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翔九天 第四十七章 道往事兮何自欺

作者 ︰ 雲城九少

听到鸞歌這話,宜朱宜碧二人都霎時慌亂了起來。

但凡婢女被主家差去服侍他人或是召回,都不過是在不同的地方謀職,計較的不外是不同主子跟前不同的待遇罷了;可若是被服侍的主子送還給主家,那就是生生地打臉。

只有那些德行不檢品性不端,或是實在觸怒了新主的人才會遭到這樣的待遇。

若是鸞歌真的將她們退還給公子,莫說是公子會怎麼想,就算是府里那些下等丫頭婆子的閑言碎語,就已經足夠將她們淹沒。與其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宜朱宜碧二人當即跪在地上,望著鸞歌急急道︰

「姑娘,可是我們二人做錯了什麼事觸怒了您?若真是這樣,我們二人定然會改,以後定然不會再犯,還請姑娘給我二人一個改過的機會,莫要趕我們走。」

「是啊姑娘,您若是趕我們走,這和殺了我們有何異?若是宜朱先前冒犯了您,您也就只罰宜朱一個人吧,不要怪罪宜碧姐姐。」

「姑娘,您莫听宜朱她瞎說,她只是小不懂事,絕對沒有對您不敬的意思,宜碧……」

「噗……想什麼呢你們?」

看著眼前著急慌亂卻仍舊相互的二人,鸞歌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弄得二人都愣在那里。

「我不是要趕你們走,你們先起來,听我把話說完,不然就是我的罪過了。」

二人還在猶豫。不知鸞歌所言到底是真話還是又一次鬧她們玩。畢竟方才還惦記著她們餓著肚子,專門從雲鶴樓帶了燒鵝回來,可是轉念就又要讓她們回主子那里。誰也模不準鸞歌到底在想著什麼。

「你們若是不起來,我接下來的話可就不說了。」

鸞歌佯作唬臉,直到二人都忙不迭起身,規矩地坐在兀子上的時候,她才解釋道︰

「不是你們做的哪里不好,相反,我很喜歡你們。但是三殿下讓你們來服侍我。是因為沒有想到師兄會帶著我來,倉促之下找不到放心的人才做出這樣的安排。我若是不知卻還罷了,但如今既然知道了。又怎麼好意思奪人所好?所以我讓你們回舊主身邊,一來是謝過殿下的好意,而來也是怕你們在這里受委屈。況且我雖然懶,但平日里做事喜歡親歷親為。也不慣別人服侍。有鶯歌和百靈她們兩個小丫頭就行,用不了這麼多的人。這樣解釋,你們明白了嗎?」。

「宜朱不覺得委屈,既然殿下將我們調給您差遣,我們就只管盡好自己的本分,除非是真的行為不端惹怒了姑娘,才願意被遣走,不然的話。我們只願意在結香居呆著。」

「姑娘心善宜碧明白,可是殿邊有淺憐和深雪在。還有一大堆的小丫頭,本也不差我們幾個。只是姑娘初來,若是身邊沒有照應的人,只怕那些爬高踩低的也敢亂動心思。且不說顯得主家沒禮,更讓客人心寒,公子之所以讓舒先生住在秋溟苑,又將我二人調與姑娘,便是為了表示看重,絕非是勉強之為,所以姑娘不必覺得愧疚,只管心安理得的受了,才主客皆歡。」

宜碧到底通透,三言兩語便將這其中的道理點明,讓她沒有回絕的余地。

當然,也是不想就這樣離開結香居。

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只要不是公子主動將她們調回,哪怕是鸞歌為了她們好,這般回到舊主身邊都會被戳著脊梁骨,生出沒得風言風語來。

對于她們而言,這才是最不能接受的。

鸞歌原本也只是隨口一問,也有些懷疑華宸將他的人放在自己身邊的用意,想著與其將人留在身邊卻留不住心,還不如早早的將人打發了,也省得日後生出感情來又傷感情。

可是如今听宜碧這麼一說,才想起她們作為婢子的顧慮。況且就算走了宜朱宜碧,難道鶯歌百靈就不是華宸的人了麼?

這府上,又有哪個不是華宸的人呢?

想到這里,她笑了笑道︰「既然這樣,那就隨你們吧,若是什麼時候想回殿邊,不必與我拘禮,直接說就是。」

說著,不等二人開口,她又問道︰「不過說起秋溟苑,你們能大致說說是怎麼回事嗎?還有今日那個二皇子,又是怎麼回事?」

提到二皇子,宜朱霎時就來氣,登時便瞪起了杏眼,道︰「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二皇子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更是一個奪人所好的小人!什麼腌事情他都做的出來!明面上一副謙和君子的模樣,可是卻明里暗里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想到今日觀景台上二皇子對鸞歌表現出的興致,宜朱拉著兀子向前一些,靠近鸞歌道︰「姑娘您可千萬別被他那一副臭皮囊騙了,一定要離這個人遠遠地!」

鸞歌不由失笑,但是想到華碩晚上的眼神和那讓人覺得極其不舒服的笑意,她還是點了點頭道︰「好,我會小心。」

「姑娘莫要覺得宜朱這話說得不該,雖說听起來太過主觀,但卻也句句屬實,婢子與您說完這秋溟苑的事情,您就知道了。」望著宜朱憤憤然的樣子,宜碧無奈地搖了搖頭,才對鸞歌和聲解釋道。

「姐姐請說。」鸞歌看著宜碧,等著她說下去。

夜來風涼,可是沉沉暮色里,仍舊有許多人未曾入睡。

自從華宸上雲陽一事被宋其然知道,三皇子府中查奸細的事情已然有了一段時日,最終揪出來的,是門房看門的一個老頭。

之後那老頭的兒子來接自家病倒的父親回家,這件事就這樣無風無浪而過。新客即來的時候,沒人願意將心思放在這樣一件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情上,晚間由楊成和武樑二人親自帶人值守巡邏也被當成是三皇子對于這個新來的舒先生的看重。

一切都以一種再正常不過。卻也越來越謹慎的安排行進。

從雲鶴樓回來之後,楊武二人照舊巡夜值守,蘇懿見華宸舒陽二人有話要講,也找了理由先回了自己的住處。

一池碧荷迎風動,滿園清香隨夜來。

涼亭內,只剩華宸與舒陽二人對坐相酌。

「先生覺得這酒如何?當然,不與碧落黃泉相比的話。」放下手中杯盞。華宸問道。

去歲在雲陽山上那半樽碧落黃泉,讓他念至如今。直到現在還不能忘記那綿軟可口的味道,是以覺得之後所飲的任何酒。都不能及碧落黃泉的十之一二。

舒陽也想起這茬,唇角不由露出笑意。

若是華宸知道那酒並不是什麼碧落黃泉,而是鸞歌用四季谷中的花蜜釀成的百花釀,會是怎樣的反應?

還有鸞歌若是知道自己埋在樹下的酒水已經被自己偷喝光了。又會怎樣……

「《酒經》上說。‘至釀莫若清水,貴在真純;至飲莫若知音,勝在醇厚’,不管是碧落黃泉,還是殿下這私藏,若是對飲的人合意,也勝天下千金釀。」

舉杯相敬,舒陽帶著笑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華宸微微一愣。下一刻卻是拍案叫絕︰

「听先生之言,果然妙不可言!」

舒陽澹笑。置盞移言道︰「話至今日,有件事舒陽要說與殿下听,先請殿下勿怪。」

「先生此言差矣,您是我請回來的貴客,哪里用這樣見外,說什麼怪與不怪,只管開口便是。」華宸朗言道。

「既如此,舒陽便直言了——」

站起身來,走在涼亭邊緣,望著眼前昏黃燈光里的搖曳碧蓮,舒陽的聲音從風中送來︰

「殿下知道,當初您請舒陽下山,舒陽本是不願。一者因雲陽繼承者所承擔的責任是整個中州的護之力量,要使其處于平衡之中;二者早先我為殿下卜命,早先都非是那紫薇之相,所以才有三上而不見。直到後來,陽為殿下的誠意所動,與殿下會于山上,听殿下壯志之後,復為殿下卜命,因命數生變,這才應了殿下之請。

「但殿下也知,術者最忌知天命而改天命,所以舒陽願意助殿下一臂之力,便不能以術者的身份,不能用雲陽的任何術法,只能以自身之力竭盡所能,助殿下得償所願。術者不可改天換命,但人力卻可與天相爭,若舒陽願爭之與殿下,如是,您是否介懷?」

其實楊成歸來後,第一個將昨晚鸞歌與舒陽的對話告訴了華宸,雖說不是舒陽說的這般清楚,但大致的意思已經有所了解。

今天整整一個下午,他都在想這個問題。

憑心而亂,當初他上山的時候,就是因為那句得雲陽者得天下,看中的,也是舒陽雲陽山主的身份。所以在听到楊成告訴自己那些話的時候,他確然有種被人欺騙的感覺。

可是這一年來的書信往來,舒陽給出的建議都是以凡常人力所為,並沒有用任何的術法之力,便能將他的困境化解,甚至埋下許多暗線,讓他很多事情做起來得心應手,卻又讓他生出了疑慮。

如果真如楊成所言,舒陽要以真正的幕僚身份輔佐自己,自己是否甘願,是否覺得遺憾?

現在听到舒陽親口所言,華宸先前的所有顧慮在一息間皆被拋卻。

沒有術者之力又如何?以人力與天相爭,憑著謀算深劃以求所得,難道不是比那無異于嗟來之食的所得更讓人振奮?

「先生願躬身相佐,已是宸之至幸,何來介懷之說?魚與漁之論,華宸更信後者,更信先生赤誠之心。」

華宸亦是站起,將手中倒滿了酒水的杯盞遞與舒陽︰「謹以此酒,謝與先生相助之恩!」

舒陽回頭,望著眼前之人璨星之眸,似有想到當年那個激揚風采的少年郎。

輕笑踫盞,酒盡杯空。

誓成。

結香居內,听著宜碧說完,鸞歌的面色突然有些怪異,似是想笑卻又強忍著的模樣。

「姑娘?」

宜碧小心探問道,以為自己有什麼地方說錯了話。

「你是說,我師兄現在住的地方,先前是姑娘家的閨房?」

宜朱與宜碧的面色有些尷尬,鸞歌這句話問的直接,卻也沒有什麼錯,因為秋溟居的確是李嵐姮住過的地方。

只是這麼一說,怎麼听怎麼有些怠慢與輕視,甚至有故意侮辱客人的意思一樣。

生怕鸞歌誤會,宜碧又慌忙擺手道︰「其實也不是這樣,在嵐姮小姐與表夫人來之前,秋溟苑是我家公子夏日避暑的地方,後來為了表示尊重,公子才將表夫人和嵐姮小姐一道安排在秋溟苑居住的。後來表夫人去世,我家公子又哪里能讓姑娘家再搬出來?況且秋溟苑這里又相對安靜些,也方便嵐姮姑娘平緩情緒,所以公子才讓她一直住了下去。直到後來嵐姮姑娘嫁給二皇子,又有哪些話傳出來,公子便再沒有在秋溟苑住過。甚至連那邊也不曾踏足過……

「我們知道,公子是不忍憶起舊事,嵐姮姑娘與他多年的感情,最後卻是為他人做嫁衣,敵不過二皇子的誘惑,公子傷心也是難免。

「可是如今的秋溟苑經過蘇懿先生的改動,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與嵐姮顧姑娘居住的時候完全不同,相反,倒是像極了公子當初避暑時候的樣子。所以讓舒先生住在秋溟苑,絕對沒有任何看輕先生的意思,相反,這不僅僅是我家公子從嵐姮姑娘的事情中走了出來,更是因為公子對于舒先生的看重。雖說嵐姮姑娘住過,可是那到底是我家公子最喜歡的地方,整個府里就秋溟苑的景致最好了!」

听著宜碧倒豆子一般扒拉一大通,鸞歌剛忍住的笑意又生出,到最後只能揉著肚子,好大一會兒才緩過來。

這丫頭急急巴巴說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她相信自家公子對她師兄的看重,也為了讓自己相信自家公子早已從舊情之中走了出來。

且不說旁的,至少對于這一點鸞歌是絲毫不會懷疑的,畢竟以舒陽的身份和驕傲,若是覺察不到尊重與看重,也斷然不會答應為華宸做事。

可是後者,她卻並不覺得。

所以她笑的,是兩個丫頭的天真。

或許應該說,是她們二人不願面對事實的自欺欺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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