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都沒有發現,這一次自己發現夜間家中又出現了異狀的時候,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害怕,也不是驚慌,而是一種出離的憤怒。
「你是誰?!想要干什麼?!」蘇童高聲喊道,同時從床上迅速的坐起身來,戒備的看向窗邊,她的聲音很大,這也是兩種目的,一來算是給自己壯一壯膽,聲音大起來,好像底氣也比較足,希望能夠讓對方看不出自己內心里面的緊張,二來,她也不確定自己家這棟樓的隔音效果怎麼樣,自己的隔壁就是唐敖的臥室了,萬一隔音效果不是特別好,自己這一嗓子能讓唐敖听見,那自己也踏實一點。
窗外的那個女人沒有動,嘰嘰嘰嘰的怪笑聲也隨著蘇童的一聲大喝而停止了,房間里一瞬間恢復了靜謐,或者說,一片死寂,蘇童下意識的連呼吸都放緩下來,渾身所有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兩只眼楮盯著窗外窗台上的女人,腦子里迅速的盤算著,如果那個人有了下一步的動作,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窗外的那個女人是絕對不正常的,這個簡直不用說都知道,自己家住在十樓,這樣的高度,即便是電影里的貓女,也未必能夠這麼悄無聲息的爬上來,而且在沒有任何繩索保護的情況下,穩穩當當的坐在窄窄的窗台上面。
還有,現在雖然是夏天,即便是深夜凌晨的時候,氣溫也並不低,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許的晚風的,蘇童坐在床上嚴陣以待,都可以感覺到有迎面出來的徐徐涼風,可是為什麼窗外坐著的那個奇怪的女人,她的一頭長發,就那麼披散在身後,卻又好像毫無生氣,或者說死氣沉沉似的,沒有一絲一縷的飄動?
這太奇怪了,非常的奇怪。
忽然,窗外的那個女人動了,她慢慢的,非常緩慢的轉過頭來,頭顱扭轉的角度一點一點超過了正常人轉頭的最大幅度,一顆頭即便沒有扭出一百八十度,起碼也有一百五十度左右了,那角度,看上去怪異極了。
隨著那顆頭在一點一點的扭轉,那個女人的脖子也發出了吱吱嘎嘎的細微聲響,原本那聲音應該是並不明顯的,但是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夜晚,任何的聲音都會被放大好幾倍,蘇童听著那聲音,覺得渾身難受極了。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還在老家爺爺女乃女乃家生活的時候,家里面老太婆坐的那把老藤椅,每次老太婆拄著拐杖坐下去的時候,那椅子就會發出這樣類似的吱嘎聲,後來老太婆去世之後,有一段時間,蘇童每當自己一個人被留在家中,就總能听到那把椅子發出聲響,就好像每天到了固定的時間,老太婆又從房間里面走出來,坐在椅子上準備看電視節目了一樣,這一度讓她感到有些害怕,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爺爺女乃女乃,爺爺女乃女乃最初也是不信的,批評她小孩子不要亂講話,不過後來,那把老藤椅也不知道被搬去了哪里,蘇童在爺爺女乃女乃的家中就再也沒有見過了,再後來,隨著年紀的增長,那把老藤椅,還有那吱吱嘎嘎的聲音,就漸漸的都在蘇童的記憶當中被沖淡,幾乎快要忘記了。
而現在,窗外那女人扭頭發出的聲響,卻又勾起了蘇童沉澱多年的回憶。
那女人轉過頭來,正臉對著蘇童,可是蘇童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她五官。
「少管閑事,管閑事者死!」那女人沒有動嘴巴,或者說蘇童根本看不到她的嘴巴在哪里,卻可以清楚的听見她的聲音,于之前嘰嘰嘰嘰的尖笑聲不同,這女人開口對蘇童說話的時候,聲音听起來很粗,粗重又夾著細,讓蘇童第一時間竟然想到了倩女幽魂當中的那個說起話來男不男女不女的姥姥來。
「你是誰?你想干什麼?」蘇童厲聲質問。
那女人卻沒有再理睬她,一張面目模糊不清的臉,就那樣對著屋里,像是在盯著蘇童看,蘇童緊張的等待著,生怕對方會突然之間有什麼動作,然而就這麼過了大概三兩分鐘,那女人再次發出了聲音。
「少管閑事,管閑事者死!」她說出來的,仍然同樣的那句話。
然而,這一次說完之後,她卻沒有再做逗留,臉還是朝向蘇童的房間里,以詭異的角度扭轉著,而身子則向前一探,一下子從窗台上栽了下去,即便是在掉落下去的那一瞬間,她的頭仍舊是扭成看向房間內的那樣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蘇童一直到那個古怪的女人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當中,都沒有敢亂動一下,她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下文,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更別說去靠近窗口看一看了,她可不傻,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麼,恐怖片里面有多少路人甲,都是死于好奇心過剩。假如自己湊到窗邊,打開紗窗那麼一伸頭,就被那個古怪的女人從窗台下面拉住,那還不得一頭就栽到樓下去!
于是她干脆來了個按兵不動,坐在床上等了很久,一直到外面都已經隱隱的天光放亮,也沒有什麼別的動靜,她這才又放松了神經,那東西不敢進來,也許說明還是顧忌著唐敖和谷滿倉設下的那個保護結界,而且現在天光放亮,也正是陰氣衰落,陽氣上升的時候,通常那些邪祟鬼怪,這個時候也不敢再在外面橫行,都要找個不見光的地方躲起來了,所以這種時候反而可以放心很多。
即便如此,蘇童也不敢太大意,干脆倚靠著床頭就睡了,這樣萬一有什麼事,她也可以第一時間驚醒,然後撒腿就跑,出去找唐敖他們求救。
還好,第二天一直到手機鬧表響起來,都平安無事,蘇童困倦的起床,簡單的吃了早飯就上班去了,經過了前一晚的事情,她還是多少覺得心里有點毛毛的,畢竟這件事,和之前老太太的執念托夢給自己可不是一樣的性質,那個托夢給自己的老太太,並沒有惡意,只是為了孫子的事情而掛心不下,但是昨晚的那個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女人,卻是明明白白的帶著惡意來的,她的意思表達已經足夠清楚了——「別管閑事,管閑事者死」。
這個閑事是什麼?蘇童幾乎第一時間就有了答案,無非就是那個大師豢養惡鬼斂財的事情,畢竟最近他們能夠被叫做管閑事的,也就只有這麼一樁了。
但是一大早,她的時間也很緊,不可能這個時候跑去把這些事情告訴唐敖,蘇童只好暫時壓下心里的不安,收拾妥當之後就出門上班去,走到樓下的時候,她還特意繞到自己臥室窗下,看了看,地上並沒有看到什麼不尋常的東西,樓體外牆表面看起來也是十分正常的,看樣子這樣是不會找到什麼答案的,她索性也就不去在這方面浪費時間,急急忙忙趕去報社上班了。
這一白天的時間,蘇童都忙得腳打後腦勺,她和王莉之前的那個主題,又激發了老董新的靈感,一大早就把大家叫去開了會,每個人都領到了新的任務,而且感覺起來還並不輕松,這實在是讓王莉和蘇童都有一種叫苦不迭的感覺,原本的那個主題不過是為了有個合理的名目去接近黃輝的老母親,沒想到現在自己打造了一艘賊船,上去還就下不來了!
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對于他們來說,這才是正經事呢,其他那些都要向後靠,蘇童和王莉在內心里偷偷的哀嘆之余,也還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任務當中,一直忙到了晚上下班,並且毫不意外的又加班了一會兒,這才總算帶著一身的疲憊打了卡,回了家。
唐敖和谷滿倉這一天也沒有閑著,蘇童已經把目前能夠掌握的那三個目標都告訴給唐敖了,他們兩個自然就還是要去想辦法進一步了解一下情況,爭取掌握一些更確切的消息,原本蘇童是想要幫忙的,但是無奈于她被工作綁住了,根本騰不出空來,所以也只好讓唐敖他們兩個去折騰了。
唐敖和谷滿倉按照一貫的規矩,在家里等著蘇童一起吃飯,蘇童累了一天也餓壞了,端起飯碗來顯抓緊時間填填肚子,倒是谷滿倉和唐敖,一邊吃,一邊跟她聊了幾句白天的事情,他們兩個輾轉打听之後,已經順利的排除掉了其中的一個,因為那個人從困境中解月兌出來的原因非常簡單,因為他攀了一門高親,找了一個比自己的小企業有實力很多的老丈人,有了岳丈的幫襯,自然就不抽資金,生意也就運轉起來了,比之前要有聲有色許多。
還剩下兩個,他們沒有來得及處理,因為下午的時候,唐敖被馮薇一通電話給叫了回去,說是有一個非常急的急件,對方說了,只有王為經手可不行,太年輕了,人家信不過,人家是久聞大名,慕名而來的,就要老板親自坐鎮才可以。
這幾天唐敖和谷滿倉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早就已經讓馮薇感到十分不滿了,之前沒有借口,也只能干瞪眼,但是這一次,客戶的要求,那可是天大的理由,所以她當然理直氣壯的要求唐敖立刻回工作室去。
雖說唐敖是老板,馮薇只是一個雇員,老板做什麼,並不需要,更沒有理由向自己的雇員做出匯報,但是畢竟馮薇和王為也算是為了自己的這家小工作室盡心盡力,投入了很多,自己這個老板要是太不上心了,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于是唐敖還是選擇了從善如流,開車載著谷滿倉一起趕回了工作室。
「沒耽誤什麼事兒吧?」蘇童有點不太放心的問,「客戶難纏麼?」
唐敖搖搖頭︰「不難纏,挺普通的一個胖老頭兒,五十多歲,說是給兒子買了一套婚房,孩子什麼也不管,全權交給他了,他怕弄得不好,再讓兒子埋怨,所以不放心王為,還有就是他有點在意家居風水這些東西,听人說滿倉在這方面有點造詣,主要是想讓滿倉幫著一起參考設計圖的事兒,談的還挺順利的。」
「哦,那就好,」蘇童松了一口氣,然後才想起來,這頓飯都快吃得差不多了,自己卻差一點忘了把前一天晚上遇到的怪事告訴唐敖,要不是想到吃了飯自己就得回家去了,心里莫名的一陣發毛,搞不好她還沒想起來呢。
這一想起來,她就趕緊把事情和唐敖說了一遍,唐敖和谷滿倉听完她說的事情經過,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是個玩意兒呢?傀儡?」谷滿倉問唐敖,能坐在蘇童家的窗外,並且蘇童還十分篤定的說,在夜光下,她隱約看到哪個女人是有影子的,能用不男不女的聲音向蘇童傳達信息,之後還能一聲不響的一頭栽下去,第二天找不到蹤影,這一定不可能是鬼魂,也不可能是活人,到底會是什麼,他也有點困惑。
唐敖搖搖頭︰「不知道,不過既然對方是跑來警告咱們的,那就一定還會再來,我來個守株待兔,總能弄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在裝神弄鬼。」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晚上要過去我那邊?」蘇童雖然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但是一想到唐敖住過去自己家里,總還是讓她有一點不太好意思。
唐敖卻並沒有心情去糾結要不要害羞的事情,他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對,就像之前那一次一樣,你照常在房間里休息,我守在客廳里,你昨天晚上行動自如沒錯吧?那估計對方就沒有控制住你的身體,讓你不能行動的能力,這樣的話,我在客廳里,有什麼事,你喊一聲,我立刻就可以做出反應,我夜里睡覺很輕,你不用擔心。現在我比較納悶的是,假如真的是為了惡鬼的事情,為什麼對方不派那東西到我這邊來,而是跑去了你家里呢?」
「可能是柿子要撿軟的捏吧?」蘇童苦笑著,有些自嘲的說。
唐敖卻搖搖頭︰「未必那麼簡單,我總覺得這里面有什麼關聯,只不過現在一下子沒有想到,這個不急,最重要的就是等那個東西再上門來,能逮到她,可能很多事情就都有答案了,說不定咱們還能順藤模瓜的找到那個躲藏在背後的大師,直接把那個可惡的神棍一鍋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