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權(書坊) 第十五章 桃花

作者 ︰ 黑吃黑(書坊)

「砰。」

身在半空的鳳知微來不及發出狼嚎也來不及扭身逃跑,便和顧家小小姐一樣,決然投入了某人懷中。

她落下的沉重身子,砸得接住她的顧南衣震了震,沾滿水的手臂一滑,險些將鳳知微滑下去。

鳳知微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便穩穩著陸,下意識的睜開眼,第一眼看見一朵微微的紅,櫻花般綻在一片如玉的潔白上。

她腦中剎那便掠過一句詩︰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春風助腸斷,吹落白衣裳。

為色所懾附庸風雅的第一感覺掠過,她突然反應過來這是什麼!

「啊!」

鳳知微魚似的一彈,被接連天降砸得還沒反應過來的顧南衣一驚,手一滑,噗通一聲鳳知微悲慘的掉進藥浴的浴桶里。

觸鼻是特別的藥味,有種淡淡的香,水很熱,一波一波涌在鼻端,還有什麼柔軟的東西,也一波一波的蹭在鼻端。

鳳知微瞪大眼楮,反應過來又想尖叫,嘴一張咕嘟咕嘟喝進一大堆帶著藥味的洗澡水。

「嘩啦」一聲水響,她被顧南衣拎起,濕淋淋拎在手中左看右看,似乎有點不明白她這麼激動。

兩人濕淋淋面對面擠在浴桶里,鳳知微眼楮往哪看都能看見如玉膚光和濕身****,偏偏藥水還不及腰,往前看固然是令人面紅耳赤的堅實光潔的胸膛,極其漂亮流暢的身線,往下看更要不得,直接能令人想昏倒,她只好拼命望天,這一望才發覺顧南衣竟然還是戴著紗笠的,只是紗笠似乎並沒有受潮,笠邊有濕了的手印,鳳知微想起先前落下的看見他手臂一劃朦朧紗光一閃,難道原先顧南衣沒有戴紗笠,顧知曉為此凶猛砸下來之後,他才戴上的?這什麼都不在意的人,干嘛偏記得把臉藏這麼好?

顧知曉看見了什麼,讓她就差沒流著鼻血悍然跳房?

顧知曉倒是一點沒濕,穩穩睡在一邊,看樣子她爹接了她,順手便點了她睡穴,省得大半夜的狼嚎吵人。

鳳知微訕訕的左顧右盼,濕淋淋去掰顧少爺的手,干笑道︰「掉錯地方了,麻煩先放我下來。」

沒有回音,她愕然看去,才發現顧少爺微微偏頭,似乎正在好奇的打量她的……身體。

鳳知微一低頭,眼一直,唰的一下把自己燒成了大紅布。

春天穿的本來就不多,她先前又月兌了外袍給顧知曉墊著,身上只是一套薄薄中衣,跳下來的時候又掛著了突出的屋瓦,薄滑的布料輕輕一拉便開了一條大縫——正巧在胸部。

更巧的是,她里面是純白的裹胸,束得緊緊的布帶被割斷散開,此刻又全部濕了,于是……噴薄欲起,榴花透紅。

顧少爺正是在認真欣賞某處景致,他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卻也從未關心過這種不同,不覺得和自己有什麼關系,他自小成長的環境,陪在身邊只有一位女性,就是他的女乃媽,年紀老邁的女乃媽,早已失去了女性的線條和風致,寬袍大袖的和男人也沒啥區別,之後便到了鳳知微身邊,一生至今沒有對別的女性多看一眼,偏偏唯一在乎的兩個女性,一個是易裝癖,把自己裹得平胸細腰和男人沒區別,一個小豆豆是有的,胸還沒來得及長出來的,導致他以為,女人那胸和男人是差不多的。

原來是不一樣的啊……

顧少爺用難得感興趣的眼光,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那美妙景致——確實美妙,比如說那帶子不是猛然掉落的,而是慢慢散開的,于是隨著那散開,某處被壓抑了很久的地方,便以一種奇異的姿態緩緩膨脹,像月色下白曇花悄然綻開,沉靜的開出飽滿、靈韻,和****;比如因為那不可控制的綻放,某人紅了臉慌了神,趕緊去掩,卻不知手臂交錯一擠間,將渾圓擠得更噴薄,一點玫紅顫顫欲起,自潔白如玉的臂膀間半露不露驚鴻一瞥,讓人突生好奇,想知道踫一踫,會不會就像開好了的梅花般,從枝頭落了。

顧少爺于是好奇了。

顧少爺很想知道會不會落。

顧少爺還想知道為什麼顧知曉的小豆豆和他差不多,鳳知微就不同?

這方面非常天真無辜的童男子顧少爺,是個很有行動力的好孩子,有疑問就應該去探索——鳳知微告訴過他的。

于是顧少爺天真無辜的伸出手……去捏。

「嘩啦。」

被那個動作驚得晴空霹靂的鳳知微,在最後一霎霍然驚醒,趕緊抬臂一格,動作凶猛濺起大片水花。

半空里顧少爺的手被橫空架住,豎起的手臂間兩個人大眼瞪大眼。

鳳知微滿面通紅,也不知是自己烤的還是熱氣蒸的,倒吸一口氣直覺的要發怒,忽然想起面前這個人是和別人不同的,這世上很多東西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揪一下那什麼對他來說大概也就是和采一朵好看的花一樣的,自己大驚小怪反而會更尷尬的,人家難得有了求知欲是不能打擊的。

難為她天生心思深沉,習慣了遇事一想二想三想,想完了,什麼火氣和不滿也沒了,居然還笑了笑,十分諄諄善誘的道︰「這個不能……」

「為什麼不能?」顧少爺在浴桶里向她提出疑問。

「男女有別。」鳳知微吸氣,想爬出浴桶,又怕顧少爺沒教育好,手一松他又「采擷枝頭的花」了。

「你們都是女的,也有別。」顧少爺在浴桶里和鳳知微展開辯論。

「她還小。」鳳知微知道他指的是顧知曉,哀嘆,提醒自己注意下以後不能再讓顧南衣幫顧知曉洗澡。

兩人隔得近,不可避免看得清楚,顧南衣有練武之人的緊致流暢肌肉,卻沒有練武之人的青筋糾結,肌膚光潤平滑,泛著玉色,微微凸出的鎖骨肩骨,精致得像一枚玉如意,泛著晶瑩的水色,不斷有水珠滾落,所經過的肌膚越發剔透,夜色中光澤粼粼,鳳知微隨便眼楮怎麼瞄怎麼躲,都覺得看到哪里哪里都讓人驚艷得抽氣。

顧南衣卻似乎在皺眉,將她上上下下看看,突然低喃一聲,道︰「熱。」

他皺著眉,覺得原本自己是冷的,徹入骨髓的冷,不知怎的這女人這麼濕淋淋的站在面前,曉露蓮花似的亭亭水中,那景致撲到眼簾里,全身經脈都似起了點小小的火苗,不動聲色卻又熬心熬骨的****過來,一路所經之處,有種沸騰而蓬勃的感受,連血脈都似在賁動,這讓他不適而又陌生,過往許多年來從未感受過的滋味。

鳳知微听了那一句,卻立即一驚,趕緊道︰「咱兩個太擠了,我出去——」

「我出去。」顧少爺不由分說,放下她,抬腿一跨。

如玉光華,腿影修長。

鳳知微砰一下埋頭扎下,把自己扎進水底。

又是「嘩啦」一聲,善良的顧少爺不明白他已經出來了,她卻干什麼要溺死自己,一伸手又把她撈出來。

鳳知微閉著眼楮道︰「多謝,請放下我讓我自己走。」

顧少爺手一松,鳳知微如願以償掉落,頭也不敢回,閉著眼楮憑記憶模著了顧知曉,一把抱起連滾帶爬的奔了出去,因為一直不敢睜眼,砰一聲撞到門框立刻彈起一個好大的包,也不敢呼痛,怕顧少爺光溜溜的跑來表示關心,听見身後顧少爺道︰「你……」趕忙胡亂擺手道︰「不用不用。」也不管渾身濕淋淋的,唰的一下,以平生最快輕功,一閃便不見了。

她身後,室內,早在出浴桶時便已順手披上外袍的顧少爺,怔怔的站在屋當中,手里拎著一件袍子,此時才把那句問話說完。

「……要不要換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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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透了的鳳知微,迅速將顧知曉送回了她的臥室,正想繞過一道花牆回自己臥室換衣服,驀然听見花牆上有人微笑道︰「魏大人,好久不見。」

鳳知微一抬頭,倒抽一口冷氣,半晌左右看看,喃喃道︰「護衛們真是越來越不經心了……」

牆頭上那人,操手穩穩而坐,衣袂在風中悠然飛舞,笑得也很悠然,「奇怪,我坐在自家牆頭上,護衛們為什麼要來管呢?」

「自家牆頭?」鳳知微團團一轉,笑了,「我記得我府門上掛的是忠義侯府匾額,到現在還沒有取下來,換成楚王府。」

「魏大人貴人事忙。」牆頭上那人和藹可親的俯,將一張顛倒眾生的臉溫存的湊到她面前,笑如這春風柔和,「大概沒有來得及查問一下,現在魏府原先是誰家宅邸。」

「誰家?」鳳知微一直維持雙臂抱胸姿勢,警惕的盯著他。

「這是原先昭勇將軍韓欣在京的別業。」寧弈挑著眉,既滿意又不滿意的看著她一身狼狽,「韓欣卷入五皇子逆案,被抄家流放,而在韓欣之前,這是工科給事中常凱的宅邸,常凱是常家遠親,常家事變後也被全家抄斬,這宅子原本據說風水很好,但是連敗兩位家主,京中無人問津,被內務府收回,我上次路過,覺得這宅子其實還是很好的,之所以會出事,只是主人家鎮不住而已,于是便和內務司說了,這宅子我要了,出錢買了地契房契,剛買下,你宅子被燒了,陛下讓內務司給你物色一處宅邸,看來看去,還就這宅子軒敞精致,比較適合你,內務司和我商量,這屋子別人要我是不給的,你需要,自然不能吝嗇,你說是不?」

鳳知微看著某人笑得愉快的臉,直覺這只怕不是巧合,磨牙笑道︰「你也不怕陛下說你交聯外臣?」

「內務府現在是老十管著。」寧弈撢撢衣袖輕描淡寫,「陛下並不知道這宅子房契地契還在我那。」

鳳知微狐疑的盯著他,還是覺得不對,她府中守衛雖然還沒聘齊,但是宗宸也有安排重重暗衛,他是怎麼通過那些關卡進來的。

目光移到花牆之下,四處搜索,牆頭上寧弈已經淺淺笑了,道︰「還是我的知微聰明。」

他飄身而下,在她耳側輕輕道︰「我有個精通機關地形的清客,以前來過這里,告訴我說這個宅子很有意思,宅子底下還有宅子,四通八達,形如迷宮……最遠通向哪里,你猜猜?」

鳳知微默然不語,半晌卻道︰「我只知道,一定有通向楚王府的一條。」

寧弈輕輕一笑,突然一抬手,一抽。

一條長長的白布唰一下抽到了他手中。

一直抱著胸的鳳知微頓時覺得胸前一空,再一看自己散開的裹胸布已經被寧弈這混賬眼疾手快的抽了出來,正笑吟吟不知羞的將那染了藥水的白布,在手上緩緩繞著。

好脾氣的鳳知微,終于暴怒了。

母大蟲不發威,一個個都當病貓!想戳就戳,想抽就抽!

她開口便要發信號通知宗宸手下圍攻,驀然嘴上一熱,寧弈已經用掌心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邊笑道︰「莫叫,今晚找你有正事的。」

鳳知微不為所動,寧弈卻笑道︰「老二今晚有活動……你就不想玩死他?」

鳳知微目光一閃——她現在最想咬死的人就是二皇子,恨到牙癢,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是可以早點讓他倒霉,她當然更樂意。

「跟我走,衣服可以換,我那里備得有,但是這裹胸布便不要了。」寧弈不由分說拉著她走,「今晚我需要個女人,你願意讓別的女人站在我身邊?」

「殿下這話問得奇怪。」鳳知微思考了一下,沒有掙月兌他的手,笑道,「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與我何干?」

寧弈順著花牆走過幾步,似乎在默默數著步子,在某處停下,那里正面對著一角飛檐,其下有一口井。

他回頭笑道︰「在下大王之風,只願吹皺鳳姑娘一池春水。」

鳳知微一笑,眯起眼楮,「好風,好瘋!」

寧弈望著她,一笑搖頭,抬手在花牆上按了幾按,身後軋軋連響,隱約水聲潺潺,那井里的水,竟慢慢退了下去,自兩側井壁流出,井底露出門戶。

「很巧妙的機關。」鳳知微贊,「還以為在井壁上,不想是在井底。」

「你這府邸,妙處甚多,看你最終能尋出多少。」寧弈牽了她往井底去,抬手掀開機關,門戶開啟,兩人消失在黑暗里。

機關回復原狀後,井水慢慢又自兩壁流出,恢復到原先水位,波光粼粼,倒映一井溫柔月色。

倒映月色中浮游蕩漾的人影。

那人立于井口,默默注視著動蕩不休的水面,寬大衣袍鍍滿銀色月光。

他身後,垂首立著灰衣人影,也在看著井面,似乎終于忍不住,低低道︰「總令,剛才為什麼不攔著楚王?」

宗宸雙手撐在井邊,仔細看了看井邊青苔,道︰「這府邸真的很有意思……為什麼要攔他?」

「啊?」

「不要小看姑娘。」宗宸回身,和聲道,「她有絕對的自保能力,也有絕對的辨識能力。」

「可是……」那人忍不住抗辯,「寧弈那人……」

「記住你我的職責。」宗宸語氣淡淡,卻令對方低下頭去,「姑娘要做什麼,都有她的自由,我們只是輔佐,無權干涉……至于你不放心寧弈,我卻覺得,暫時無妨。」

他出神的凝視井水里的月影,輕輕道︰「我永遠不贊同鳳夫人的想法,我也永遠尊敬大成的開國帝後,那是真正歷遍紅塵看透風雨流年的大智慧者,不妄為,不強求,通透而睿智,你記住,開國帝後留下的錦囊三計,不是用來作為姑娘手中的刀,而只是鋪就她腳下的路。」

他並指如剪,豎起向月,無聲一剪,輕輕一笑。

「斬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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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地道,出口竟掩映著一面屏風,屏風上大字濃墨潑灑「用舍由時,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閑時看」

鳳知微駐足,對那大字看了幾眼,笑道︰「好字,好句,字金戈鐵馬,句閑淡從容,真是絕妙搭配。」

「你又在轉彎抹角諷刺人了。」身後寧弈低低笑,將下巴擱在她肩,「明明在諷刺這句裝模作樣。」

鳳知微笑而不語,寧弈低低嘆息一聲,道︰「我真不喜歡你這一身的藥味……」起身走開,親自在一邊的櫃子里翻了一陣,取了一套衣物遞過來。

一邊笑道︰「這屏風是我十歲時寫的,原句是‘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父皇有次心血來潮來我府,看見這句一言不發拂袖而去,足足三個月沒有召見我,後來辛子硯指點我,我才換了現在這句。」

他提到辛子硯的時候神態從容,目光平和的望著鳳知微,鳳知微也神情平靜,隨意的點了點頭,接過衣服,笑道︰「那寫‘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于我如浮雲’——豈不是更顯得你與世無爭,心志恬淡,更合你那疑心病老子的意?」

寧弈冷笑一聲,「你還是不夠了解當今,他那疑心病神奇得很,你志在天下心氣高遠,不行,那是不臣之思;你處處恬淡急流勇退,也不行,他要疑你心懷怨望,何況身為皇子,人間巔峰,天生富貴,還說什麼富貴于我如浮雲?他必要批你矯情!」

鳳知微認真听了,笑道︰「受教。」帶點好奇的環顧四周,看樣子這里是寧弈起居的臥房,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寧弈住處,仔細看去布置卻有些奇特,乍一看華貴逼人,紫金鼎鏤雕床,床上都是金絲重錦被褥,給人感覺重享受好****,但金絲錦緞被褥之下,卻隱隱壓著素色的褥墊,露出的一角布料,是那種舒適而不華貴的細葛,想必金絲被褥是給人看的,底下這層才是每晚睡的。

這人啊,永遠都把自己活成兩面。

鳳知微不敢讓自己的眼光在寧弈床上逗留太久,生怕某人借機調笑,便垂下眼翻衣服,一翻,臉卻紅了。

這一堆衣服竟然十分齊全,大到外面的絲緞薄披,小到里面的肚兜襪帶,最要命的是,肚兜布料十分精簡,簡直不能算是肚兜,做兜胸都勉強,無數條細細薄絲帶,兜住巴掌大一塊鵝黃明錦,那色澤純正的錦緞上,繡的也不是尋常花鳥鴛鴦,竟然是一個皓頸紅顏的女子,酥胸半露,宛轉柳樹之下撫琴而歌,繡工精致到令人驚嘆的地步,連那女子細細的發尾,眉宇間端莊而又隱含挑逗的神情,都繡了出來。

「這麼精美的繡工,用在這樣的東西上,實在是浪費……」鳳知微翻來覆去的看,心中思考著有沒有可能剪掉那些帶子,拿過來做一方手帕?

「你錯了,這麼精美的繡工,本就該用在這樣的東西上。」寧弈笑吟吟看著那肚兜,「繡在外衣誰都能看見,繡在里衣卻只是給心愛之人看的。」

「閣下這寶貝,還是留給你的愛妾們,穿給你這個心愛之人看吧。」鳳知微一抬手,將衣服扔了回去,「在下不奉陪。」說完轉身,便要從地道回去。

「老二今夜在城郊漱玉山莊設宴,宴請致休的山南按察使許明林。」寧弈一句話便讓鳳知微停了腳步,「許明林是淑妃許氏的父親,老二的母妃安妃在世時,和許氏十分交好,許氏膝下無所出,平日里與世無爭,宮內外風評都不錯。」

「你懷疑那夜韶寧事件,是二皇子指使,有淑妃的手段在內?」鳳知微停住腳步,「我覺得老二還聰明不到這個地步,再說淑妃既然這麼多年與世無爭,為什麼現在要攪入這渾水?」

「所以我才想親自進去看看。」寧弈眯著眼道,「老二的漱玉山莊,是他第一緊密地方,據說清客全部養在那里,很有些人才,平日里老二以城郊打獵遲歸為名,常常住在那里,按說陛下知道這山莊存在,應該不喜歡才對,但陛下去過一次後,就再也沒有表示過什麼,老二這些年辦事不老成,陛下並不滿意,卻對他總是高高提起輕輕放下,兄弟們都覺得蹊蹺,懷疑老二自有取悅陛下的手段,對那山莊感興趣很久了。」

「以前派人進去過?沒成功?」

「何止一次。」寧弈苦笑,「寧澄也去過,被那里的陣法繞昏了頭,無功而返。」

「明著拜訪,看看布局也不成?」

「明著拜訪,那是什麼也看不出,朝中有些官員,看似中立,實則私下屬于其他皇子陣營,也曾找機會進去過,試圖參與二皇子的夜宴,但是那山莊有個古怪的規定,所有來客嚴密盤查來歷,還必須攜帶女眷。」

「那更簡單了。」鳳知微笑道,「帝京名伶名妓,隨便誰帶了就是。」

「沒這麼簡單,山莊似乎對女子考驗嚴格,大概瞅準了女人城府淺嘴皮子碎的缺點,」寧弈皺眉道,「帶進去的女人,再可靠再忠誠,最後十個有九個還是會壞事,來打探別人秘密的人,自己反而被打探了去,一來二去的,連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現在如何又敢了?」

「你最近對老二動手了吧?」寧弈斜睨著她,「你回來後,禮部那兩個待罪侍郎,待罪立即便成了實罪,陛下已經下旨徹查,你要清洗禮部,陛下也由得你,想借你的手整整風,老二那邊怎麼會安心?他作為主子,一要擔心你會不會不管不顧胡亂撕咬攀出更多人,二要對忠于自己陣營的臣下有所交代,你和他已經是死結難解,幾乎就差圖窮匕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一次不成有兩次,兩次不成有三次,必不甘休,與其等他來攻,不如你先出鞘——我不相信你想不到這個,你真想不到,我替你想到。」

「殿下一番真心,真是令微臣感動。」鳳知微鼓掌,「只是殿下怎麼不提你借著韶寧那事,在宮中無聲無息撤換御林軍,調防長纓衛,上表陛下放還了一批宮人,重新選宮女換內侍,幾乎將各宮老人都撤換了個遍?我固然惹急了二皇子,難道你沒有?」

「所以我們才要戮力同心一起去山莊一趟啊……」寧弈俯首在她耳邊,唇畔熱氣吹在她耳側,笑意深深,「普通女子進山莊只會壞事,天下女子除了你,還有誰能?」

「我怎麼覺得殿下是在說,天下女子中,奸詐毒辣我最能?」鳳知微手擋在鬢側,要去推他。

寧弈就勢一舌忝她掌心,鳳知微忙不迭縮手,將掌心往衣服上擦,臉已經不可抑制的紅了,听見寧弈笑聲低沉,似乎心情愉悅,「你毒,我奸,咱們不正是天生一對?」

「不敢和殿下並列。」鳳知微假笑。

「還有……叫我弈。」寧弈淺笑,眼眸流波璀璨,聲音飄得像一團絮雲,蕩漾著沒個抓撓處,「來……叫一聲听听。」

「弈……」鳳知微也笑,在寧弈閃著驚喜的目光中笑得很賊,「……咦?你剛才說什麼?我沒听見。」

听著這可惡女人半路上生生改了的調子,一顆心抓了一半沒抓到癢處的寧弈,似笑非笑瞪了鳳知微一眼,半晌搖頭笑道︰「沒法子,就待見你這蔫壞蔫壞的調調。」

他站直身子,指指鳳知微手中衣服,「委屈你,確實要扮個名伶,曾經的名伶,山北道四大雲曲班之一德興社早年的當家花旦,後來成了山南按察使司黃僉事的夫人,此次黃僉事隨許按察使上京,將山北一起嘯聚山林作亂的案子交割刑部,今夜受二皇子邀請,作客漱玉山莊,你是名伶出身,向來喜歡花哨華麗,為人虛榮好勝,所以……」

他笑道︰「帝京目前最時新的人物花樣肚兜,黃夫人一定會搶先上身的。」

鳳知微盯著那旖旎的肚兜,抽了抽嘴角,懷疑這個身份是寧弈故意的。

「真正的黃僉事和黃夫人呢?」鳳知微接過一張面具。

寧弈漠然的拍拍手里的人皮面具,「在你手里。」

鳳知微又抽了抽嘴角,忍住嘔吐的****,將面具拿在手里,盯著那堆衣服不語。

「兩個選擇。」寧弈悠悠道,「讓人幫你穿,或者……我親自幫你穿。」

「不敢勞動殿下。」鳳知微選擇得飛快。

「曼春。」寧弈轉頭對外喚。

隱約環佩聲響,香氣襲人,桐木長廊里轉過窈窕而縴細的影子,接著門簾一掀,鳳知微眼前一亮,便見藕荷色紗裙的女子,亭亭立在門前。

門廊上的海棠燈燈光淺紅,映得那女子眉間花鈿璀璨,一雙眉修得極細,眉下眼眸微微挑起深紅的眼線,冷艷精致也如月下海棠,她並不看鳳知微,只盈盈對著寧弈躬身,聲音听起來很淡,但那淡里,卻又透出些控制不住的蓬勃的歡喜。

「殿下……」

寧弈掀了門簾出去,斜斜倚在門廊外的欄桿上,淡淡道︰「侍候這位姑娘洗浴更衣。」

那叫曼春的女子,本是矜持著滿面****而來,不想竟然听見這一句,不由怔在了那里,半晌才將目光緩緩轉到室內,鳳知微早已背過身去換了個備用的面具,雖知道寧弈喚過來的人必然是可靠的,但她還是不願讓自己任何一張臉露出來。

曼春怔怔的看著鳳知微背影,看看那套衣服,又木木的轉頭想去看寧弈,頭轉了一半,卻強迫自己扭了回來,無聲的躬了躬。

她眼底露出深沉的黑,像沒有星光的夜,和剛才的碎光粼粼的眸子比起來,這一刻這女子的眼神,有種沉入深淵般的涼。

還有種不可置信的驚。

還有種原以為苦盡甘來卻一遭夢想突被擊破的絕望。

她愣在那里,長長的指甲縮進掌心,掐得緊緊。

鳳知微有點不自在的拉好了簾子,還不放心的把所有窗子的插銷都給插好,那女子直直的立著,看她隨意的在寧弈從不給人進入的臥房走來走去,無所謂的搬弄著寧弈的東西,手指蜷得更緊,隱約露出一線微紅。

鳳知微卻沒有在意這些,她久居上位,揣摩慣了帝王將相心思行事,卻快要忘記女人的心理才是世間最復雜的那種,她雖然沒有俯視她人習慣,卻已養成尊貴做派,隨口道︰「麻煩姑娘把門關緊,哦,還請背過身去,我要洗澡。」

她是平和語氣,但話里行間露出的清淡和尊貴,卻令那女子听得一顫。

鳳知微卻已經快速的月兌衣洗澡洗去身上的藥味,得抓緊時間,還要出城。

她一直不太願意看那女子——看那宛宛雲鬢,****才用的垂珠花鈿,很明顯,這是寧弈的侍妾之一,這兩個字,和對面那張金絲錦繡的大床,沒來由的讓她覺得心口發膩,多看一眼都不願。

浴桶里的熱氣蒸騰起來,鳳知微有點好笑的想,今夜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竟然泡了浴桶兩次。

想起半個時辰前的浴桶驚魂,腦海中某幅光影一掠,她的臉不由微微紅起來,趕緊打住,一時自己覺得有些尷尬,又感覺到那女子僵直的立在自己身後不言不動,有些不自在,便想找些話打破這寂靜,干咳一聲道︰「你是……楚王殿下的侍妾?」

問完了又有些後悔,這是在干嘛呢,這問題有必要問嗎?還有自己也無聊,什麼閑話不好說,怎麼一張嘴就問了這個呢。

那女子卻沒立即回答,沉默的站在那里。

四面白氣氤氳,窗欞上泛起細密的水光,一片沉寂里只有輕微的水聲撩動,安靜里透著詭異,像一個沉滯不得破,死死壓在人心頭的夢境。

半晌鳳知微听見身後那女子似乎笑了一下,很短促,帶點涼的笑意,隨即燭光的光影里,曼春蓮步姍姍的身影,漸漸在牆面上擴大。

她走了近來,鳳知微已經匆匆洗好,取了干布來擦,燭光倒映她的背影,珍珠般的光輝,玉般的潔白,流水般美妙的身形,令人想起春日里最美的詩歌,在繁花深處葳蕤的綻放著。

曼春深紅上挑的眼線里,泛出一雙冰珠一般的眸子,冷冷的看著她,取過一邊的那個近乎妖艷的肚兜,在手心仔細的摩挲,想起楚王府里那些頂著這些名號的女子們,想起在寂寞里走向更深寂寞的自己,眼眸里漸漸泛起一股蒼涼的笑意。

「侍妾嗎……」她唇角泛起諷刺的弧度,向背對她的鳳知微,走來。

------題外話------

晚上還要出門,匆匆更新,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修下。

另外,南衣的臉不會這麼容易露的,這是我的惡趣味……打我干嘛?

今天很忙,字數只能略多一點點,于是厚顏拉月票——誰爆了我的菊花?誰來為我捍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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