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一句當頭棒喝後,蘇陌素更堅定自己的信念無錯。她誠心寫完名諱,對小沙彌的稱呼也有所改變。
「師傅,都弄好了。」蘇陌素道。
小沙彌似乎沒有感覺到那個「小」字的消失。他點了點頭,拿過寫了名諱的宣紙,進了里間。
蘇陌素沒有半點不耐,在外面耐心地的等候。
小沙彌再出來時,便看到蘇陌素雙手合十,靜靜地跪在外間佛像面前的樣子。
這女施主心性確實不錯。
小沙彌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
當然若是他師傅,自然不會這樣輕易對人下評價。可這小沙彌縱使再有天分,終究還是個十二歲的孩童。心性上不夠成熟厚重,那是難免的。
自佛堂出來的路上,知畫終于忍不住問蘇陌素︰「小姐,您既是特意來此寺廟拜佛求符,為——何不請寺里的方丈?即便不適方丈,也可以請先前佛堂中的高僧啊?」
蘇陌素笑問知畫︰「你如何又知道人家是高僧了?」
知畫知道自家小姐是看出自己先前的想法。
確實,入佛堂之時,她並不認為那孤零零的敲木魚就是高僧。可是,怎麼也比那後面來的小和尚高吧。
「我問你,一個教書先生家的十歲小兒和一個三十歲的屠夫,哪個畫畫更好?」蘇陌素打了個比方。
知畫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是、是那小兒了。雖然小兒才十歲,可十歲也不是不知事,又生在那樣的人家,肯定自小就是鑽研文道的。可一個屠夫,能會什麼畫技?能提筆就不錯了。」
「既是如此,你為何就覺得那小沙彌佛法不精了?」蘇陌素點透道。
知畫卻還是有些痴纏︰「小姐的意思是,那老和尚可能是半路才出家的,這小沙彌卻是從小養在寺廟里的?」
「小姐就是小姐,我就看不出那老和尚有什麼不對。小姐,您真聰明……」
知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陌素打斷了︰「聰明什麼啊!」
蘇陌素扶住額頭答道︰「我並沒有敲出人家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也不知道那小師傅是什麼時候出家的。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以貌取人,也不要以年齡這些外在來判斷一個人的內里。」
「更重要的是,」蘇陌素提出來自己的想法,「我們來求佛立牌,是請佛祖保佑還是請高僧保佑?」
「當然是佛祖了。」知畫答得很快。
蘇陌素接道︰「那你何必在乎是哪位僧人幫你念經呢?」
知畫應了一句,心里卻還是有些不明白。她想了想,欲張口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最後,知畫還是做罷了。
蘇陌素看著知畫懵懂的模樣,就知道對方沒有想明白。不過佛法這種事情,永遠沒有真正參透之日。她點撥到此,也不好繼續了。
兩人就暫將此事放到一邊,坐車回了花府。
晨曦微醺,知畫琢磨這自家小姐這個時辰,也應醒了,才打好水才輕著手腳推開門。放好手中的東西,就往床上看去,卻發現床上被子已經被掀起,空蕩蕩的絲毫不見蘇陌素的影子,剛張口準備喊,肩膀上卻被人輕輕的拍了下。
知畫順著肩膀上的重量往後瞧,以為是蘇陌素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剛準備回頭喊小姐,一回頭兩個還沒出口的字就被迫生生的咽了下去。
夏草捂住了知畫的嘴,沖她眨了眨眼楮。然後讓開位置,將身後的自家主子露了出來。
姑爺?自那天自家小姐和姑爺在馬車上鬧了不愉快後,知畫就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姑爺花清越來這主院了。如今見花清越主動來了,知畫心里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她家小姐如今怎麼也是花夫人了。
花清越臉上也全無了那日的陰鶩神色。他面色溫和,一如與蘇陌素未曾爭吵賭氣過的那些日子一般,朝著知畫也甚至和顏悅色地揮了揮手,示意知畫不用在此伺候。
知畫卻是想到方才那空落落的床榻,她猶豫著如何開口告訴姑爺,自家小姐似乎不在房間。不過知畫還未來得及開口,就抬頭發現姑爺花清越的眼楮不知道正盯著哪里出了神。
知畫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竟是找到了自家小姐。蘇陌素正一人獨自坐在遠離床榻的一處窗前,面龐完全看著打開的窗戶發呆。
知畫忍不住輕輕地邁開一小步,卻被夏草拉住了。
夏草搖了搖頭,朝著在窗前的少夫人蘇陌素看了看,又把視線放到自家主子臉上。他覺得,此時應當讓兩位主子單獨相處比較好。
知畫在勾心斗角這些事上一貫愚鈍,但對于這感情之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竅一般。夏草一個眼神,她就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輕嘆了一口氣,知畫跟在夏草身後,小步挪著走出了房門。出門後,她還不忘把門帶上。
一早,蘇陌素就听到了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雀聲。她循著聲音做起來,又走到窗前。推開窗後,冬日看著絢麗、卻實則沒有溫度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再瞧樹枝上那兩只湊到一起的鳥雀,蘇陌素不禁有了些春日的錯覺。
「春天應當也快到了吧?」蘇陌素低聲地呢喃。
她也是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閑著好好的,就單純的看著某樣東西發呆了。
從無名寺廟回來後,她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在蘇府的日子。整日想的、算的、謀的都是些七拐八繞的事情。
今日,她突地就想安安靜靜這樣待一天。不去想那些事情。
蘇陌素開窗之後,就自己搬了張椅子,雙手托腮坐在了窗前。她這一看就出了神,連衣服都忘了穿好。
花清越則站在才入門的地方。他看著蘇陌素的背影,心里有些微微的不適。
這種不適,似乎有些酸、似乎又有些澀,但更多的,是心疼。明明才幾日沒細細打量,她又瘦了。她身子不好,以前的時候,就老是生病,回了京城也未見好起來。
如今到了他這,他是下定過決心要好好照顧她的……看著窗前這小小的一團,花清越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里有些內疚。
他好像很久沒有這樣一本正經的看一個人了。
包括蘇陌素。
他們兩個初見是什麼時候來著?花清越微微有些晃神。
他們在京城見面的時候,他不知道她是蘇陌素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一想到那時候的情景,花清越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那時候的他們好像是冤家,是仇人一般,彼此都看不上眼,就算說話間不是針鋒相對,也是絕對的舉手投足之間,相看兩相厭。
花清越從回憶中拔回思緒,他細細地打量著蘇陌素。烏黑的秀發有些慵懶的散落在女子的肩膀上。晨曦讓蘇陌素整個人都暈上了薄薄的一層暖光,看起來十分恬靜美好,讓人不禁想擁入懷中。
兩個人懷著彼此的心事,自顧自的發著呆,像誰都不受打擾一樣。
一陣風吹來,樹上積壓的雪,被風刮落一塊,樹梢雀躍的喜鵲,受到驚嚇飛走了。
蘇陌素這時才回過神,嗖嗖的冷風從領口灌了進來。
自己還只穿著單薄的里衣啊。蘇陌素這才察覺到寒意。她身子不禁縮了縮,緊接著就听到了身後沉穩的腳步聲。
「知畫,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都不叫我。」
身後沒人答話,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一件銀白色的狐裘大衣就披在了蘇陌素的身上,又有一雙手從身後繞到蘇陌素的胸前幫她系好。
熟悉的味道帶著侵略的味道一下籠罩住她,蘇陌素低頭看著一雙修長的手嫻熟的打著結。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此時的花清越也早已收回了手,臉色有些難看的站在蘇陌素面前。
自上次馬車上的事情之後,兩個人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或者說是更差,各忙各的,明明是低頭不了抬頭也得見的環境。卻好似乎除了平時走的那就條路還多出來一條,兩個人根本就沒踫上過幾次,就算是踫上了,也全當路人,擦肩而過。
蘇陌素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現在的情緒是緊張還是尷尬,看著花清越的臉,只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麼,「花……花清越,你來做什麼?」
「我家夫人,說話向來伶牙俐齒,什麼時候還多出了個結巴的毛病來了。」
蘇陌素有些接不上話,只能瞪大著眼楮看著花清越。一陣風從窗外灌進來,蘇陌素忍不住把披在身上的狐裘領口緊了緊。
花清越沒說話,只是看了蘇陌素一眼,繞過她,走到她身後,把開著的窗戶緩緩的關上。
「有力氣瞪我,怎麼不先把自己照顧好了。」
和平時一樣的語氣,卻讓蘇陌素听出了關心的味道。看著身上的狐裘大衣,才想起是剛剛花清越給她披上的,說話不自覺的收起了平時的伶俐,還變得有些溫柔。
「我自己自然是會照顧好自己,不勞煩你廢心。」
「是嗎?自己會照顧自己?一大清早的,衣衫單薄,打開窗戶吹冷風?」
「我只是……」蘇陌素本想說是看著窗外的兩只喜鵲鬧的歡,不想就出了神。可一想,這般小女子的心思,說出來給花清越听,定是會被笑話,半路的話又給吞了回去,「我樂意,干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