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妤微微不悅,老夫人喜歡這道菜,做兒媳的顧氏豈會不知?哪里用得著樂嫻來討好賣乖.顧氏卻不計較,笑著應了,下去準備.
既有老夫人的話,樂婉幾個不敢怠慢,連忙打扮了過來.樂婉挽著垂雲髻,一身交領寶藍牡丹雲紋羅襦裙顯得清新典雅,進來先給老夫人顧氏請了安才笑著給樂嫻見禮問好.老夫人在幾個庶女中對樂婉算是喜愛的,和顏悅色地讓她坐了.樂妍隨後而到,雖對樂嫻樂妤嫉妒,也打點起精神插科打諢撒嬌撒痴,一時氣氛倒也頗為和睦.
直到樂嬈進來,樂妤不由吃了一驚.她穿著一身秋香色菱紋菊花羅裙,頭發挽了低髻只插了朵珠花,臉色憔悴蠟黃,面無表情地請了安便坐在椅子上不說話,眼神游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都沒有看樂妤一眼.
老夫人明顯不悅,但也懶得跟她計較且由得她去,反正袁家那*邊請了禮部尚書家的夫人做媒人,已投了帖子後日上門,親事一說成便將她拘在房里繡嫁妝,一兩年時光也就嫁出去了.
「二丫頭,以前教導你大姐姐四妹妹的烏嬤嬤十分不錯,我準備請她來教導你的規矩,明日便要上門,你且好好學著,對你有好處.」
烏嬤嬤是宮里出來的姑姑,規矩禮儀十分嫻熟嚴謹,各家都十分信任她,爭相請她教導家中的小姐,以前樂嫻和樂妤也都受過她的指點,尤其樂妤前世尤為看重教養禮儀,學得十分用心,更與烏嬤嬤很是相熟.
烏嬤嬤規矩嚴刻板不好說話是出了名的,樂嬈臉色微微一白,卻不敢反駁,起身微微屈膝應道:」是.」
用過午飯,老夫人心疼樂嫻坐了幾個時辰的馬車,也不留幾人伺候,吩咐各自回去午睡.樂嬈帶著金釵孤零零地走在回去二房的甬道上,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自從周氏出事,她雖然被放了出來,地位卻已是大不如前,吃穿雖還沒被克扣,有什麼事吩咐,丫頭們卻都有些怠慢起來.回想以前,自己雖不是蕭家最得寵的小姐,卻也因為母親管家沒人敢怠慢小瞧自己,走到哪里都是畢恭畢敬的.可如今,她想起周氏走之前說的話,嬌美的臉上露出一股恨意,轉瞬卻又想起那日樂妤凶狠的眼神,自己被掐住脖子快要窒息時,真切地嗅到那一股死亡的味道是如此的冰冷和恐懼,她又泄了氣.
樂嬈站住腳,左邊那一道垂花門後面百余步便是褚玉苑了,樂嬈猶豫了一會,她知道樂嫻並不是表面上那般和善溫婉,但憶起往日的風光,她還是咬了咬牙,踏進了門檻.
樂嫻接到丫頭的稟報說樂嬈來了,有些不耐.她坐了幾個時辰馬車又陪著老夫人說笑了半日早已腰酸背痛疲累不堪了,不由暗罵樂嬈沒眼色,懶懶地從浴桶中掬出一捧帶著新鮮玫瑰花瓣的水灑在自己玲瓏浮凸的身上,」讓她等著.」
享受完錦書的輕柔按摩,又換了兩次水,這一洗便是半個時辰,待樂嬈已經喝下了兩壺茶,樂嫻才換了一身素白的暗紋絹衣,披散著頭發出來.樂嬈忙站立起來,」大姐姐.」
樂嫻看也不看她,徑直在貴妃榻上躺下,錦書拿了干淨雪白的棉巾子小心地將她烏黑濃密的長發包起來,一點一點地擠干水漬.樂嬈有些手足無措,越發站得恭謹了些.
樂嫻黛眉微顰,閉著眼懶懶地道:」二妹妹來做什麼?我這會子累得很了.」樂嬈這才省起樂嫻累了半天了,不禁懊惱自己的莽撞,訕訕地道:」好久沒跟大姐姐聊聊了,有些怪想的,便來瞧瞧姐姐.」
樂嫻形狀美好淡粉飽滿的唇翹了翹,仍舊閉著眼:」瞧也瞧過了,多謝你的好意,我這會想睡一覺,回去吧.」
樂嬈難堪地咬著下唇,死死盯著地面.屋子里很是寂靜,只有錦書用棉巾子搓干頭發的輕輕聲音,良久,樂嬈狠了狠心,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樂嫻面前,」大姐姐救救我.」她並不傻,如今在蕭家她地位已跟樂婉這些庶出的差不多,能救自己的只有這個極受長輩欣賞看重的大姐姐.
樂嫻緩緩睜開眼楮,漠然地看著樂嬈,一直看得樂嬈心里發毛才擺擺手,錦書會意,放下棉巾子起身出去了.
樂嫻坐起身,如瀑的發絲垂落遮住了小半邊臉,顯得臉蛋巴掌大小,瑩白如玉,只剩一雙如黑玉般幽深冷酷的雙眼和輕嘲上揚的雙唇,」二妹妹說什麼救你?你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呢,姐姐我羨慕你還來不及呢.」
樂嬈泫然欲泣,可憐巴巴地扯住樂嫻裙擺:」大姐姐,老夫人已經十分不喜我,還找了那個烏嬤嬤來折騰我,誰不知烏嬤嬤刻薄嚴苛?我母親被關在家廟受苦,老夫人還送了葛巾過來,如今蔚蘅院什麼都是葛巾說了算,我這個正經嫡小姐反而要听她的吩咐,這日子哪里過得下去?大姐姐一向最是照顧我了,怎生救我一救?」
樂嫻掙開她扯住自己裙擺的手,裊裊娜娜地走到桌邊為自己倒了一盞蜂蜜水,輕笑著喝了一口:」你還不知道吧?老夫人給你看了一門親事,後日媒人就要上門說親了,不過一兩年就要嫁你出去,妹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樂嬈十分錯愕,臉色微微發白,」親事?我怎的一點也不知道?我父親也不管嗎?」她腦子亂哄哄的,一想到老夫人對自己的無視直覺便覺得定不會給她找一門好親,不由哭道:」老夫人好狠的心,竟要推我入火坑嗎?我雖不是她親孫女,也是蕭家的小姐啊.」
樂嫻慢慢收起了笑,揚手就是一巴掌,樂嬈被打得頭一偏,驚愕得捂住臉連哭聲也都哽在了喉間:」你說話要小心!你年歲大了,祖母給你找一門好親事反倒得了你這樣的隨口忤逆.山東巡撫家的嫡子還配不上你嗎?」
樂嬈又是驚又是羞卻不敢惱,臉色陰晴變換不定,」山東巡撫家的嫡子?」樂嫻甩甩手,細致地將春蔥般的雙手涂上清香透明的滋潤膏,笑道:」山東巡撫袁偉濤是我爹一手提拔起來的,你是爹的親佷女,袁家敢不好好待你嗎?袁家也是大家族,名望身份一樣不缺,嫁過去便是少女乃女乃,等著享福吧.」
樂嬈簡直不敢相信老夫人竟給自己找了這樣一門親事,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臉,喃喃地道:」那,那袁公子…」
樂嫻會意,唇邊露出難以捉模的笑意,」是個極好的,祖母更是親自見過說很好才應下的.」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樂嬈,見她歡喜,暗自冷笑,有了好親事就忘了正在受苦的親娘和害自己的仇人,也真夠涼薄的.
樂嬈高興的勁兒過了,見樂嫻似笑非笑便有些訕訕的,扭著帕子道:」讓大姐姐見笑了,我是個卑微命苦的,比不得大姐姐天之驕女,什麼都不用愁.」
樂嫻咀嚼著樂嬈所說」什麼都不用愁」,端莊優雅的臉上譏諷一閃而過,這樣胸無大志的蠢貨又怎能明白我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