如果說是死去的那一個,那人只是默默的和自己做了那麼久的鄰居,卻一直好像是一個隱形人似的,毫無存在感,蘇童搜腸刮肚的幾番努力試圖想起關于那個人的一些零零星星的記憶,最後也發現都是徒勞,自己什麼都記不起來。可是如果說是借尸還魂之後新的唐敖喜歡著自己,前面的那些悉心關懷都還說得過去,可是後來元神覺醒之後驟然的變臉又該如何解釋呢?那眼神里面的冰冷是裝不出來的。
而自己,自己喜歡的又是誰呢?是死去的唐敖?還是後來借尸還魂的那一個呢?自己喜歡的唐敖,是一個溫柔細膩的人,溫文爾雅,體貼周到,可是不僅如此,同時他又是勇敢的,善良而充滿了正義的,還是熱心的,為了拯救別人的性命,擊退可怖而又邪惡的各路鬼怪邪祟,他總是有著一股子令人著迷的拼勁兒,但是不管斗得有多麼激烈,他又無時無刻不牽掛著自己,保護著自己的周全。
那溫柔細膩,溫文爾雅,自然是受到了肉身原本個性的影響,才會在元神沒有覺醒之前表現出來的,可是勇敢善良,充滿了正義和斗志,這又是借尸還魂的唐敖魂魄所帶來的個性特質,一舊一新的兩種性格特點雜糅在一起,相互影響,相互作用,根本分不出彼此,在元神覺醒之前,就仿佛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人格。
但是,現在去考慮這些,糾結這些,又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唐敖的元神在一夕之間突然覺醒,他也在那一刻,徹底褪去了所有肉身帶來的影響,又變回了谷滿倉所熟悉,而自己卻覺得萬分陌生的驅魔人,靈力強大,卻又鐵石心腸,對鬼怪邪祟不帶一絲憐憫,就連對身邊的旁人也同樣是冷漠至極。
所以蘇童只好強打著精神,讓自己不再去糾結考慮那件事,一門心思的投入到工作當中去,反正唐敖現在閉關不出,成天呆在家里面,無聲無息,就好像不存在了一樣,根本兩個人就沒有機會踫到面,再加上因為被莫名其妙的山洪阻斷了道路,隔在了閆紅壽家所在的那個小村子里面那麼多天,好不容易回來銷假了之後,除了那一次去帶著的新聞任務需要交稿之外,蘇童也欠下了不少的工作債,為了追上進度,她幾乎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恨不得吃住都在報社里面,沒幾天下來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王莉覺得心疼不已,一個勁兒提醒她要注意休息,就連老董也看出來了,特意把蘇童叫到辦公室里面,對她認真工作的態度表示了肯定和贊賞,但是同時也提醒她一定要注意勞逸結合,不要一心只知道拼工作,假如把身體給熬垮了,那可就什麼都完了,得不償失。
蘇童感謝過老董對自己的關心,之後仍舊是寄情于工作之中,畢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她才會覺得自己的心里面沒有了那種空落落的感覺,生活充實了不少,也只有把自己累的精疲力盡,到了半夜里連睜開眼皮都覺得沒力氣,這樣才能夠避免自己因為忍不住胡思亂想而陷入失眠當中,剛從閆紅壽家所在的那個村子回來的最初幾天,蘇童幾乎每天晚上睡的覺加在一起都不夠兩三個小時,其余時間就基本上是瞪著兩只眼楮看著天花板發呆,一直到谷滿倉對她說明了來龍去脈之後,她從稍微好轉了一點,倒不是看開了,而是絕望了。人就是這樣的,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哪怕是非常渺茫的,總還是會繼續放不下,可是一旦連最後的一線希望也沒有了,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後,心里反而好像輕了一些似的。
又或許並沒有那麼輕,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不願意去想罷了。
雖然說內心里面已經是一片絕望了,但是蘇童卻還不得不刻意的在親朋好友面前隱瞞,雖然說戀愛的情侶有個鬧矛盾鬧分手,這都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是蘇童還是對家里面還有身邊知道她和唐敖戀情的朋友都張不開這個嘴,因為她和唐敖畢竟並不是真的因為某種原因,例如性格不合,或者感情變淡之類的理由正常分手,他們兩個之間的這個波折出現的實在是有些過于突兀,背後緣由也過于離奇,如果被人追問起來,蘇童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尤其是對父母那邊,蘇媽媽是見過唐敖的,對她印象很好,非常的喜歡,假如自己說是感情不好,性格不合,蘇媽媽保不齊會不會想要去問問唐敖到底怎麼回事,以免自己的女兒因為一時任性,錯過了一段好姻緣,可是唐敖現在這副樣子,真的要是讓蘇媽媽跑去找他,哪怕是打電話給他,保不齊都會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局面,到那時候自己要怎麼去解釋呢?難道要和家里面說實話,說自己之所以戀情無疾而終,是因為自己喜歡的那個人,自己親愛的男朋友,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而是借尸還魂的麼?
這種做法當然不行,蘇童還不想直接嚇死蘇媽媽,或者干脆被蘇媽媽當成是精神出了問題,再求醫問藥的找轍幫她看病什麼的,那可就真是添亂了。
或者干脆編個假話,說她和唐敖之間有一方移情別戀了?說是自己的話,不現實,因為自己身邊並沒有什麼可以拿來移情別戀的異性,並且蘇家的教育雖然不能說是頂頂傳統的,至少也還是比較正統的吧,假如讓爸媽知道自己移情別戀,免不了要吃苦頭的,問自己移情別戀了誰,也找不出來那個替死鬼。要是說移情別戀的那個人是唐敖的話,蘇爸爸和蘇媽媽雖然沒有辦法了,但是蘇童自己卻張不開這個嘴,走到這一步,蘇童心里也很難過,她甚至不敢想唐敖那副冷漠的面孔,但是想一想之前兩個人在一起交往的那些個日子里,唐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呵護和照顧,蘇童也實在是不忍心往他的身上潑髒水。
所以就算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面咽,蘇童也只能先咽下去,這場獨角戲能唱多久就唱多久,找個合適的時機再慢慢的流露出自己和唐敖感情轉淡的跡象,這樣讓他們一點一點的接受現實,可能對大家來說,都會比較好一點。
蘇童偶爾的也會想起來當初自己和唐敖去嘉年華游樂場的那一次約會,當時唐敖為了逗自己開心,幫自己贏了一個很可愛的毛絨玩具,可是後來陰差陽錯的,他們居然把東西忘在了嘉年華的儲物櫃里面,等到想起來再尋回去的時候,那里面的東西居然被人撬壞了儲物櫃偷走了,當時蘇童心疼了很久,唐敖一直說以後一定還有機會,再補回來,可是之後他們遇到的事情一樁接這一樁,一轉眼,就已經到了現在的這般田地,回頭想想,蘇童有的時候都會忍不住覺得,這一切就好像是一種預兆似的,第一次兩個人以情侶的姿態出去約會,得到的紀念品就不翼而飛,這難道不是預兆著她和唐敖之間的感情也不會有個結果麼?
這樣的念頭時不時的就會在蘇童的腦海當中轉幾圈,然後又被她硬生生的給壓了下去,不讓自己去想,以免想得多了反而會心煩。
一轉眼,她就和唐敖井水不犯河水的過了幾個月,過了春節之後,天氣漸漸的轉暖,蘇童的工作強度也隨著工作債被還清了之後而慢慢的變得輕松下來,有一段時間甚至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新聞需要跑,逼得她不得不從圖書館借了厚厚的一摞書,用來打發時間,讓自己的腦子忙起來,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這中間谷滿倉偷空跑來看望過蘇童幾次,詢問一下她的情況,谷滿倉還是有些顧慮的,對于唐敖對待蘇童的態度,他也是沒有辦法去左右,只能深表同情,並且勸蘇童想看一些。真正讓他感到擔心的事情,是唐敖恢復了元神之後,他身上的殺氣自然也就不再收斂的全盤釋放了出來,雖然說倒是沒有什麼靈體敢靠近房子附近了,就連小區里面的游魂野鬼都似乎少了很多,但是那個唐敖的死敵惡鬼卻還在外面潛伏著,誰也不知道到底藏在哪里,是不是還一心在找機會反撲。
谷滿倉倒是不擔心他自己的,畢竟他和唐敖生活在一起,而且也算是粗通道法的,就算不會什麼攻擊性太強的,和唐敖在一起,自保至少的一點問題也沒有。蘇童可就不一樣了,上一次見到惡鬼的時候,她和唐敖在一起,唐敖對她保護周全,這一切惡鬼都是看在眼里的,兩個人的關系根本遮掩不住,所以如果那惡鬼想要通過比較下作的方法來對付唐敖,保不齊會不會想要偷襲蘇童,用蘇童來作為誘餌或者籌碼,要挾唐敖。
問題就在于,以前的唐敖會在乎,會想方設法的保住蘇童的周全,而現在的唐敖根本不會理睬這些,谷滿倉相信,就算蘇童慘死在唐敖的面前,他也未必會眨一眨眼楮,更不要說盡全力去保全和營救了。唐敖一直對蘇童的存在非常的介意,覺得是肉身殘留的記憶影響了自己,所以才讓自己差一點就多了一根軟肋,並且沉溺在兒女情長當中,耽誤了那麼久都沒有喚醒被封印的元神,這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都是蘇童,所以他當然不會顧及蘇童的死活。
谷滿倉也不敢當著唐敖的面跟他唱反調,一方面唐敖現在的氣場實在是有些嚇人,讓人忍不住感到有點畏縮,另外一方面從輩分上面來講,唐敖畢竟也是他的小師叔,他也不敢太過于違背唐敖的意思。
于是就只能私下里偷偷的去關心一下,過問幾句,問問蘇童有沒有遇到什麼不太正常的事情,有沒有什麼別的方面的困難,算是聊表寸心吧。
蘇童這幾個月除了心情不好之外,別的方面倒是還真沒有什麼不太正常的遭遇,所以她每次都是淡淡的表示了對谷滿倉關心的感謝,也沒有太往心里去,潛意識里似乎覺得,唐敖和她徹底斷絕了往來以後,那些靈異事件似乎也就會跟著唐敖的離開而變得戛然而止,不會再出現了。
直到有一天,一大早到了報社,蘇童就被叫到了老董的辦公室里面,老董有一個采訪對象要交給蘇童去處理。
「這個事情呢,有點特殊,所以你自己想好切入點,要吸引眼球,但是也不能寫的太聳人听聞,好像是宣揚什麼不科學的封建迷信似的,那可就不好了。」老董把一份資料遞給她,是報社的熱線記錄,有人打電話來提供的新聞線索,「咱們這兒有一個人,今年才念高三,還是個學生呢,十**歲的年紀,之前還是練體育的特長生什麼的,最近遇到了一點怪事,渾身上下不疼不癢,什麼都好好的,結果你猜怎麼著?就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整個人就老了好幾十歲,滿腦袋的頭發都白了。」
「一夜之間白了頭發,還是整個人都一起跟著變老了?」蘇童雖然把老董說的每一句話都听見了,可是這個事情的發展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以至于她對自己的耳朵都有些不自信了,忍不住又向老董確認一遍。
「整個人都老了,不止是頭發變白,好像一下子就從十八變成了八十一樣,父母送去醫院檢查,也沒查出什麼問題來,說是除了髒器衰老之外,什麼毛病都沒有。」老董向蘇童介紹情況的時候,也是同樣的一頭霧水,「所以你去看一下,看看到底是真的還是惡作劇,這件事兒說起來也實在是有點太離奇了,不管怎麼樣,先確定真偽,然後再考慮寫稿發稿的事情,這種社會新聞肯定會引來不小的轟動,所以更要小心謹慎,不能弄出紕漏來,被別的報社抓了咱們的小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