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鄉的月都人 第二十三章 止戈之武

作者 ︰ 魂之領主

當綺羅離開後,空氣中一時之間充滿著一股沉寂的氛圍,但沒過多久,這氣氛就被飛厲親自打破了。

「綺羅已經離開了……所以,你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吧?平清樂。」

這個聲音包含著一種不容分說的威嚴,經過了短暫的沉默後,一陣輕笑聲響了起來,滲透進空氣中。

「哦呀哦呀……已經注意到了嗎?不愧是飛厲大人。」

就是這麼厲害呢————這麼感慨著的平氏,從暗處走了出來。明明那里不是能夠藏住她身形的地方,不過方才的確沒有她的身影。只能夠歸功于她使用了什麼特殊的技巧吧。

「嘿,你應該也是武家的當主吧……這樣真的好嗎?居然還學習暗殺者的技巧。」

能夠隱藏自己身形的技巧有很多,不過想要將氣息完全遮擋則沒那麼容易了……雖然通過與自然融合。為一來達到無是武人修習到極深境界後自然而然就能領悟的,不過方才平氏所使用的技巧明顯是另外一種概念。

就算是與周遭合為一體,也不可能讓氣息徹底消失……那是暗殺者才會有的技巧。只有追求無聲無息的黑暗中的隱藏者才會有這樣的技巧。

「嘛嘛,話可不能這麼說。」

多少帶著幾分尷尬的笑容出現在了平氏的臉上,要讓他人看見肯定會為此感嘆一番。不過平氏的尷尬並不是因為身為著名武門的當主還學習暗殺者的技巧這件事被發現而產生的,只是單純的因為自己的偷听行徑被抓個正著所以多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而已。

「就像源氏所說的那樣……我的確不是武士。所謂的榮譽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只有勝利才是我想要的,不,應該說勝利才是唯一有價值的武勛吧。」

這個女孩和綺羅是不同的,這件事飛厲早已知曉。但是……

「為了勝利,我會用上任何手段……無論是多麼卑劣的手段。區區暗殺者之技算什麼,若有必要我什麼也用的出來。」

看著這個外表只有十二歲左右的少女用冷酷的表情說出了這番話,武神歪了歪線條優雅的嘴角,露出了嘲諷似的笑容。

「听上去實在不像是一個好人會說的話啊。不過,你又是否知道呢,平氏,你並不如自己所說的那麼卑鄙。」

听上去真是毫無道理的發言,不過每當想起平氏的劍術,他愈發堅定自己的想法。雖然有著強烈的求勝心,不過並沒有任何的扭曲,那是和卑劣的無關的單純意志。

要說平氏是個高尚的人那的確有些言過其實,但是飛厲認為她絕不是個用卑鄙小人就能形容的家伙。在她的心中一定也有著恪守的底線,只要那個沒有動搖,平氏就不會變成像她自己所說的那種無恥之徒。

「我覺得我還是清楚自己是個怎樣的人的,飛厲大人。」

听到這個蘊含著幾分不悅的回答,飛厲反而愉快的笑了起來。

「是嗎?我還以為你能比綺羅好上一點,沒想到卻是一樣。她是無法正視自己,你也是一樣。都是半斤八兩。」

「喂……老頭子,在那里胡說八道什麼呢。」

而平清樂也笑了起來,故意裝的滿不在乎一樣的微笑,可是那個有些僵硬的弧度還有冰冷的眼神明顯就有別于平時的灑月兌態度。

「說起來,沒想到你會對源氏說那種話……那麼說真的好嗎?」

「……」

飛厲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著平氏。在仿佛火焰燃燒般的眼楮中,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平清樂。讓她不由產生了一種被穿透的錯覺……那種仿佛一絲不掛的將自己的秘密展現在人前的錯覺讓她變得有些煩悶。

就在平氏快要忍不住的時候,他開口了。

「沒什麼不好————我只是想讓她認清楚這個事實。」

雖然知道平氏很顯然就是在轉移話題,不過飛厲也還是默許了這種行為。因為平清樂和源綺羅不同,她只是不願,而不是像綺羅一樣甚至還沒認識到自己的破綻。

他所能做的只是指出應該前進的方向,至于是否想要前行那就是基于她們自身的意志了。因為無論怎樣,他都沒有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的資格。

「喔……」

平清樂從喉嚨里發出了感嘆。

「這還真是了不起啊,這樣的問題我從來都沒想過。不過,如果真的和你說的一樣,你是想要讓源氏不再殺人嗎?」

「…………」

對于這個問題,飛厲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他的視線看向了遠方,一眼就能看出是回憶起了什麼。

就在平清樂以為飛厲不會回答她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听到了一個似乎與方才的話題沒什麼關系的反問。

「清樂啊,我問你,所謂武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麼?」

還真是奇怪的問題呢,不過平清樂的回答倒是非常迅速,而且毫無猶豫。

「不知道呢。話說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武人,就算問我我也不會知道。」

她無奈的聳了聳肩。

應該沒有人比飛厲更加清楚這件事了,平氏知道他其實一開始根本就沒想過從自己這里得到答案。

飛厲的眼楮還是盯著平氏,不過從那沒有焦點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此刻想必他的目光已經跨越了時間的限制,回到了不知是什麼時候的過去吧。

然後,他的眼神恢復了清明,在停頓了一兩秒後,他開口說道。

「我的母親告訴過我,所謂武的最高境界……就是止戈之武。」

止戈之武。能止戰,方為真正之武。

「……說實話,我真沒想到。」

該說不愧是賢者大人嗎?————平清樂如此感嘆道。

「的確是最為理想的狀態。不過平心而論,您覺得那種事情有可能嗎?」

真正的消滅暴亂,永遠停止動用武力,才是真正的武。這就是止戈之武的含義。不過非常遺憾的是,想要將其實現是不可能的。

不,應該是可能的。就個人來講可能,不過上升到戰爭的話這幾乎就成了一個笑話。因為交戰的雙方就算暫時停戰,也不能保證未來有一天不會重新開戰。就算有的人忘記在戰場上發生的慘烈,也一定會有人畢生抱著對于敵人的憎恨————這憎恨將會成為種子,總有一天會孕育出新的戰爭。

想要根除避免這種憎恨的方法只有雙方都不曾造成過任何的傷害,要不然就只有一方老老實實的放下刀劍不做任何抵抗,任人宰割。只有這樣才不會有任何一方的人死在名為戰場的地獄上,亦不會產生任何的怨恨。

但在現實中,這種事情可能發生嗎?這畢竟不是童話,大家只要放下武器就能夠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一起。再者說來,武本來就是斗爭的象征,到底要怎樣用武來制止斗爭,這根本不合常理。所謂的止戈之武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飛厲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讓她驚訝的是,飛厲居然一臉肅然的對她點了點頭。

「可能————只是現在的我還做不到罷了。」

帶著絕對的信念,飛厲對止戈之武這件事深信不疑。

到底該如何用武來根絕武……他似乎沒有想過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不,或許是想過了沒有也沒有在意。說到底,對于這個八意永琳的篤信者來說,只要是月之頭腦的話就不會有無法實現的可能。

不存在無法實現的可能性……只是做不到這件事的自己還存在缺陷。飛厲就是這麼認為的。

雖然對飛厲的話十分懷疑,不過平清樂到底沒有把這種態度表現出來。首先,她就不是像源氏那樣有話直說的性格,而且……相信著止戈之武這件不可能的事情的飛厲並沒有任何錯誤。

「好吧。可就算如此……我還是沒懂這和我剛才的問題有什麼聯系。」

「不,我並不是說要讓綺羅在戰場上不要殺人……」

那是不可能的。

飛厲雖然也渴望著能夠達到止戈之武的境界,不過他不會要求其他人也這麼做。

在戰場上若是還想著手下留情未免也太過可笑了。他真正的意思是……

「平氏,殺人是什麼感覺?」

「……我哪知道啊。」

可以說是突兀的問題,不過平清樂還是一臉無趣的回答了。

說來可笑,作為月上屈指可數的大將,她至今還沒有嘗過殺人的滋味。雖然的確用過不少下作手段,不過她的確沒有親自殺過人。不光是她,和她差不多同齡的綺羅,綿月姐妹都是一樣。

平和沒有戰爭,連死刑都極少動用的月上……去哪里殺人呢?就算平清樂是位高權重的大貴族,可她本人也沒有病態到非想要一嘗殺人的感覺不可。

不過雖然沒有殺過人,不代表平氏就懼怕殺人,她有著用知性和意志力克服感性的能力,只要有必要她就會變得比誰都殘酷,比誰都無所不用。

然而,和平氏他們不同。外表僅僅二十出頭,卻已經是完整經過月上兩次動蕩的年長者,他已經非常清楚的知道殺人是什麼感受了。

「讓我來告訴你吧……我第一次殺人時的感受。」

「惡心?」

平氏說出了一個最為可能的答案,不過飛厲卻輕笑著搖了搖頭。

「先是沒有任何感覺……然後便是覺得奇怪。」

「奇怪?」

要說奇怪還真是奇怪,連平清樂都有點被飛厲搞糊涂了。

初次殺人一般都會覺得惡心、難受……因為無論誰都會被扼殺了一個生命這件事所產生的罪惡感所纏繞,尤其是所扼殺的生命還是和自身具有同樣智能的種族的時候。但是現在看來,那種情況並沒有並沒有發生在飛厲身上。

但覺得奇怪又是怎麼回事?平氏的疑問很快就從飛厲那里得到了解答。

「我只是輕輕一用力……他們的身體就像豆腐一樣四分五裂了。他們真的是我的同族嗎?為什麼會這麼弱。」

老實說……飛厲的話讓平清樂只覺得毛骨悚然。

能在第一次殺人產生這種疑問……無疑是最危險的。

第一次殺人除了會產生惡心不適等負面感覺,還會對特定人群造成別的影響……比如說快感,優越感。那是獵殺同族,能夠掌握他人生命的迷幻優越感,這種優越感最容易讓殺人狂的性格覺醒。而對與自己相同種族產生質疑的飛厲無疑也有這種傾向。

平氏不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飛厲。讓她送了一口氣的是,在那張熟悉的俊美臉龐上她並沒有看見任何的狂氣,有的只是無盡的沉重。

「當然,連那種奇怪也沒有保持太久。因為我知道,無論他們是同族,還是異族,我都有打倒他們的必要……但說到底,清樂啊,殺人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可是,就因為我把他們都殺了……所以我被冠以了英雄的稱號。」

到底是想說些什麼呢?平清樂可以感覺的到,飛厲向她望來的目光中所蘊含的復雜情緒。那其中既有悲嘆、亦有後悔。

「……抱歉,說了些自把自為的話。」

看出了平氏的疑惑,他輕輕一笑,不過那笑容卻缺少以往的那種霸氣。

「其實我想說的是,既然你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人,那麼想必更不會知道當處在正確的立場下殺人的感受了。」

「你的意思是……以大義之名進行的殺戮嗎?」

「就是如此。」

飛厲點了點頭。

「被冠以大義之名的殺戮,殺得人越多反而越偉大,也就是所謂的英雄。英雄承接大義,所有的人都為了大義而戰。听上去似乎非常的美好,然而……」

所謂的戰爭,亦是被稱之為大義的殺戮。

「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呢。大義並不就一定代表著正確。」

他是在說給平氏听,還是在說給自己听呢?除了他自己外,恐怕沒有人知道。不過憑著直覺,平氏下意識的認為是後者。

「當人們認定自己是正確的一方後,本來能夠停止的斗爭亦會無止盡的延續下去。」

因為,應該被糾正的是錯誤的對方————而不是正確的自己。

「我對綺羅所說的那些話……如果她能夠時刻認識到自己所做的事情究其本質只是殺戮的話,就不會被大義,被所謂的正當性蒙蔽住雙眼。」

被義理和正義二字所迷惑的人們,正是因為認定自己才是正確的一方。才讓本來有可能迎來的和平擦肩而過,讓本來能夠放下的武器始終握在手中。

「我並不是讓她做出在戰場上對敵人手下留情這種蠢事,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因為錯誤的認知而陷于無謂的殺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清樂?」

「明白。我已經非常明白了。你所說的話我已經非常明白了。」

今天,自己的感慨是不是特別多呢?

在回答的同時從胸腔中吐出莫名的嘆息,平清樂不禁這麼想到。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她做不到對飛厲的話無動于衷。

「真不愧是武者的楷模,果然是英雄,我都自慚形穢了。拜托能不能別這麼高尚正直啊,老頭子。讓我這種卑鄙小人該怎麼辦啊……」

听上去頗像是諷刺的話語。可此刻平氏的態度卻非常的直率,這種如同孩子一樣單純的表達方式,與她平日里的別扭模樣實在相差甚遠。

可以知道,這是真心,不含任何奉承的夸贊。

但飛厲沒有因此高興起來。應該說他的心情反而更差了,秀麗的眉毛露骨的皺了起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你搞錯了吧。平清樂,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高尚正直者。」

不是謙虛,也不是虛假的客套。他是真真正正的認為這兩個詞不適合放在自己的身上。

「不,搞錯的是你吧。」

但是,反駁的平氏所說出來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

「英雄是由人民認定的,而非是一個人自稱的。只要人民認定你是英雄,你就是英雄。至于正直者嗎……若你不是的話,那就沒人是了。」

「……隨你怎麼說好了。」

飛厲看上去還是一副不願接受的樣子。的確,本來能夠說服人的就不是言語,而是事實。

「嘿,我想發表自己想法的權力我還是有的。多謝你的話……讓我耳目一新呢。那麼……就請允許我去拜見一下公主大人。」

隨著這聲輕笑,平氏用和平時一樣灑月兌的態度離開了。她是去找同樣在這府邸之中的蓬萊山輝夜了吧。

然而,正因如此,所以她沒能看到盯著她背影的飛厲所露出的微笑。

讓自己踩在別人之上————精彩而又普通的野心不是嗎?

奪走他人的所有物————這也是人人都有的吧。

想要侵犯柔弱的女子————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殺死憎恨之人————無論是誰都一定動過這樣的念頭。

無論再怎麼高尚的人,諸如此類的情感也一定無法避開。飛厲是知道這一點的。因為那是切身的體驗。

與他一貫的爽朗完全相反的微笑……帶著惡意的嘲諷笑容。不過那是針對平氏還是針對他自己呢?

「平清樂,直到最後……你也和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一樣,沒能認清八意飛厲這個人啊。」

在大多數時候,人終其一生都是活在錯覺和幻想中……而曾經的飛厲也是那樣。如果不是已經從這種錯覺中醒來的話,大概直到現在、他也仍然認為自己是個英雄和正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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