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謝策想要的,無非就是謝家的權威和面子。
楊端午不想當眾給他拂去了,接過銀票,轉身就走。
她那純白杭綢直身裙掠地旋轉,步伐輕盈,儀容悠閑沉穩,謝策不由暗自好奇,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也不道聲謝,就走了。
她周身透發著的是高傲,是從容不迫,可她又不像是高傲的人,她的高傲好像就是對于他謝策而言的。
蓮花繡在她的裙面上,跟著她走遠,不久,謝策看到的,她變成了一個小圓點,能看清的就是那朵蓮花了。
謝策長吁一聲,忽然有點遺憾。
他剛才應該抓著她不放才對。能讓他謝策感興趣的東西,不多,能讓他謝策感興趣的女人,幾乎是沒有。
她扎起長發,而不是垂下來,應該是有夫之婦了。
謝策搖搖頭,于是翻身上馬,「駕——」繼續他的路程。
楊端午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倪重陽出去買木板去了。
收租的過來,要端午把地租給交了。
「這房子我們已經買了的,該繳納的課稅我們都交了。還要什麼租金?」端午不懂了。
那收租的卻一臉的高傲,「房子是你的,可你在這兒開店,開店還要收攤位費的,這是我們老爺的地盤,你不知道嗎?」。
楊端午淡淡一笑,「我是不知道了,這里不是天子腳下嗎。怎麼還要收攤位費的。按理說,誰來我家門口擺攤,誰就應該把攤位費給我啊。」
「你究竟懂不懂?你這里是東門街,我們老爺說了算。我警告你最好是老老實實交錢,不然的話,你開店那天,可有的你好受的。」
那人說話看來很有來頭的樣子。
「可我也不懂你們是誰呀。」楊端午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那人生氣了,「我們老爺可是和謝少世子認識的,你可不要得罪了。識相點就每個月都把錢給交了。」
這事,鄰居過來說︰「他們是京城三虎中的一個,外號叫獨眼壁虎的,的確和謝少世子是兄弟。前面那開店的,就因為沒交攤位費,開門不到三日就關門大吉了,店里的東西還被搶了,也是官府胡亂給他安的什麼罪名。」
楊端午于是給了那人銀子,那人這才走了。
鄰居是個賣豆漿油條的大嬸,除了早晨比較忙,平時都沒啥事,她說︰「妹子,見你比較老實,你可能不知道,咱京城有三虎,是不能得罪的,第一是謝少世子,第二是采花大盜冥截離,第三個,就是這個獨眼壁虎了。獨眼壁虎是謝少世子的結拜兄弟,裝門管理來自全國各地的蠶繭子收取的。」
端午一怔︰「謝少世子不是不經商嗎?怎麼也弄這個?」
「謝家雖然已經月兌離了商人戶籍,可到底之前就是養蠶種商的。雖然在祖籍地大墳腳村養了很多桑田,由當地的謝家親戚來管理,可也是遠遠不夠的。所以,謝家啟用外姓人接手桑蠶生意。這不,東門這一帶,都是獨眼壁虎的人,我們做小本生意的,可是得罪不得的。就當拿錢消災吧。」
端午然後又問︰「那麼那個冥截離呢?難道也是謝少世子的朋友?」
「冥截離武功高強,神出鬼沒,我們平民百姓哪里敢惹他,所以就一並稱為京城三虎了。」
「嗯我明白了,我會注意的,謝謝你大嬸。」端午拿了一些花布送給那大嬸,大嬸本不想要,可端午盛情難卻。
這出門在外,遠親不如舊鄰的,端午當然要和左右鄰居都搞好關系。
太尉府坐落在城市的西北方向,按照風水說,是大福大貴之地。後靠大山,前有流水。左右兩邊各還有小山兩座。
遠遠望去,太尉府猶如一顆珍珠瓖嵌在一片綠色中。通往太尉府的道路,足可以容納五駕馬車同時通過。
太尉府門口,高大的台階邊上,長了一顆參天松樹。猶如一把天然的遮陽傘,讓來過太尉府的人都印象深刻。
門口的兩蹲石獅,面目崢獰,令人不敢對視,更彰顯威嚴。
高高的朱紅色大門內,充斥著令人壓抑的緊張氣息。似乎連飛鳥也不敢輕易闖入。只是那些種在土里的,倒是活的自在,長的也是很好,似乎每天都有人修剪一般。
太尉府很大,沒人帶路的話容易迷路,沿著正中間的石板路走,便能找到太尉府中最重要的地方,白馬閣。
此扁額乃太尉親手所寫,屋內金璧輝煌,官窯里出來的上好的瓷器擺了一屋。右邊,太尉用過的各種兵器井然有序的擺了一列。
太尉府內,各種屋內都隨處可見各種精美木雕,栩栩如生。而太尉重文人,還特意在太尉府內設了一間書房,將天下名著都羅列收藏,其中不乏一些遺世孤本。
文武氣息俱濃的太尉府,別有一番氣質。
幾個青衣窄袖的丫鬟提了銅盆和木匣走進東北的偏房里。
這里住的正是自小養在謝家的林家三小姐,林安白。
此時,她一襲淡粉色華衣裹身,腰上束一捋輕白紗,長發挽起,露出美好的鎖骨。
奴婢進來,拿銅盆里的溫水給林安白洗了臉,跪下,雙手高高捧起木匣。
那木匣黑漆連纏枝花紋,烏木帶香,乃是謝策送的。
林安白很是寶貴,里面放了林家最精致的翡翠項鏈。
此時,她讓奴婢把項鏈給她帶上。
翡翠在她雪白的脖子上映著光,襯托得兩汪眼楮更加黑亮了。
她把蔥白小手,放在銅盆里洗著,問︰「謝少世子回來了嗎?」。
那幾個奴婢乃是謝家賜給她的,也知道她現在是被謝策寵愛著,不敢得罪,便恭敬回答︰「剛回來,就被謝太傅和幾個謝大人叫了過去。」
「可有說是為了什麼?」林安白听了心里一緊。
前些日子听說謝策明目張膽在秦淮河吹簫,和幾個名妓在一起,只怕謝太傅也是知道了。
謝太傅對這個未來繼承爵位的嫡孫抱著很大的希望,向來就管教嚴格。
只怕這次連謝策的幾個叔叔都叫過去,自然是要討一頓的毒打了。
謝太傅打兒孫,可都是不帶感情的。
不打地你七竅流血,只怕是不停的。
再說了,謝策沒有父親可以攔住他的祖父,雖然母親還健在,可有叔叔們在場,謝世子夫人是不能同時在場的。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們說話很知道分寸,不是她們下人們應該管的,就不亂嚼舌根。
「去去去,你們這些守口如瓶的廢物。」林安白罵了一句,對著鏡子仔細梳了梳,然後把木匣重新放好,就朝謝太尉的院子走去。
誰知卻在回廊里,遇上了謝策!
謝策儀容整齊,臉上也是帶著笑,沒有一點是受了傷,挨了打的樣子。
林安白連忙迎下去,行禮都給忘了,關心道︰「策哥哥,你可去過謝太傅那里了?」
也許是林安白的聲音太低,也許是謝策正在想什麼,一時竟然沒听到,甚至連林安白都沒看到,就要走過去。
林安白眼楮紅了,聲音高了點︰「策哥哥——」
這綿軟的音還帶著尾拖,謝策這才注意到林安白。
「林妹妹,你怎麼來了?」謝策很喜歡叫林安白為林妹妹。
「我听說,謝太傅——」林安白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說出口。
謝策笑道︰「哦,我道是什麼事呢。太傅爺爺就是叫我過去問了點事,然後就出來了。」
見林安白一臉想哭的樣子,謝策拉了拉她的手說︰「好妹妹,你別生氣,我這不是朝你院子走去了麼?」
「你沒事就好。也不枉了我擔心。」林安白臉一紅,低下了頭,雙手絞著帕子。
謝策是聰明人,林安白分明就是擔心他被謝太傅打了,他們從小玩到大的,林安白的性子謝策已經模的透了,只是不想林安白會這麼在意他。
「我沒有事。好了,安白妹妹,好久沒听你撫琴了,你們林家都是琴棋書畫絕頂的。」謝策拉著林安白要听琴,林安白于是回去,擺好琴台。
琴聲繞梁,連天上飛的鳥兒都停了下來,站在屋檐上听林安白彈琴。
可是謝策卻沒什麼心思在听,他看多了好些如同林安白這樣,連眼角眉稍都帶情的女孩子,他就是迷人的蝴蝶,游玩于這樣的女子群里,可現在他是有些厭倦了。因為他白天遇見了一個神情淡然,從容冷漠的女孩子。
他雖然不知道她叫什麼,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遇見她,可他偏偏回來後總是想著她。
這樣的女子,可惜他遇見得晚了,可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引起他的興趣了。
林安白看到謝策的眼神似乎不在她身上,急了,難道是她彈奏的不好?
「要不要換一首?」林安白問謝策的曲目。
「哦,不必了,曲子我都听過了。我娘那邊我還沒去拜訪。我先走了。」謝策說完就走了。
林安白傻了眼,謝策變了,他以前很關心她的,可如今冷淡得好像是一個外人。
她當然忘記了她對于整個謝家,她就是一個外人。可是過去謝策對她的好,讓她產生了幻想,她以為她自己已經走進謝策的心里,成為謝家未來的少世子夫人了。
「都給我搬下去。」林安白氣呼呼地推開瑤琴。
謝世子夫人多年守寡,終日的樂趣就是養花裁葉。
院子里,窗機上,都是形形色色的花兒。
她養過雙色的桃花,隴西的牡丹,六瓣的荷花,什麼花兒經了她的手,就變得古里古怪的了。
院子里,她身穿織錦翠色短襖,下著羅裙,坐于一堆奇花異草之間。她姿容還算好看,可美的不真實,就好像過久沒被滋潤的花兒,五官都縮在一起,皮膚都干巴巴的了。
「孩兒見過母親。」謝策對著謝世子夫人就是一拜。
「回來就好。」謝世子夫人嘆了口氣,伸出手去。
謝策接過,扶著他母親在院子里邊走邊賞花。
「這些花兒又不一樣了。」謝策說話很討人喜歡,他知道他母親最喜歡有人夸的是花兒的變化,而不是花好看。
他母親這里,已經很久都沒有變化了。每日都是日出裁衣,日落而臥,生活已經變成織布機,迷惘地重復。
她更渴望的是變化,哪怕由美變丑也無所謂。
「你這孩子,你祖父可有責怪你?」謝世子夫人笑道,「都听說了,你在那種地方吹簫。」
「那些女子有什麼意思,無非就是兒子想玩玩,不過是玩的動靜大了些,不過,倒也引得她們都迷上了我。」謝策很是輕浮自信地說。
謝世子夫人搖搖頭︰「你啊,就是胡說八道。還好你祖父事情多,也懶得打你,下回不可這樣了。」
謝策點點頭,「母親放心,不過就是玩一次,玩兩次就無味了。祖父是問了我,不過也就交待我不可瘋魔,想要雅致的地方多了去。然後便是叮囑孩兒,和林妹妹不要過密了。」
謝世子夫人停下了步伐,「你祖父說的對,你那林妹妹也大了,終歸是要回林家去的。難不成還一輩子住在咱們家?你若是和她過密了。只怕她舍不得你。」
謝策嘿嘿一笑︰「孩兒不過也是和她玩玩罷了。她也不會當真的。」
「玩歸玩,卻不能玩出火來。」謝世子夫人提醒道。
「放心吧,娘,兒子也不小了,知道分寸。再說,兒子現在也覺得林妹妹頗為無趣的。成天和那些秦淮河上的女子一樣,不是彈琴就是吟詩。」謝策聳了聳肩膀。
「你這家伙,想必又見異思遷了吧。」謝世子夫人笑著搖了搖頭。
「這京城雖大,可卻沒有個有趣的人,哪里又什麼見異思遷了?」謝策說著,臉上現出孤寂之色來。
夜,很靜,楊端午取出那張銀票,對倪重陽說︰「明日,我且要去謝家銀號兌換銀子。」
倪重陽說︰「這是張空頭銀票,那個謝策會不會是騙你的。哪里有銀號會兌現空頭銀子?」
「沒事,我可以現場讓他們增加金額。」端午說,「他們若是不肯給,那更好了,我且拿著這銀票給秦淮河的姑娘,看謝家人的臉面怎麼下的去。所以他們一定會給。」
謝家的銀票,可不是白拿的,但凡拿了必給支付。
當然,整個大銘朝也只有謝家有開銀號的資格。
所謂銀號,就好像現在的銀行,可並不完全是銀行,因為銀號是國有的。
之所以叫謝家銀號,乃是里面的管理層都是謝太傅的指定的人,可是銀號設立的目的,乃是皇上要充實國庫。所以規矩還是很嚴格的。
只是後來在京城,又開了兩家,那兩家卻是謝家自己開的,上面的印戳就是謝家自己人的。和皇上設立的那家印戳是官府的不同。京城人一瞧就分辨的出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