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盡笙歌 秦王政十四年(八)

作者 ︰ 秦墨卿

這一邊王賁帶著那十萬大軍悄無聲息的抵達了秦軍大營,一到秦軍大營,王賁顧不得別的,徑直就去了將軍帳,一進將軍帳,就見王翦一個人眼眶鐵青,在營帳里來來回回的走著,臉上帶著疲倦和憔悴,似乎是好幾日都未曾休息了,就連他進來,王翦都沒有察覺。

王賁一見,連忙大聲說道︰「末將王賁率十萬秦軍前來與將軍匯合。」

王翦這才注意到王賁,連忙走過來,拍了拍王賁的肩膀說道︰「王賁,一路上辛苦你了。」

「大哥,王賁絲毫不辛苦,反倒是大哥你,怎變得如此憔悴?」王賁擔憂的問道。

王翦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走向案幾,緩緩坐下來,良久才開口說道︰「念卿被趙國所虜,陛下意在舍念卿而保秦軍,保城池,我身為秦將,王命不得不從,可是念卿他一個人在趙國,生死不明,你叫我如何能棄他不顧?!」

「大哥,王賁知你重情義,可是眼下秦趙兩軍相持,稍有不慎,幾十萬秦軍又會被趙國所害,念卿為人忠義,想必關鍵時候,他也寧願舍棄性命而保秦軍,大哥,我們既然身為秦將,那這條命便是秦國的,只要秦國能夠長久,那其他的便都與我們無關。」王賁走到王翦面前,滿目關懷卻又一臉正氣的說道。

王翦微微闔了眼楮,手肘拄在案幾上,看著那一跳一跳的燭光,久久沒有開口,他自己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可是一想到念卿,腦子里便一片空白,什麼都容不下,自從接到嬴政那封書信,自己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王翦不知道自己這樣還能不能做這秦軍將領了•••

王賁見狀,以為王翦睡著了,便沒有再多說什麼,輕手輕腳的從將軍帳里走了出來。

這一晚的月亮就像一只玉盤,穩穩地掛在天上,周身散發著柔和明亮的光,仿佛能洗滌掉這亂世中一切的殺戮和血跡。

永安宮里的嬴政放下竹簡,起身走到羊皮地圖前,皺著眉頭直直的盯著趙國邯鄲那一處,忽而小臂上一陣刺痛將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嬴政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並沒有什麼異樣,可又不知為何,這些日子以來,小臂上的那道傷疤總是隱隱作痛,偶爾還會從夢中驚醒,夢里總會听到有人輕聲哭泣,小聲地叫著王上,那聲音像極了笙兒•••

邯鄲城內的趙國大牢里,梓笙低著頭反復摩挲著手里的那支桃花簪,嘴角不經意的上揚著,自言自語的說道︰「王上,也許笙兒真的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是笙兒跨越了這兩千年的時空,遇見你,愛上你,不得不說,上天真的是厚愛了笙兒,雖然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是卻足夠笙兒回憶一輩子,甚至到下輩子也都不會忘,這次,怕是笙兒能幫你的最後一次了。」梓笙抬起頭,透過那高高的窗子便能望見天上的月亮,柔和的月光不偏不倚的照在臉上,梓笙溫柔地笑著,「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第二天一早,李牧便如約而至,一進大牢,就見梓笙端坐在小木桌旁,李牧開口問道︰「不知念將軍可是想好了?」

梓笙看著李牧拱了拱手說道︰「將軍,念卿雖然不及將軍那般剛正不阿,但也絕不是貪生怕死之人。」

李牧點點頭,似乎早就猜到梓笙會這麼做,開口說道︰「好,既然你心意如此,李牧也便無話可說,但在大王還未下令之前,李牧定會遵守諾言,護你周全,一旦趙王下令,那李牧也只能遵王命了。」

梓笙笑著點點頭說道︰「將軍所為乃是正道,念卿敬佩,但念卿尚有一請,還望將軍能夠答應。」

「你說,李牧定盡力而為。」

「將軍,念卿只想給秦將王翦寄書一封,念卿本就是敗將,又連累了桓齮,秦王定然會勃然大怒,念卿深怕秦王會遷怒于家中雙親,是以想拜托王翦將軍,求他保我雙親安然。」梓笙胡亂編了個理由對李牧說道。

李牧听罷,覺得梓笙說的在理,況且她一個女人深陷趙國大牢也不會耍什麼手段,于是便說道︰「好,這請求,李牧答應你便是,一會兒,我差人送來筆和絲絹,你寫完之後,我便讓人送到那王翦手中,你且放心便是了。」

「念卿謝過將軍。」梓笙一听,顧不上身上的傷口,連忙起身行了大禮說道。

「將軍快請起。」李牧連忙扶起梓笙。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不多時,一名趙國士兵便給梓笙送來了筆墨和絲絹,梓笙接過來,便靜靜坐在案幾前,沉思了好久,才拿起筆用秦小篆慢慢寫道︰

「將軍,平陽一戰,桓齮戰死,十萬秦軍全軍覆沒,實為念卿之責,若非念卿掉以輕心,沒有及時阻止桓齮將軍,也不會使得秦軍承擔如此嚴重的後果。如今念卿戰敗被俘,實為秦之罪人,非死不能謝罪,還望將軍心系秦趙一戰,念卿死不足惜。

但念卿身處趙國牢獄,與趙將李牧見過數面,曾想勸其歸秦,無奈李牧為人剛正,念卿勸說無果,但李牧若在,則趙國便一日難除,秦軍強攻不行,便可智取,趙國朝中奸人當道,秦國亦可借他人之手,行己之便。此事可與陛下及一眾大臣商議,若是可取,且能除掉李牧,那念卿也便死得其所。最後,還望將軍能替念卿向家師轉交口信,就說師父之恩,念卿永世難忘。念卿筆。」

梓笙收了筆,將絲絹裝進竹筒,細心地封好,遞交到趙國士兵手中,梓笙想說的太多,可是情況不允許,簡單的一張絲絹,簡單的兩百余字,梓笙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力去為嬴政,為王翦,為秦國最後再多做些什麼,至于自己,便一切都交由上蒼吧,既然他將自己帶到這里,那麼歸處也便交給他好了,想到這的梓笙似乎也看淡了許多,轉身坐回案幾旁,淺淺的笑著。

那趙國士兵拿了梓笙的書信,便交到李牧手中,請求李牧過目,可李牧卻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那竹筒,沉聲說道︰「不必看了,你盡快將這書信親自交到秦將王翦手中便是了。」

「是。」那士兵大聲應道之後便風一般的出去了。

李牧站在趙國大牢的門前,望著梓笙所在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不可否認,這幾次與那小丫頭的交談令自己對其刮目相看,雖然不知她身上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但由此種種看來,這丫頭也擔得起名士二字。李牧會心一笑,站了不多時便轉身上馬,回了趙國大營。

那趙國士兵得令以後,便立即快馬加鞭將書信送往宜安城外的秦軍大營里,抵達秦軍大營時,已是深夜,營外的守衛見是趙國士兵,連忙攔住,厲聲問道︰「趙軍來此何事?」

「我奉趙將李牧之命,轉交秦將王翦書信一封,此乃你秦將念卿之筆。」

守門的秦軍士兵一听,又上下打量了這趙國士兵好一陣,才說道︰「你且先在這等著,我去報與將軍。」

說完,一個士兵就連忙跑到將軍帳,王翦軍中有軍令,那便是無論何時何地何人,一切以軍報軍情為先,那小士兵見將軍帳還亮著光,便壯著膽子進去了,抱拳說道︰「將軍,營外有一趙國士兵,說是有念卿將軍書信一封要交于將軍。」

本就在榻上睡得不是很踏實的王翦一听到念卿的名字,騰的一下便從床榻上起來,連鞋都沒顧上穿,連忙走了過來,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是何人的書信?」

「回將軍,那人說是念卿將軍的。」

「快去把他給我帶進來。」王翦一急,大聲喝道。

小將士一听,連忙飛快的跑回去將那趙國士兵帶到將軍帳里,一進將軍帳,那趙國士兵便將竹筒遞交到王翦手里,王翦接過那竹筒便一揮袖子,讓軍帳里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王翦握著那個竹筒,一步一步的走到案幾前,用燭火將竹筒上的封泥燒化,小心的取出里面的絲絹,連忙打開來看,不曾想僅僅一眼,便好像將自己的心力用盡,這上面的筆跡分明就是梓笙的筆跡,王翦不可置信的繼續往下看,雖然書寫的流暢許多,可是她的一筆一劃卻沒變,這上面有她獨有的符號來斷字斷句,這世上除了她便再沒有第二人會使用這種符號•••

此時的王翦三魂沒了七魄,大腦一陣陣眩暈,眼前卻不斷地閃現出念卿過往的種種,王翦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手上緊緊抓著那封書信,眼淚從眼眶里奔涌而出,王翦心中悔恨交加,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年竟沒有將她認出,恨自己為什麼當初要把她派到平陽,恨自己竟然就這樣丟下她不管。

王翦的心像被人狠狠撕裂開來,那種深及骨髓的痛讓自己窒息,看到信中的她居然為了秦軍寧願舍棄自己的生命,這百十余字滿滿的都是自責,滿滿的都是對秦國的擔憂,王翦滿臉通紅,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響徹了整個秦軍大營•••

王翦將梓笙臨走前的那封書信從內衫里拿出來,反反復復的看著這兩封書信,每看一遍,王翦心中的悔恨就深一層,他不敢相信那個瘦瘦小小的,和自己一起並肩作戰整整三年的念卿,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梓笙,那麼長時間,她竟然就在自己身邊,可自己不僅沒有認出她竟還親手將她推向戰場,明知道她不能保護自己,竟還將她調離自己的身邊,悔恨,不甘,自責,憤怒統統涌上心頭,王翦再也抑制不住,這一次,無論要自己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把梓笙救回來,絕不會再輕易放手。

翌日一大早,王翦就召集了所有秦軍將領,還未等眾人站定,王翦就起身說道︰「傳令下去,秦軍退居宜安三百里,即刻動身。」

眾人一听,一時間全都愣在原地,等回過神來,王翦就听將軍帳里一聲聲「將軍!將軍!」炸裂開來。

王翦皺著眉︰「這是我王翦的軍令,不得違抗!」

「將軍!陛下明令王賁率十萬大軍來與將軍會和,為的是與趙軍相抗,可不是來退守的!」王賁急的大跨步上前,一個拱手就站定在王翦面前。

「王賁,將在外君命可有所不受,這是趙軍送來的念卿的書信。」王翦把那封書信往案幾上一拍,大聲說道︰「秦趙相持也有不少時日,坦白講,論天時地利我秦軍皆不佔上風,如今強攻不得,只好智取,王翦以為秦軍此時退居三百里,先讓趙國放松警惕,秦軍再做日後打算。」

眾人听了王翦這番話,覺得也有道理,一時沒了聲音。一旁的王賁看完那書信,抬眼說道︰「將軍,這•••」

王翦看著王賁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轉身回到案幾前對眾人說道︰「若無異議,即刻撤兵。」

眾將士轟轟然一拱手,齊聲一片︰「是!」,話音還未落,整個將軍帳里就沒了人影,只留下王翦和王賁兄弟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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