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的騎士 第七章

作者 ︰ 典心

第四章

細部檢視皇冠破損的程度,花費湘悅不少時間。

要修復古董繡品,真正穿針引線修補,是整個大工程最後期的事情。動針線之前,需要是動筆。

隨著她每日勤奮的記錄,書桌上的筆記已經累積了厚厚一迭,秀麗工整的字跡,仔細寫著皇冠何處破損,破損處狀況如何,該用哪一根修復針、哪種顏色的繡線以及哪一種繡法。

以往,她一投入工作,就全神貫注,時常廢寢忘食。但是這回不同,守在房間門外的兩個大男人——尤其是楊仁國——堅持她必須作息正常,每到用餐時刻,就會堅定的敲門,直到她回過神來,乖乖走出修復室,到餐廳吃下廚師準備好的食物。

各式各樣的美食持續供應,除了正餐之外,也有特色甜點,例如棉花糖中夾著核果的俄羅斯軟糖,總讓她百吃不厭。

楊家兄弟陪著她用餐,食量大得讓她瞠目結舌,兩個大男人食均衡,完全不挑食,良好的飲食習慣是根深蒂固的家庭教育,兩人健碩的體魄不僅僅是鍛煉出來的,跟飲食也有很大的關系。

飯後她不會馬上回修復室,而是到圖書室里,翻閱跟皇冠有關的文獻。凱薩琳顯然早有準備,關于皇冠的資料,都收集得一應俱全。

文字敘述提及皇冠的制造年代,以及在哪個時代、哪個場合,由哪個君主配戴。

相較于文字紀錄,圖畫更為珍貴。

愈是年代久遠的圖畫,愈是脆弱,一張圖她往往要研究數日,確認自己寫下的修復筆記是否有誤。

往常,她翻閱圖書時,楊家兩兄弟會守在圖書室門口。但是今天她研究完一張圖畫時,發現預備拿來細看的圖作,被擺放在書櫃的最高處,就算她踮起腳尖,伸長了手也模不著。

顯然,這件事情該交給比她高大的人代勞。

湘悅走到門口,眉眼彎彎,粉女敕紅唇不自覺的揚起弧度,從圖書室的大門探出頭來,有禮的說道

「抱歉,我需要幫——」最後一個「忙」字,沒能說出口,她嬌麗的笑容,因為未能看到心中所想望的那張臉,瞬間有些僵住。

本該是一左一右的門神,難得缺席一個,但卻是她想要求援的那個。楊仁國竟然不在門口,響應她期待雙眸的,則是楊忠國滿是莞爾的表情。

「太明顯了。」他慢條斯理的說。

她愕然的眨眨眼,本能反問「什麼太明顯了?」

「你看到我時失望的表情。」被一針見血的點破,她沒有羞怯讓步,更執著的追問「請問,仁國不在嗎?」心里某處,像是被烙了印,認定了就不會更換。

楊忠國歪著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大步前進,把她逼得步步後退,再度回到圖書室里。他龐大的身軀,把她逼退到書架旁,薄唇咧成大大的笑,充分展現善意。

「我也可以幫你。」他大方的毛遂自薦。「說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任憑丁小姐差遣。」他難得出賣呢!

失望還清楚的留在嬌麗的小臉上,但既然有人熱心的要幫忙,她要是當面拒絕就實在太不禮貌了,她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跟與生來的善良,讓她勉強咽下嘆息,轉身指著書櫃最高處。

「我需要那張圖,勞煩你請幫我拿下來。」

背後的男人伸長手,輕易觸踫到書櫃高處。

「這張?」他問。

「不是,左邊那張。」

小手彈鋼琴似的一滑。「這張?」

啊啊,不對,他錯過太多張了!

她耐著性子,說明得更仔細。「右邊數過來第十二張。」

小手再度滑過,逗留在書櫃的最左邊,完全罔顧指示。

「不是,我說的——」語音驀地一停。她發現自個兒突然騰空了,書櫃的頂端就在視線下,不論哪一幅畫作,都可以輕易拿取。

湘悅低下頭來,看著大手圈抱,輕而易舉就將她舉上肩頭的男人。

「喏,你自己拿。」他大方的說。

喔,這倒也方便!她從善如流,小手探出,拿出其中一幅畫作,謹慎的抱好,等待被小心翼翼的放回地面。

只是,等啊等、等啊等,彪形大漢卻沒有動作,她只能禮貌的出口提醒。

「請放我下來。」

回應出乎意料。

「如果我不放呢?」他問。

唔,這樣一來,她就只能利用書梯下地,但是,書梯卻遠在圖書室的另一端。扣除掉書梯這個選項,再來就是攀著書櫃,逐格往下踩踏,可惜書櫃邊緣可以踩的地方太窄,很可能會摔傷,而且她必須隨時隨地保護雙手,所以——

「專心點。」

思考被打斷,她雙眸眨了眨,稍稍回過神來。

「嗯?嗯?怎麼了?」

「我正在散發男性魅力,讓你轉而拜倒在我的牛仔褲下。」他濃眉緊皺,深覺備受委屈。往昔,這招可是百試百靈,從未失手。

嬌麗的小臉卻滿是疑問,為了顧及禮貌,先是善意的認真感受,小腦袋歪歪一側,彷佛正尋神秘頻道的訊號,過了半晌之後,才又恢復正常姿勢,真心誠意的道歉。

「對不起,我感覺不到。」她的天線接收不良。

楊忠國的俊臉扭曲,先將肩上的嬌貴人兒放下,才搖搖晃晃的退開幾步,大手搗著胸口,一副心髒病發作的模樣,震驚于所向披靡的絕招,居然首度遇到挫敗。

「看來,不是每個黝黑高大的保鏢,對你都有吸引力。而且,比起仁國那小子,我還多了神秘感。」他連連嘆氣。 「有嗎?」她怎麼一點都不覺得?

他大受打擊,踉蹌又退了一步,開口想告訴這品味特殊、眼光太差,跟一般女人都不同的嬌麗可人兒,是多麼的不識貨時,門口卻傳來慍怒的語音。

「你對她做了什麼事?」楊仁國擰著眉,黑眸翻滾怒火,僅僅是看見大哥跟湘悅共處一室,喉中就一陣洶涌的酸,急切的想保護她。

看到他的出現,湘悅的臉兒驀地一亮,主動走到他身旁,紅唇彎彎、雙眼閃亮,歡欣的迎接他的到來。

「你來了。」她滿心喜悅,連聲音都柔柔軟軟,嬌得讓人心都酥軟。「我剛剛找不到你。」從小到大被叮囑,該要好好保護的雙手,一見到他就忘了顧忌,再自然不過的去牽握他粗糙暖燙的大手。

怒容稍緩,他本能的輕握,掌中軟軟的柔軟,知道那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喉中那強酸似的液體,瞬間被她的微笑,沖淡得只余沁心的甜。

「我把手機忘在房間里,所以回去拿。」他已經三步並做兩步,盡量快去快回,卻還是讓忠國覷了個空,有機會跟她單獨相處。

「我什麼都沒做。」忠國搶答。

黑眸只望著嬌麗的小臉,低沉的嗓音溫柔無比,彷佛怕揚高半個聲階,就會驚嚇到眼前的可人兒。

「真的嗎?」他問。

「你不相信自己的親生大哥?」啊,見色忘友——不,是忘兄啊!

他壓根不理會,當作沒听到,視線還是望定她。

湘悅點頭,鄭重保證。

「真的。」她認真的說道,還自動自發的細說過程。「只是我踫不著書櫃最高層,他很貼心的抱我到肩上,讓我自己拿取。」她沒有听到一旁震驚的抽氣聲。「不過,當我請他放手時,他問,如果他不放的話,我該怎麼辦,我還想不出辦法。」

「抱你?還不放開?」仁國的雙眸眯起,用輕柔到近乎危險的語調,重復這兩個字,高大的身軀變得僵硬。

她渾然不覺,訴說得更詳細。「他特地釋放男性魅力。只是,我感覺不到。」噢,她好抱歉!

這個小女人是存心想害死他嗎?瞧她滿臉無辜,說出口的字字句句,能足以挑撥兄弟鬩牆!

言行不檢,慘遭當場揭發的楊家長兄自知理虧。不贊成是一回事,試圖勾引又是另一回事,還是一樁重罪。他開始考慮是要破窗逃走,還是挖地洞潛逃。

逃亡行動尚未展開,怒吼聲已經響起。

「你拿那招對付她?」仁國怒不可遏,連頭發幾乎都要豎起。

就因為是兄弟,才會清楚兄長的手段,這招貼身色誘聲名狼籍,一旦使出來女人幾乎手到擒來。

忠國咬著牙,下意識伸出雙手做防御動作。「我是你大哥,別為了一個女人對我吼。」唉啊啊,有話好好說,不必握拳相向吧!

「她是我的——」他怒聲宣示,狠瞪兄長,才又從牙縫擠出兩個字。「客戶!」嘴上這麼說,但是從語氣到姿態,在在表現出的佔有欲,都暗示著她對他而言,絕對不僅僅是個客戶。

「是我的錯,我不但徹底明白,而且深切反省中。」雖然他試圖「捐軀」,非但沒有成功,連男性自尊也受損,再者是弟弟殺人似的眼神,讓他徹底知道,干涉根本無用。

氣氛劍拔弩張,嬌甜的語音響起,輕而易舉就化解緊張氣氛。

「我只習慣你在我身邊。」柔軟的小手,回握大掌的溫熱,如有著不可思議的魔力,彷佛握著不僅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是我任性,但是,我只想麻煩你,好不好?」

嬌麗的小臉上,水眸晶亮,只倒映著他的身影,容不下旁人的存在。

「好。」他啞著聲音回答。

高漲的怒意如退潮的海水般撤去。他像是被馴服的暴躁野獸,黑眸不再燃燒惡火。

只是,怒火減去,大事能化小,卻不能化無。企圖染指的罪行,還是必須接受懲戒。方正的下巴往門口一撇,示意這事外頭解決,避免過程太過血腥,驚嚇到柔弱如花的小女人。

「請等一下,我們要去外面,猜拳決定一些事情。」他彎起薄唇,對她笑得真摯又溫柔,輕輕松開兩人交握的手,帶著殘留的笑,跟著如敗戰公雞般垂頭喪氣的大哥,一起走到門外。

被留在原地的湘悅,等了五秒左右,才走到門邊。為了表示尊重,她只是豎起耳朵傾听門外動靜,體貼的不去觀看,讓他們解決男人之間的事。

猜拳?

她捂著小嘴,忍住不笑出聲。她或許生性單純天真,但絕對不愚蠢,這事肯定會用拳頭,但不是兩指的剪刀,也不是五指開開的布,而是指節收攏得剛硬有力的石頭。

「不要打臉。」咎由自取的忠國還囑咐。

砰!

拳頭撞擊骨骼的聲音非常響亮。

「該死,就跟你說不要打臉!」

回答很冷淡。

「你不該踫她。」

「就說我在反省了,不然會站在這里,乖乖被你揍嗎?」

「她是我的。」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語調,重復先前說的話語。

之後,不管仁國有沒有再出拳,門外的動靜都被自動屏蔽,再也入不了她的耳朵。小腦袋里無限次回蕩著,那句讓她整個人飄飄然的話語。

他說,她是他的。

潤白的指尖撝著唇,湘悅無聲的,重復那句話。

她是我的。

我的。

紅唇彎彎,上揚的弧度維持了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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