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130米   要變天了!

作者 ︰ 姒錦

「砰」一聲響,至化帝軟軟的手臂打在床頭,晃得帳簾子搖晃不停,也把詫異得呆住的墨妄驚回神來。

「小九……」他看著墨九手上血淋淋的匕首,還有不停溢出的鮮血,有一種被毒蛇咬住了喉嚨的感覺,半晌兒方從胸腔里憋出一句,「我們弒君了……?」

「他該死!」墨九冷靜地把著玉嘉的手,讓她穩住匕首,這才慢慢用絹子擦拭自己濺血的手,動作做得慢條斯理,任誰也看不出來她心底起伏的波浪,便是聲音似乎也比墨妄鎮定幾分。

「不是我們殺的。是玉嘉殺的。」

「這……可是……」墨妄從來沒有敢做不敢認的事。

「沒有什麼可是。」墨九淡淡道︰「皇帝不顧倫常,猥褻玉嘉公主,公主抵死不從,失手殺了皇帝。這麼簡單的邏輯,不需要我們說,大家都看得明白。」

「……」墨妄怔忡。

兩個人都不說話,殿下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腥濃的血腥味兒伴著鵲枝香爐里靜靜焚燒的幽香在空間里裊繞,平添了一種驚悚的氣氛。

墨妄看著擦手的墨九,再看看床上那兩個一動不動的人,好半晌都沒法兒說話。

殺了人的墨九,唇上還帶著淺笑。

在她殺死至化帝的整個過程中,他都沒有從她的臉上看出半點戾氣,她的面孔始終淡然,漂亮得像一朵妖嬈盛開的花兒,綻放在三月的春風里。淡雅、清心,似乎與皇帝的死亡半分關系都沒有。

小九、墨九、墨家鉅子……

三個稱呼不停在墨妄腦中盤旋。

曾經得知她是墨家鉅子時,墨妄曾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長成如今這般——無畏、無懼、殺伐果斷,結束墨九一盤散沙的狀態。

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帶領龐大的墨家走向繁榮興旺,實踐老祖宗留下的理念,便發揚光大。可當這一日終于來臨,他曾經以為需要他來保護的小九可以手起刀落,殺死君王也不會眨眼的時候,他心里卻有些蒼涼。

……不是覺得她殘忍無情,而是害怕她失去自我,走向極端,同時,也有些緊張自己的羽翼已不夠豐滿,再也罩不出她的膽大妄為了。相比之下,他其實更願意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在陽光下燦爛的微笑。

「小九……」

墨九瞥他一眼,「你不要害怕,弒君之事與你無關。」

自古君是君,民是民。

于墨妄來說殺死皇帝肯定是難以接受的,那挑釁的不僅是他們自古以為遵循的君主至上的觀念,還相當于挑釁他自己內心的底線與價值觀。

墨九理論墨妄,自己卻完全沒有這種意識。在她眼里,皇帝也只是一個凡人,又不是神不是仙,沒什麼對付不得的。而且至化帝做下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殺他,也是為民除害。

墨九把現場稍稍布置一下,看著依舊還在發呆的墨妄,無奈一嘆,盡量平穩著聲音道︰「一個無惡不作的老頭子而已,殺了就殺了。死在他手上的人還少嗎?我們趕緊走,一會天亮就走不掉了。」

王老三還在等著。

天邊已有鯉魚斑白。

若再不走,確實來不及了。

墨妄吁口氣,收回血玉簫,出門時又回頭一望。

「這天……是要變了!」

——

細雨瀝瀝的宮牆已被滲得濕透,墨九翻過來時,衣裳下擺都遭了殃。宮牆下,王老三已經等得頭發都快白了,看著他們兩個出來,感天動地一般的喜悅。

過程雖然不美好,出宮的路卻一切順利。唯一讓墨九不舒服的是,入宮的時候擠的是一只干淨的水桶,而出宮的時候卻躲的是——潲水桶。

等回到馬車邊上,墨九差點兒把墨妄打一頓。

「就算是潲水桶,咱不能弄干淨點嗎?」。

墨妄心情還未平復,看她瞪著眼楮鼓著腮幫的樣子,真的好像半分沒有受「弒君」之事影響,終是露出一絲笑容。

「若是干淨了,還能叫潲水桶嗎?」。

「難道世上就不能有干淨的潲水桶嗎?」。

「……不能。」

墨九翻個大白眼兒,把套在外面那身行頭整個兒月兌下,塞給墨妄就自個兒就鑽入了馬車,掩著鼻子,嘴巴一直吐氣。墨妄搖了搖頭,無奈地把衣裳裝好,自個兒也跨上了馬。

馬車麟麟的聲音,穿透的清晨的臨安街道。

薄霧綿綿、細雨如絲,路上已有早已的行人來往。

沒有人注意到這一輛普通的馬車,都各自經營著自己的營生。墨妄斗篷壓臉的,面色依舊有些暗沉。

「鉅子可有想好,回去如何向蕭使君交代?」

「我為什麼要向他交代?」墨九清悠的聲音從馬車里傳出來,似睡非睡的樣子,似有困頓。墨妄遲疑一瞬,正不知如何回答,她卻猛地一把撩開簾子,用一種得意而狡黠的目光盯住他道︰「我原本就沒有想過,要讓他揪我的不是,更不會給他逼我交代的機會。」

墨妄微微一愣。

她臉上是甜絲絲的笑,唇角彎彎,眼兒也彎彎,皎潔得像一輪掛在天上的彎月,分明就沒有半分壞心思,可他突地脊背生寒,替蕭乾著急起來——墨九要放大招,蕭乾恐怕又要倒霉了。

他狐疑地問︰「鉅子要做什麼?」

墨九輕靠在馬車上,默了默,「逃命!」

細雨「嘀嗒」打在斗篷上,墨妄沉吟半晌兒才出聲。

「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們干的,總算被人查出蛛絲馬跡,我也會一力承擔,不會讓鉅子為難——」

「廢話!當然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們干的。」墨九白他一眼,慢悠悠道︰「若有人知道,我們不是白干了麼?不過……」嘆口氣,她無奈地扯著車簾子上的流蘇,「有一個人肯定會知道的。」

……這個人就是蕭六郎。

從他自己中招開始,再到皇帝死亡,玉嘉失魂……便是再傻的男人都能想到與她有關了,何況是蕭乾?這一點墨妄也無可否認,可他想了片刻,還是不解,「便是蕭使君知情,最多斥責鉅子幾句,這件事他斷斷不會說出去,定會為鉅子保密的。」

墨九沒有回答。

安靜好一會兒,她突地道︰「還有一個人恐怕也會猜到。」

墨妄不解地盯著她,「你是指……?」

「宋熹。」墨九默默抱緊雙臂,笑了笑,「當然,我要離開也不僅僅是因為殺了人。原本我就與彭欣商量好要離開臨安的。走之前收拾一下玉嘉,一來給她個教訓,二來也是震懾一下那些覬覦蕭六郎的女人,不要動不動就想搶我的男人。沒有搶的本事,都他娘的滾遠點……」

墨妄見過霸道的女人。

可像墨九這樣霸道的卻是第一次見。

而且,她對于蕭乾的佔有欲半分都不掩飾,這更不是尋常女人做得出來的事兒……可這樣的墨九也是光彩奪目的,似乎渾身上下都有一層光環。美艷、妖嬈、颯颯臨風……該柔的時候柔、該狠的時候絕不手軟。

這樣的她,尋常男子也駕馭不了。

墨妄心底暗嘆一口氣,「可蕭使君……」

「別跟我提他了!」墨九哼一眼,目光微微一眯,手指一下下有節奏的敲著車欞︰「玉嘉逼婚是犯賤。可這廝也很過分,都答應娶別人了,也不問問我同不同意,還把我私藏在宅子里,什麼都不讓我知道——不管他是誠心要娶,還是權宜之計。這事兒,都得給他一個教訓。否則,今兒敢背著我答應皇帝賜婚,明兒他還不得飛上天啊?」

墨妄︰「……」

男人要上天不是正常的麼?可世上哪里有非要與男人比肩的女子?墨九出格的言行讓墨妄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可大抵他也曉得她的意思了,知道規勸不了她,他若有似無的搖頭。

「那敢問鉅子,準備去哪里?」

墨九唇一勾,瞥著在風中微蕩的馬車簾子,說得理所當然,「當然是彭欣那里,苗疆哩,我好奇得緊呢。」頓了頓,她又補充︰「若有人問起我,你就說我陪彭欣生孩子去了。事出緊急,就不向大家辭行了,不過有好吃的好喝的,給我留下便是。」

除了一個「好」字,墨妄說不出其他。

墨九從來就不是一個肯听人勸的人。

她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更何況,墨妄覺得,既然墨九相信宋熹也一定會曉得是他們殺了皇帝,墨九離開臨安去外面躲一躲也是好的。皇帝一死,臨安必定風起雲涌,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他只願她安好。

眼看天就亮了,他們時間緊迫,墨九坐在馬車上等候,墨妄與一個墨家弟子回去叫上彭欣、藍姑姑和玫兒,連行李都沒有來得及收獲,就偷偷出了門,與墨九匯合後,馬不停辭地朝臨安往南的官道駛去。

再晚一些,他們怕被人堵截。

不過墨九讓墨妄捎了一張紙條給蕭乾,大概內容是告訴他,為了彭欣的孩子不受他生父的「毒害」,她決定親自送彭欣回苗韁去了,讓他不要想念她。

還有便是,如果他確實太想念她了,有什麼沖動,有什麼心情,什麼需求,都可以用日記的方式,每日一記,存起等她回來再慢慢看。最後就是吩咐他,在她離開這段時間,代為照顧她娘,若少了一根汗毛,就得拿他是問。

為了彭欣的孩子活命,她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而且,這張字條也只不過是她留給他的一個「善解人意」——畢竟她與彭欣大半夜消失了,蕭乾也需要向旁人交代。宋驁逼落胎在前,她們逃跑也是順理成章,字條便是證物。

當然,墨九也相信,蕭乾便有千般恨萬般惱,等她回來的時候,恐怕氣也消了。

一行數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臨安。

墨妄將他們送至出界的石牌處,天色已是大亮。

「鉅子,我就送你到這里了。」

墨九探頭出簾子,朝他一笑,又回頭望向官道,聲音悠悠地道︰「左執事,京師的事,就辛苦你了。還有墨家的事情,也都擔負在你的身上,其實我這心里頭,很是內疚……」

她說得很凝重,可墨妄沒有從她臉上看見半分內疚的表情。他無奈地抽搐下嘴角,吩咐兩名墨家弟子好生照顧鉅子,然後從懷里掏出一把玉質的鑰匙遞給墨九。

「這是墨家信物,鉅子到了任何一個有墨家弟子的地方,都可以令其行事。」

「哦」一聲,墨九接過,並無言語,在手上掂了掂,似乎也不怎麼在意。墨妄盯著她,神色黯了黯,試探道︰「若不然,我陪你去……」

「不必!」墨九把玉匙收入懷里,拒絕完又沖他笑了笑,「此去南疆有彭欣陪我足夠了,你不必擔心我。再說,京里的大事小事還需要你,我姐姐的身子也還沒有康復,她需要人照顧,也離不開你,甚至有些依賴你。你好生看顧著她便是了。若有閑時,代我看著蕭六郎,有沒有與旁的婦人眉來眼去。」

「小九……」墨妄還是不放心。

墨九沖他擺了擺手,「依言行事。」

墨妄無奈嘆口氣,「是。」

「走嘍!」墨九愉快地一喊,馬兒打個響鼻,馬車便徐徐啟動了。在滿簾煙雨之中,墨妄默默跟隨馬車幾步,終是勒住馬韁繩,看著那遠去的車**,然後悄然無聲的嘆息。

「保重。」

然而,他並沒有看見,待馬車離開視線,再一次停在道旁時,墨九看了一眼抱著貓半聲不吭的彭欣一眼,懶洋洋地問︰「你恐怕不想回苗韁吧,畢竟你還沒有找到那個他?」

彭欣面無表情地回視她。

天不亮被墨九從床上挖起來要逃命,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半個字。這會子被墨九問及,她卻冷冷一笑,不耐煩地道︰「不想離開臨安的人,分明是你吧?」

墨九干笑著,坐過去一點,捅了捅她的胳膊,小聲道︰「我曉得你與我的想法是一致的。想那苗韁千里迢迢,又有毒蛇又有猛獸的,我沒事兒跑去做什麼?萬一哪天得罪了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嗯?」彭欣眸色變厲。

「玩笑玩笑,我們是好朋友嘛。」墨九呵呵一笑,搓了搓太陽穴,「好吧,人生在世,就圖一樂。有熱鬧看,我真舍不得走。」

彭欣給她一個「早料到」的眼神兒,不冷不熱地問︰「你有什麼打算?」

「化明為暗!那才是聰明人。」墨九說罷,喊駕車的墨家弟子換條道兒調了頭,繼續往臨安城的方向而去。彭欣對她的想法沒有異議,可對她不著調的性子還是有些質疑。

為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她想了想,不得不問。

「我們現在去哪里?」

她只知道那迷魂蠱是用來對付玉嘉的,也曉得墨九入了宮收拾了玉嘉,卻不知她殺了皇帝,宮里已經翻了天。墨九挑了挑眉,也沒有與她明言,只打個呵欠,疲憊地靠在車上,「昨晚太累了,我困得很,先找個地方洗個澡,吃個飯,好好睡一覺再做打算。」

彭欣︰「你還睡得著?」

墨九似已進入了睡眠,聲音含糊。

「……不,我睡不著。」

——

一場春雨襲過,倒春寒真的來了。

京師臨安似乎比前兩日更冷了幾分。

天不亮,玉嘉公主的寢殿便傳來幾聲直入雲霄的驚叫。

聲音正是玉嘉公主寢殿外室那兩名被迷暈的丫頭發出來的,她們莫名其妙地打盹睡過去,等醒來,天都亮了。原是有些害怕的,趕緊準備服侍公主洗漱,可入內室這才發現……

陛下居然赤身luo|體睡在公主的床上,滿床都是鮮血,而公主坐在他身邊,不動也不穿衣服,整個人就像掉了魂一般,手上握著一把帶血的刀子,翻來覆去的看,不僅對眼前的事情一無所知,喚她也沒有反應。甚至她已經不識得她們是誰了。

發生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宮女不敢遲疑,剛從驚詫中回過神,就忙不迭的驚叫、吶喊起來,試圖把禁軍侍衛和各宮的宮女主子們都驚動過來。

當然,這也是為了她們自己的小命兒。

常在後宮生存的人,腦子都很聰明。

皇帝睡在公主床上,這種陰暗的不倫丑聞,如果知道的人只有她們兩個,估計明天的太陽她們都見不到了。她們唯一能活命的希望就是擴大影響,把更多的人拉下水。

所謂「法不責眾」,就算有人殺了她們掩蓋真相,還能把旁的公主和娘娘也一並處死嗎?總算真的她們倒霉不得不死,這件事情也會透出風去……家人或許會知道她們是如何枉死的,而非死得不明不白。

如此一來,她們一驚一乍的呼喊聲,越來越大,似乎恨不得拿響鼓來敲。這樣一頓狂亂的驚慌亂叫,也是有作用的。看熱鬧的人極多,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太監、宮女、侍衛、公主、嬤嬤……從四面八方的宮殿趕過來,齊刷刷擠在了玉嘉公主的殿中,目睹了這一場人間悲劇。

「玉嘉殺了官家?」

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

「玉嘉怎麼會……殺了官家?」

這是腦子遲鈍的蠢人的第一反應。

「……天老爺,這這這,可怎生是好?」分明就是皇帝爬上玉嘉的床,欲對她行不軌之事,而玉嘉抵死不從,然後失手殺了皇帝,把自己也嚇成了傻子。

這是聰明人的第一反應。

只不過,聰明人都不會把這種心知肚明的事兒說出來,卻在私底下七嘴八舌地議論,順便等待謝貴妃的到來。

在這個偌大的後宮里,最大的女主人就是謝貴妃了,而且今兒這事最應該來處理的人也是她。

玉嘉是她的女兒,這些年恃寵而驕的事沒少做,其他嬪妃們心里早有不平,雖然不表現出來,可個個都存了看好戲的心思。

現場一片混亂。

喚的,叫的,議論的,嗡嗡聲一片,有機靈的趕緊讓人去傳太醫,看皇帝還有沒有救……不過,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試圖去掩蓋至化帝與玉嘉luo著的身子。

死亡原因不明,事情真相也不明。

那麼這種被血沾手的事兒,誰也不敢干。

謝貴妃姍姍來遲,步入殿內時已是雙腿虛軟,面色發青,卻還在故作鎮定。當然,不是她不想早點來,而是她被嬤嬤稟報這件事的時候,當場氣血上涌,氣得暈了過去,爾後被嬤嬤掐人中醒過來,趕緊急匆匆坐肩輦過來。

然而,到底是晚了。

一看殿中圍了這麼多人,她差點又暈過去。

惱恨的低吼一聲,她大聲怒罵。

「都守在這里做甚?滾出去,全都給本宮滾出去!」

宮里的婦人平素都淑靜賢美,站有站姿,坐有坐相,說話也都細心軟語,很少見到這麼大發雷霆的人。很顯然,謝貴妃已經被氣得失去了理智。

皇帝沒了,還有太子。

皇帝沒了,太子登基已成必然。

那麼謝貴妃貴為太子之母,今後就是皇太後。

所以她的話還是有極大震懾力的,一看她歪顫著手,聲嘶力竭的吼,嗓子都氣啞了,眾宮人不敢抗命,喏喏道聲「是」,便魚貫而退。

只有至化帝身邊的李福拭著眼淚進來,小聲道︰「貴妃娘娘,太醫院沈院判過來了,要不要老奴……請他進來?」

「不要!」謝貴妃盯著床榻上那個白光光的,看著自己痴痴傻傻的女兒,包了半天的眼淚珠子終于從眼眶漱漱落下,「陛下已駕崩。吩咐下去,準備喪事……」

李福嚇了一跳。

皇帝確實沒有動靜了,可按理還是該讓太醫來確認一下的。但話雖如此,他都是宮里的老人了,自然懂得審時度勢。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若皇帝活不成了,不就太子殿下登基了嗎?

那麼……謝貴妃說皇帝死了,自然就死了。

「是,奴才馬上去辦。」

李福低著頭,正要躬身退下,謝貴妃突地喊住他。

「讓人備車,我去一下東宮。這里,這里馬上派禁軍封鎖,不許任何人進來……慢著,慢著……等一下,本宮想想……再想想……」這個時候,她心里也是亂的,不免有些語無倫次,「等本宮先把公主衣服穿好,讓人把她帶去本宮的寢殿……」

她說到這里,下意識回頭,就看見榻上的至化帝手指頭動了動。心里「咯 」一聲,她頓時大驚,攔在李福跟前,對他道︰「算了,先下去交代吧,本宮先為他們更衣。」

李福不敢抬頭,道聲「是」,喏喏下去了。

謝貴妃轉身,淺眯著眸子,慢騰騰走到床前,看一眼縮在床角一動不動的玉嘉,撿起衣裳,細心為她穿好,安撫幾聲「女兒不要怕」,又慢吞吞坐在床沿,看著至化帝——這個以權勢之尊強娶了她,害得她與心愛的誠王失之交臂的男人。

「陛下……」她輕喚。

至化帝的手指頭,又動了動。

「你想活,是不是?」她又問,聲音似有笑意。

至化帝被墨九刺中咽喉,當場暈厥過去,大量失血後,一直處于假死的休克狀態。如今恢復了一點意識,可他喉嚨受損,聲帶斷裂,半聲都吭不出來,只能不停動著手指頭,用強烈的求生撐著最後一口氣,想獲得謝貴妃的救治。

「呵」一聲,謝貴妃握住了他的手。

「你想活,可我卻不能讓你活。陛下……你毀了我的一生也就罷了,你千不該萬不該,還毀了我的女兒。這滔天之恨,若讓你活,我怎樣能平?……你明知謝家與蕭家是死敵,你為制衡朝堂,始終在兩家之間左右搖擺,害得哥哥家破人亡……若讓你活,我又怎樣向雙親,向哥哥交代?」

風聲悠悠,至化帝的手指頭,痙攣般抽搐一下。

謝貴妃盯著他,面孔變得有些猙獰,「還有,你若不死,我的兒子怎樣登基?你不要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對宋驁一直寵愛有加,早有立他為儲的打算。若不是這兩年他越發不爭氣,你又怎肯立東寂為太子?」

說到這里,她抿了抿干澀的唇,再次冷笑。

「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老天終于開眼,你該有報應了——」

從小連一只雞都沒有殺過的謝貴妃,低聲嘶吼著,慢吞吞撿起那把染血的匕首,站起身來,閉上眼楮憋住一口氣。

「陛下去了黃泉路,有仇有怨,都沖著我來……不要找我的女兒!」

再睜開眼,她用最大的力氣向至化帝的脖子捅去……至化帝喉管處的傷口越來越大,流血噴漿似的往外濺出,他手臂掙扎般顫抖了幾下,猛地睜開眼瞪住謝貴妃,慢慢的,再也沒有了動靜,那垂死時的樣子,狼狽、猙獰,謝貴妃卻沒有怕,睜大的雙眼里有著復仇般的神采。

「陛下可看清楚我了?是我殺的你,是我殺的!」

她恨恨地低喃著,內室的門口卻突地傳來一聲低喝。

「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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