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翔九天 第二十七章 橫淚且道無奈事

作者 ︰ 雲城九少

突然之間多了百十號人,不比先前四人之行,路上的行程到底是慢了下來。

但平州到安陽的官道不比賀州地勢崎嶇,因為接近東部平原平坦了許多,因此一日下來,所行的路程卻也並不比先前少。

隨著逐漸往東,東西兩地的差異更加顯著。雲婉和雲晴本是晉人,因此並不覺得有什麼稀罕,但是對于鸞歌這樣一個自始至終生長在西邊的人而言,便突然生出好多問題來。

舒服的躺在車內,听著舒陽不厭其煩地替自己解答,再加上今兒的待遇比昨兒個好了許多,讓鸞歌不由歡快的哼起了小曲兒。

也不知是因為看重舒陽的緣故,還是她們沾了雲晴的光,反正一起趕路的當天,她便在馬車內見到一個放在角落里小酒壇,內里放著大塊的冰塊降溫消暑。

一日下來,雖然掀簾還是有熱氣灌入,但坐在車內竟然也不覺得熱,讓她不由感慨不虛此行。

「想不到楊成這人瞧著愣愣的,心思還是蠻細的,居然能想到這法子來。」

換了個更好的姿勢,鸞歌打了個哈欠,隨口稱贊道。

「晉帝的貴族都是這般消暑,也不算什麼精巧之處。」

一旁的舒陽不以為意。

「可是在齊地和楚地,那些人就想不到這樣的法子。饒是冬日有雪,卻也想不到將冰塊存起來這麼用,就連晟昭帝的冰壁。也只是寒鐵注水勤加通換而已,更罔論那些貴族出門坐的馬車,頂多也是同樣的法子。但往往曬將半日下來,就又夠熱的慌了。」

想起在楚國時候,夏日無數次被熱醒,鸞歌就有種噩夢般的感覺。

「這我倒是不知了。以冰鎮熱的法子在晉國常見,不過就是取冰比較費事。尋常人家大都很難將冬日的冰保存到如今,能有冰塊的,也大都有自己的冰窖。就像我們在賀州城里聚德客棧,能再雅間放冰,自然也是有存冰之處。」

「所以這樣算來。楊成還是費了好一番功夫的。想從我們初上車的時候,那冰罐就已經在了,而你那屋舍又離城那麼遠,只怕是他吩咐人晚上連夜找來的。這份心思。也算是難得了。」

「是難得,卻也不是做不到——」

應了一聲,舒陽望向鸞歌的眼楮多了幾分探究︰「不過,你今兒個為何一直說那小子的好話?」

「有嗎?」。

鸞歌皺了皺眉,裝作不知,可是舒陽的目光卻沒有就此移開,實在躲不過,她這才投降道︰「好了好了。我承認就是!」

「說吧,為什麼。」

收回目光。舒陽露出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望著鸞歌,然後突然皺眉道︰「你不會是瞧上那小子了吧?所以才……」

「瞎說什麼呢!」

鸞歌沒想到舒陽竟然會有這樣的猜測,于是不由沒好氣地打斷他,然後道︰

「哪有什麼為什麼,不過是不想你與他再生芥蒂罷了。你如今還沒有道安陽,便先與那晉三公子的親信生了嫌隙,日後若真的做起事來,難免處處不順。既然你鐵了心要從一個普通的幕僚做起,又從一開始進了賀州城便慢慢撒網鋪路,緣何在此事上便想不明白?莫不是因為此時攸關雲晴,才讓你這般……」

說到最後,鸞歌這才發現,自己的口氣里竟然帶著幾分怨念與嬌嗔,嚇得她趕緊住了口。

舒陽倒是沒想那麼多,听了她的顧慮,這才松了口氣,淡淡道︰

「你多慮了,我若真的要與他生出嫌隙來,就不會是昨日那般了——我只是想讓他明白,不要在我跟前耍什麼心思,不管是他還是那位三公子,既然請了我來,在我面前就需得按著我的規矩辦事,我做出的決定,也不容許他們輕易質疑。」

望著鸞歌一臉不解的模樣,他笑了笑道︰「我這是為了避免以後有太多的麻煩,才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以及他身後的人,我是怎樣的脾性,否則真要將我當作那凡常之人了——況且,我雖不願頂著雲陽山主的名號博取某些名聲,但卻也不允許旁人當雲陽山的人好欺負。」

「你放心,既然是華宸派來的專請我的人,這點子小事,他是斷然不敢、也不會因此生恨的。」

「你倒是狂妄,哪里就有這樣的自信?」

听著這種我就是傲嬌你能將我怎麼樣的口氣,鸞歌簡直想要潑他一盆冷水,好生讓他感受下。

可是奈何條件不允許,便只能用眼神剿滅他。

「因為,他們家主子只怕更清楚我是怎樣的脾性,」想到去歲見到華宸時候的情形,舒陽的深色之中露出一抹怪異的笑來︰「所以,他才沒有讓另外一個人來接我。」

「誰啊?」

鸞歌皺眉,每次舒陽露出這樣的笑的時候,就往往會發生不怎麼好的事。別瞧著他是一個男子,可是小氣起來,可真是比女人還記仇的。

瞧著她眉頭微蹙,嬌女敕女敕粉嘟嘟的模樣,舒陽又一次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罷了,隨著外邊傳來吩咐安營的聲音,他直接閃身下車,只听著身後馬車內傳來「啊喂」的不滿聲,唇角愉悅的彎翹起來。

等到鸞歌重新打理好自己,下車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搭起了帳篷,也架起了篝火來。

望著眼前這樣的景象,讓她不由想起當初和千華一道,帶五州兵馬入帝都的日子。

那時候算是她第一次感受行旅生活,也是她與千華相處最親密的一段日子,可是如今往事記憶猶新。斯人卻已不再。

自從那一日宮變之後,接下來的事情都是舒陽轉述與她,而她。不知為何好像也一直逃避著去面對。

自始至終都欠著一個解釋,可是這解釋,卻不知何時可以道出。

鸞歌兀自出著神,卻听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鸞歌妹妹,可否借一步說話。」

轉過頭,望著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一臉欲言又止的雲婉。鸞歌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去,自己找個地方玩吧。」

蹲來。將懷中的六兩放在地上,推它去一旁玩耍,鸞歌這才起身,隨著雲婉往一旁的林中走去。

暮色漸合。雖說身邊侍衛眾多。但能少一事盡量便不要給人添麻煩,又免得被在上游汲水之人听去了話,所以二人便在一旁的溪邊偏下游一點的位置站定。

望著雲婉,鸞歌並不說話,因為她知道,此刻先開口的,不該是自己,而是眼前雲婉這個有太多問題想要出口之人。

可是過了一會兒。雲婉仍舊只是低著頭,沒有說半句話。

這樣站了一會兒。鸞歌抬步欲走︰「既然姐姐沒有什麼想說的,那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免得師兄他們找不到我們,白白擔心。」

自從昨兒個舒陽說出自己乃是他的同門師妹後,未免旁人問及她的身份讓她再要解釋,她對舒陽的稱呼便已然是師兄二字。

看著鸞歌已經轉過去的背影,雲婉慌忙開口,卻道出了一句完全出乎鸞歌意料的話來︰

「妹妹真的是主子的師妹麼?」

「姐姐這話是何意?」

鸞歌的眼楮眯了眯,望著雲婉的神色看不清喜怒。

「我就是想問問,妹妹是否真的是主子的師妹。」雲婉再一次開口,卻還是這句話。

「既然姐姐不信,為何不去問問師兄?況且話又說回來,這件事與姐姐又有什麼關系?信與不信,又與我有什麼干系?」

轉過身,鸞歌再次抬步,便要往來處而去,卻听身後傳來「撲通」一聲,緊跟著便是雲婉焦急卻又低抑的聲音︰

「若妹妹真是主子的同門師妹,雲婉厚顏,有一事相求!

「方才惴惴不知如何開口,若是惹惱了妹妹,還望你勿要怪罪,只因我實在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我雖不知妹妹緣何知道那麼多,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卻也知道你是個面冷心熱的,不會見死不救,更不會強人所難,所以才想著跟妹妹求個商量,只盼著妹妹能幫我一把。」

鸞歌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望著跪在自己身前的雲婉,終是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面上卻神色涼涼:

「所以,你還是不願意道出你到底是何人?又為何上山麼?」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望著鸞歌,雲婉面色悲戚地搖了搖頭,滿懷期待與渴盼地望著鸞歌︰「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請你相信我,我定然沒有惡意!我只是不想讓主子失望,不想再回到過去,所以能不能求求你,不要告訴主子,不要將這一切說出去。」

「太遲了。」

鸞歌搖了搖頭,看著雲婉踉蹌後退,似是不可置信的模樣,她不由伸手扶住了她︰「我知道的事情,沒有師兄是不知道的。既然你不願意說,那麼我也不會勉強,師兄更不會勉強。」

瞧著雲婉逐漸站穩,鸞歌這才放開她的手臂道︰「你今日不想說,我也不會問,師兄這麼久沒有說,也自是不會問你。但你需知道,事情終究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知與不知,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方才說自己並無惡意,我相信你,師兄也相信你,所以等你什麼時候想說了,那個時候再說吧。沒有人會逼著你,但也請你不要忘記今日自己說過的話。

「至于幫什麼事,你在山上良善待我,有事盡管開口,我若力所能及,必定竭盡全力。」

雲婉的唇動了動,似是還想解釋什麼,可是到最後,卻只剩下一句話。

「謝謝。」

看著眼前面色依舊冷清的鸞歌,不知為何,雲婉突然有種想要抱著她痛哭的沖動。

「想哭就哭吧,哭過之後,以後的日子,還是得繼續走。」

此話一出,雲婉頓時放聲大哭,在顧不得那所謂的矜持,顧不得旁人是否在意,只在這一瞬,將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與這些日子的壓抑與擔憂,悉數隨著淚水釋放。

鸞歌輕聲嘆氣,在下山之後第一次使用術法,伸手屏開一道將二人包裹在其中的結界,好讓雲婉可以放生地盡情哭泣。

直過了一刻鐘,等到雲婉慢慢站直了身子,停止抽噎之後,她才似是想起什麼,開口道︰

「你在下山之前,都不知道此行是要去晉都的麼?」

「知道。」

雲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主子下山之前,問過我和雲晴。」

「既是這樣,你為何還要跟著下山?若你說要留在山上,按照師兄的性子,他不會強求。」

這是自從昨日之後,就讓鸞歌很是不解的地方。

既然雲婉對晉國兵士如是畏懼,那安陽城中,定然有著更加讓她忌諱的人,那她又為何非得跟著舒陽下山?

「我並不知道主子此行,乃是與皇家有所牽涉……」

說到這里,雲婉看了鸞歌一眼,頓住了話頭,只轉而道︰「主子說要去安陽一段日子,問我們是否願意同行,雲晴是定然要去的,可是我怕她做不好事,惹得主子生氣,所以才想著一道下山。主子對我有救命之恩,除卻做這樣的小事,我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

原來如是……

想到這里,鸞歌不由有些敬佩舒陽的小心機了。

他定然是算準了若是直接道出此行為何,雲婉定然不願意同行,這才半遮半掩,說出了何去,卻不說為何去。

若是雲婉日後想起,只怕也會思量是因為有些事不宜說,而不是因為他的算計。

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所利用的,是雲婉的一片真摯,會不會因此後悔?

想到這里,鸞歌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何曾變得如是心軟,又如是偽善?

舒陽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因為當初對于雲婉乃是蘇月翎派來的人,所以才有這樣的計較,又哪能因此反說他心思深沉?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啊……

鸞歌正欲開口說什麼,卻听不遠處傳來呼喚她們二人的聲音。

伸手撤去屏障,又在雲婉面上點了兩下,見她眼周的紅腫消散,這才沖她伸手道︰「走吧,莫讓他們等急了。」

「哦。」

沒想到鸞歌對自己方才沒有說完的話不僅沒有再問,還冰釋前嫌般的沖自己示好,雲婉有些受寵若驚,與她並肩挽臂而行,面上的陰霾已然散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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