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上去看看，那人差不多這時候應該醒了，你先坐會。」
「好的。」
李念從沙發上站起來，就往樓梯那邊走。
黃泉從後面看著他，心里對剛剛話題中談及的，食人妖怪的本貌，其實有些好奇。
李念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下了，耳尖一動，挑了挑眉毛，抬頭望向樓梯那邊。
黃泉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看來不用我叫了，她自己下來了。」
「唉？」
黃泉一愣，也看向李念望著的地方。
咚咚咚的，這時她也听到微弱的聲音，是腳踩在木板上，有人從樓上走下來了。
那人要下來了。
她也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心中有點緊張。
先可以看見一雙赤腳，跟著，扶著欄桿，ˋ整個人慢慢的走下來，看得見邋遢又沾染了些許血跡的洋服，黯淡沒有光澤的金發，一張臉出現的時候，正是名為露米婭的少女形象的妖怪。
注意到李念站在原地看她的時候，她也停下來，投來視線。
那是相當憔悴的神情。
兩人目光對上，露米婭又下意識撇開了眼楮，默默的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在醞釀著，又抬起頭的時候，向著李念已經在臉上擠出了個淒慘的笑容。
「喲……李先生，早上好。」
但黃泉卻感到，這氛圍，是如此的壓抑。
李念卻不介意，揮著手平靜道了聲早上好，轉而面向黃泉，指了指她身前的袋子。
「拿過來吧。」
「……哦。」
黃泉把袋子遞過來，李念接過去，抬手就丟給露米婭。
後者下意識的接住了，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是？」
「你那身衣服明顯很髒了，那女人也沒帶你的行李過來，這是向這位好人借的，你先換著，到時候再去買。」
露米婭沉默了一下，迷茫的望向黃泉，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
黃泉在心里嘆了口氣。
在李念的說明下，她對這妖怪已經沒有敵意。
而且這個樣子，無論是不是妖怪，看起來也太可憐了。
于是黃泉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後朝露米婭微微鞠了個躬以示禮節，抬頭迎著那視線望過去，露出了個溫和的笑容。
「你好，露米婭小姐是嗎？」。
「那個，你是……」
「初次見面，我是諫山黃泉，是人類的驅魔師。」
「……！」
露米婭一下子露出了緊張的表情。
「不過請露米婭小姐放心，你的情況我已經听李念說了，也相信他的判斷，所以不會對你怎樣的，不如說，既然你要在這里住，暫時的也就是我的鄰居了，如果有什麼困擾，我也很樂意幫忙。」
「……是嗎？」。
露米婭向李念投了問詢的視線。
李念點了點頭，淡淡的說。
「你可以相信她，她是不會對你出手的——前提是你自身的理智沒有被本能的沖動沖垮，你的行動不會威脅到無辜民眾。」
「……我不會那樣的。」
「我相信你的覺悟，知道你不會那樣，問題是，不必要的騷動也是要避免的，你要維持一定限度以上精神的清明，說這些的意思，是希望你至少不要抗拒食用我的血肉，你得進食。」
「……」
她的表情顯而易見的黯淡下來。
「你去洗個澡吧，然後換上這身衣服就是，等下我和黃泉要去個地方，會留你在這里，‘食物’我已經放在冰箱里面，等下你無論如何都要吃掉一些果月復，懂嗎？」。
說到最後一段的時候，李念的聲音有些嚴厲。
露米婭低下頭，眼楮被頭發的陰影遮擋，沉默了。
李念用冷然的眼神的注視著她。
氣氛凝重起來。
黃泉來回看這兩人，不知該說些什麼的好。
半晌，
從那蒼白干裂的嘴唇中，瀉出艱澀的聲音。
「……我明白了。」
李念眯著眼楮看著這女人。
想確認這個承諾有多大的重量。但從這個角度，看不到露米婭的眼神。
他也只能嘆了口氣。
「你最好明白。」
交代到這里，也差不多了。
他也就扭頭向黃泉說了一句。
「走吧。」
「……好的。」
李念微微頷首，不再看露米婭，頭也不回的往玄關走去了。
黃泉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樓梯上的露米婭。
她不再說話，還是低著頭，但看得出用了很大的力氣抱著袋子，拳頭是緊握住的。
心里還是覺得很難受吧……
但站在黃泉的立場，也不能說什麼，這里她只是微微鞠了個躬，道了句「失禮了。」，就小跑著追隨李念去了。
李念這時已經攔下了一輛剛好路過的的士，等著黃泉出來，見她來了，就幫她打開後面的車門，招呼她先進去，自己後一步鑽進車廂關好門，向中年男性的司機告知了目的地
司機點點頭，發動了汽車。
黃泉有些憂心，顯得坐立不安。
「這樣下去，沒問題嗎？」。
「你是指？」
「你像這樣，用自己的……呃。」
注意到這是在車上，臨時的改了口，換了旁人听了模稜兩可的說法。
「……你用這種方式供養露米婭小姐，不太好吧？而且，本人似乎也很抗拒的樣子。」
「否則能怎樣？」
「……沒有，更好的方法嗎？」。
「沒有，這已經是現行的狀況下最好的方法了。不如說，我這邊有恢復的手段，可以持續長久的提供食物，她那邊只需要克服些許心理上的抗拒，付出這麼微小的代價就能爭取到時間，已經可以微笑了。」
「你覺得這還算好啊……」
「沒什麼根本上的損害，當然算好了。她那種情況，不是我剛好有相應的能力，就已經是死局，若我不在，她的願望不過是空談，那個樣子，八成沒救了，又或者，要付出更加沉重的代價以活下去？總之我是覺得她很幸運。」
「這樣也是幸運嗎……」
‘剛好踫到了這樣的權能能幫助她，剛好踫到了這樣的我能認同她——比起我們現在要去找的那死者的一家以及死者本人，已經很幸運了。」
「……」
這是相當沉重的話題，黃泉的心里也為此染上了陰霾，露出悲傷的神色。
說著這話的本人卻只是靠在窗沿上，默默的看著窗外的街景，臉色有些疲憊。
他知道這些話讓十六七歲的年輕人來听，肯定會感到沉重，但這些話，本來就是說給黃泉听的。
當黃泉身處這樣一個業界，就必須比別家的孩子更快的成長，這是驅魔師家族的後輩將來必然要面對的東西，眼前女孩思想上有諸多的稚女敕之處，她需要有更多思考，並在思考中成長，在某些事情上，她的認知需要得到一些糾正。
事實證明這個目的達成了，女孩低下頭不再說話，是在思索李念的話語。
李念也樂得清閑，逐漸的閉上眼楮。
他想趁著現在稍微休息一下。
司機則從剛才他們的對話中察覺到些許危險的氣息，也沒扯什麼話題，過了一會兒，黃泉回過神來，想找李念說什麼，但看他正閉目養神，略作遲疑，搖了搖頭也就沒再打擾他，于是車廂中的氣氛安靜下來。
一路無話的平穩行駛。
之後，感覺到車子逐漸減速，李念才睜開眼楮。
司機說了聲「到了。」
付過錢以後，兩人下了車。
眼前是一棟三層樓式樣的公寓。
灰黃的牆壁，老舊的電梯。
只是這麼一看，李念就輕輕的皺起眉頭。
黃泉也仰望著這棟建築，喃喃著︰「看起來是有些年頭的房子了啊。」
「住宿的環境不怎麼樣啊……」
李念搖了搖頭。
兩人進了樓道口，順著銹跡斑斑的扶手向上走，到了三樓，找到死者住所的307室，敲響了房門。
但等了半天，沒人來開門。
再次敲響房門，又等了一會，還是沒人。
「看來是沒人在家。」
「我想也是。」
「是我們挑錯了時間點嗎？」。
「或許去做什麼事情了吧？」
「那麼，要打道回府？」
「沒必要，找鄰居問問吧。」
走到隔壁的房間敲響房門，這次倒是很快的有人出來了，是個四十幾歲的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
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陌生人。
「請問你們有什麼事？」
李念微微鞠了個躬，說了聲「你好」，然後指了指307室的房門。
「我是想問問，那一家的人是去哪兒了嗎？」。
「你們是……」
「我是渡邊榮一郎工作單位的同事，是他的後輩，這位是我的妹妹。」
李念出口就是屁話。
妹妹的黃泉很配合的微微點了點頭。說了句︰「你好。」
「渡邊先生……單位的人嗎？」。
「嗯，是的，您也知道渡邊前輩前幾天不幸遇難的事情吧。」
「唉，對，我知道……那真是悲慘的事情呢。」
女人露出些許哀傷的表情，。
「是啊，實在是太突然了……」
「那麼，你們是來找洋子小姐的？」
那位夫人是叫洋子對嗎……
「是的，一直以來都蒙受渡邊前輩的照顧，這次前來是來探望渡邊夫人的，想必她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確實呢，這幾天都是以淚洗面的樣子，渡邊先生突然就這麼死了，對洋子小姐和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吧。不過你來的有些晚了，洋子已經帶著她的孩子小秋回了娘家那邊去了。」
「……回了娘家？」
「是的，今早過來跟我打招呼，那個樣子，大概過去就不會再回到這邊來了吧，想想也是，她家經濟並不寬裕，又帶著孩子，頂梁柱就這麼垮了，想必也沒有再繼續在這里生活下去的余力了吧。」
「……是這樣啊。」
「嗯，所以，真抱歉，你大概見不到洋子小姐了。」
「那可真是遺憾……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謝謝您能告訴我這些，那我就先告辭了。打攪到您了。」
「沒關系沒關系。」
門緩緩的關上。
黃泉望向李念。
「怎麼辦？人已經回娘家了。」
「不怎麼辦，該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
「知道了？」
「對啊……黃泉，透過你們那邊的關系聯系一下保險公司，我這里有一筆錢，你讓他們找個名目算到保險金里面發過去，這點事情，對策室應該能夠辦得到吧。」
「……這是補償嗎？」。
「是的。」
了解了對方的家庭情況，確認了死者的家屬有受到經濟援助的必要，在國家不會做出補貼的情況，李念打算自掏腰包。
黃泉露出了復雜的表情。
正如之前和李念說的那樣，對策室並沒有補償那些靈異事件受害者的能力和權利。
類似渡邊一家的遭遇，在整個國能豈止數十起。
這無疑，是制度的問題。
但談及著所謂的指端，卻又顯而易見的，是那麼的難以動搖。
她覺得有些憤怒，又覺得有些悲傷，並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無力的感覺。
「別想多了。人要看著眼前，切實一點，回去了。」
「……是。」
「另外，不要學我哦，沒有參考價值的，我是壕，有錢就是任性你懂嗎。」
「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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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付出些對自己不重要的東西，拉扯別人一把，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