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小車緩緩的停靠在穹和小町所在的國中的對面,這里有一個小小的公園。公園里花團錦簇,翠綠和鮮紅相互交映,傳遞著晚春的嘆息。
因為還沒到放學的時間,所以整個校園內顯得非常的安靜,和風微微的吹拂,帶過一縷縷馨香的芬芳。
「是山茶花呢,小悠。」
「畢竟到了夏天了啊。」
「小悠知道,為什麼要在學校的對面栽滿山茶花呢?明明就很不相稱的嘛。」
「不明白,是有什麼必要的隱情嗎?」。
「沒有哦,是因為……要謙讓嘛,大概是這個意思的!」
會說真話,但是永遠只說一半的陽乃,就是這樣的讓人撲朔迷離,以為可以掌控著她的追求者們,卻永遠抓不住那含糊中的一縷真言。
對于春日野悠而言,亦然不過如此。
ˋ
那麼,山茶花的花語,真的是謙讓嗎?
「那小悠知道,山茶花之後,這里又會換做什麼呢?」
看著她的那副戲謔的臉容,如同深潭一般的雙眸里映射的是看不見底的波瀾,悠多少的有些觸動,想了想,終究是無言的搖了搖頭。
「是……」這個令人敬畏的女人頓了頓,雙手做了一個盛開的手勢,很開心的笑著,「曼珠沙華哦~」
曼珠沙華,是彼岸花的一種,相傳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這種花經常長在野外的石縫里、墳頭上,所以被稱為「黃泉路上的花」。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呢。」
「的確,並不好笑。」
雪之下陽乃收斂了笑意,將自己整個人揉進座椅里,沒再說什麼。
車廂里,難得的陷入了沉寂……
「所以說,這一整天,你到底都想說些什麼啊,莫名其妙的。」大概是因為這種行為與一貫活力四射而且相當不著調的她極為不符,悠也被傳遞過來的信息蒙的有些不安,裝模做樣的,打破了車內尷尬而沉悶的氣息。
「說什麼嘛,」點著唇開始賣萌的陽乃微微的皺眉,「大概,就是跟你今天的狀態有關的哦~」
悠沒有說話,抬起下巴對她點了點,示意請繼續。
「人家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哦~」
「……我下車了。」
「小悠真是不好玩,那人家直說好了。」陽乃將臉上調笑的意味收了一收,將臉蛋湊了過去,兩人以近距離的相互對視了一會,終于還是她接著開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小悠,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別的女孩會想要做的事,我也想做,別的女孩想要得到的東西,我也想要得到……」
「……」
「你不說話,但是我也能夠看得出來你的想法的哦!小悠,一直以來,都把我當做了神明一般的,可以看透每個人的內心的,一個非常高規格的女人的吧?但是,在我自己看來,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我的意思,你能夠明白嗎?」。
「完全不明白。」
「嗯,誠實!」陽乃今天顯得極其不對勁,將一只手探出,捏住悠的下巴,像是調戲著一般的,堪堪的抵著鼻子,「小悠,你明白嗎,你每次將我當做了一切陰謀的促進者的時候,其實我很傷心的哦……雖然你從來都沒有怪錯了人,但是,我這里也是很無奈的啊,我也是個女人啊,我想要得到的,跟她們其實也沒什麼區別的啊!」
輕浮的笑容完全收斂,她如今已是滿臉的鄭重,那張明媚清秀的白皙臉龐,隱隱的透著沉痛。
「……這個跟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必然的聯系的嗎?」。
「的確是扯遠了呢,那麼我來更簡單的說明吧,小悠,我想要告訴你,你的想法不跟我說清楚的話,我無法為你分擔些什麼……你的事情不跟我坦明白的話,我又能夠為你做些什麼?為什麼一定要以為我是為了雪乃才來找你的,為什麼我不能夠是為了你,才來找你的呢?」
「……陽乃……」
「你沒有照鏡子的吧?你知道我之前在酒吧里面找到你的時候,你的臉青白而死氣沉沉,就像是一個活著的死人一樣的,你真的在意過你自己嗎?」。
「……我。」
「如果連我沒有在意你的話,你的現狀又該是怎麼樣的呢?難道說,我連關心你都不行嗎,每次都是雪乃怎麼怎麼樣的,我自己都已經厭煩了好不好!」
兩人的關系,是需要雪乃來構成一個橋梁了。
當初的他們,卻並不是這樣的。
那或許,還有一個邁不過去的坎。
斟酌了好一會,像是不經意般的,輕聲的提了起來。
「……當年的事情,雪穗的那件事,真的不是你參與的?」因為醉酒還是莫名的原因,悠的眼圈,有些微的血絲彌漫,因為全力的瞪著,所以更凸顯了氣勢的可怖。
陽乃的神情瞬間怔住,而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帶著點點的慘然,「原來,你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啊……小悠?我在你眼中的形象,原來是這樣的恐怖嗎?」。
「我無法認同的,因為那不可能是一個巧合。除了你,我想不出別人來……」
「呵呵,兩個人,同時的行動起來,而且選了兩個相對的方向上,而在同一段時間內,你只能夠抵達一個地點的陰謀對嗎?很像是我的作風呢,當斷即斷,狠辣而果決……但是,如果我說,那不是我做的呢,你要不要試著來相信我一次,小悠?」
「我……」悠默然不語。
相信她?
相信雪之下陽乃?
相信這個智計百出,狠辣無情,永遠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將人帶進坑里的女人,雪之下陽乃?
陽乃帶著自嘲,將臉轉向了他看不到的窗外去,「為什麼呢,就算雪穗去世了,為什麼不去問問中川花音呢?明明她也是當事人。」
「她想不出這種招數的,而且她也不會那麼做的。至于隼人……」
「沒有理由對嗎?」。
「……嗯。」
車里,陷入了一陣難言的沉寂。
要往他的包里塞入信件,而且要把握住時間,絕對不能夠提前或者延時,只有這樣,才能夠保證悠只能夠趕到一個地方,卻偏偏不至于遲到……無論如何,這只有最親密的幾個人才能夠做的到。
那麼,那幾個人是誰?
或者說,悠從來沒有想去責怪過實施的人,更沒有去想要將想出這種計策的人抓出來,因為他想要去做的,是背負所有的一切,這全部都是他的錯。
固執的將所有的詰難指向最有可能的陽乃,那也不過是萬千道的遺憾之中,僅有的轉移注意力的解月兌方式而已。
他,兩個地方,都沒有去,任憑著他們,在冷風中沉寂著,流連著,失落著,彷徨著,絕望著。
悲嘆之種,事實上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真切的被埋下了伏筆。
到如今,去追究那是誰的過錯的事情,真的,已經不是那麼緊要的了。
「所以說,只有我,才是唯一的嫌疑人了嗎?」。陽乃輕輕的笑著,那個笑著的聲音里,沒有多少溫度的綿延,無論如何,除了沉重,什麼都沒傳達出去。
「不管是不是,都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這一次,換做了她無言以對。
真相是如何的,該由誰來承擔責任的這種事,真的要分的那麼清楚嗎?
他們都不是雪之下雪乃,他們擁有健全而且成熟的價值觀,該拋棄掉的東西,兩人之間,沒有一個會心存遲疑。
「吶陽乃,我想,我該走了……」
「走,去哪里?」
「撒,大概,是德國的吧……」
「去看骨科嗎?」。
「……我就那麼像禽獸?不過,就當是這樣的吧,連我自己都是,誰又知道呢?」
難言的沉寂過後,仿佛是沙啞了一樣,艱澀的開口,「什麼時候,回來?」
這一次,悠終于沒有做出她能夠期待的回應了。
拂過,山茶花緋紅色的花瓣影影綽綽,漫天影舞,灑下的光的氣息,留連著永遠看不透人心的彼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