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驕妃 074  竹馬秦御再交鋒

作者 ︰ 素素雪

婁閩寧從書房內室中出來身上已褪了下朝服,換上一身淡青色的家常直綴袍子,那袍子略有些短了,下頭袍擺處被人用細密的針腳,仔仔細細的又加了一圈同樣顏色布料的邊兒,上頭又沿著縫痕繡了一圈松葉紋。

看上去,已經沒有任何修改的痕跡,然而站在屋子中的成墨看到婁閩寧撫著袍擺大步走出來,卻忍不住心頭一酸。

這件袍子還是當年世子爺離開京城時,都已到了郊外,顧府大少爺顧弦禛親自送過去的,是顧卿晚連夜趕制出來的。

這麼幾年在外頭奔波,世子爺將這袍子一直帶在身邊,非常珍惜,明明是一件家常的衣袍,可平日里卻不舍得穿,都是有什麼高興事兒了,才會在回到客棧後穿上一穿。

想到今日顧姑娘所做的事兒,發生的事兒,成墨看著這樣的婁閩寧,不由有些難以張口,脖頸上的筋骨因—無—錯—小說用力握拳,心頭憤恨而緊握了起來。

「出什麼事兒了,說吧。」只瞧成墨的神情,婁閩寧便知是顧卿晚那邊出了什麼事兒,坐下後沖成墨示意道。

成墨卻張了張沒能發出聲音來,難道要他親口告訴世子爺,世子爺緊張的顧姑娘,今天在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里,當著好些人的面和那禮親王府的郡王爺摟摟抱抱,後來還同上一輛馬車,愈發不清不楚嗎?

他實在是辦不到啊!

見他如此難以啟齒的模樣,婁閩寧俊面上的溫和之氣便消散了個徹底,只揚聲道︰「墨果。」

房門被打開,墨果進來瞧了站在屋中的成墨,又瞄了眼面沉如水的婁閩寧,心中一嘆,到底將今日顧卿晚所作所為,事無巨細的稟報給了婁閩寧。

顧卿晚一個閨閣姑娘,莊悅嫻又是養尊處優的婦人,兩個女流之輩,容貌還都不錯,獨自討生活,婁閩寧怎麼可能就真甩手不管了。

不過是顧卿晚逼迫的厲害,讓婁閩寧不得不從明轉暗了,讓人暗自跟著顧卿晚,沒事了不必出現,真有什麼事兒,盡管告知。

墨果言罷,桌案後婁閩寧半響未言語,屋子中有股極為沉悶的氣氛默默蔓延,墨果和成墨也不敢抬頭去看婁閩寧的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才听婁閩寧道︰「這麼說,明日晚晚會去禮親王府?」

墨果听婁閩寧的聲音還算平和,這才應聲道︰「確實如此。」

婁閩寧又問道︰「劉媽媽送過去了?她可曾起疑?」

墨果點頭,躬身回答道︰「是的,世子爺,顧姑娘和顧夫人都不曾對劉媽媽起疑,已經開口留下了劉媽媽。」

婁閩寧聞言神色略松緩了一些,揉了揉眉頭,方才開口道︰「告訴劉媽媽,以後她便是晚晚的人了,若非事涉晚晚的性命,事無大小,不必稟報,也不必再聯系你們。」

婁閩寧言罷,成墨略愣了下,瞬間便明白了婁明寧的意思。

世子爺這是擔心,有朝一日,顧卿晚會知道劉媽媽是他放在身邊的,懷疑世子爺派人監視她,對世子爺起了嫌隙。可世子爺卻並非此意,不過是心中擔心,讓身懷武藝的劉媽媽呆在顧姑娘的身邊求個心安罷了。

也許世子爺還有另一層意思,顧姑娘一向心善,又是個重情的,只要劉媽媽不和他們這邊聯系,從不曾遞送消息,來日即便顧姑娘發現了,也會念著舊情將劉媽媽繼續放在身邊。

劉媽媽那樣的身手,在女子中實數罕見了,有她跟在顧姑娘的身邊,顧姑娘的安全便有保障。

費了心思,舍了人手,好容易安置在顧姑娘身邊一個人,卻全然不用。世子爺從來做事,都是布局一顆棋,用到極致的,如今對顧姑娘……

患得患失,小心翼翼,這樣的用心良苦。

可顧姑娘呢,竟轉眼和禮親王府的二爺越發不清不白,糾纏不休,成墨一時眼眸都燒紅了。

「退下吧。」

婁閩寧的淡然的聲音傳來,墨果應了一聲,轉身而出,成墨咬了咬牙,到底沒忍住,開口道︰「爺,難道真的就眼睜睜看著顧姑娘明天去禮親王府?」

婁閩寧擺了擺手,似不想多言,只道︰「退下吧。」

成墨神情有些焦急,道︰「世子爺……」

「退下!」婁閩寧的聲音略提,已是有了厲色。

成墨再不敢言,躬身退了下去。房門被關上,婁閩寧神情略倦的依在了椅背上。

他豈能不明白成墨的意思,秦御對晚晚起了心思,成墨是恐晚晚羊入虎口,被秦御奪了身心。

然則,他卻是不信晚晚會移情別戀的。

外頭夜色已是越來越深,婁閩寧扭頭望著窗外一輪明月掛在竹葉之巔,灑下一片清輝竹影,明明是靜好清寧之景,他心中卻莫名涌起些許蒼涼,不得安寧。那萬千的斑駁搖曳的暗影似落進了心頭,將一顆心都蒙上了暗影,照不進半點皎潔月光,唯剩一片亂麻,引人煩亂。

離鎮國公府只隔著兩條街道的周府,同心院中,燈火通明,一片靜寂,丫鬟們哆哆嗦嗦窩在各處角落,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恐被招了怒火沖天主子的眼。

正房里此刻斷斷續續的傳出哭泣聲,還有安撫聲。屋中周清秋臉色煞白的靠在一個中年美婦的身上,正哭的梨花帶淚,傷心欲絕。

那美婦正是周清秋的母親,吳國公的獨女吳氏,見女兒哭的傷心,她不停的拍扶著其背脊,道︰「好了,好了,不過是一介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弱書生,收拾了便是,莫為此等低賤之人哭傷了眼楮。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啊!」

屋中的八仙桌旁坐著個身穿藏青色襦袍,留著八字美髯的清俊男人,正是周清秋的父親,現任戶部左侍郎的周江延。

其看著女兒的模樣,也是心疼,卻道︰「當時燕廣王當真明明白白的袒護那個叫沈清的,半點情面都不給我周府留嗎?」。

周清秋抬起頭來,用帕子擦拭過通紅的眼楮,道︰「父親難道不信我的話嗎,若是燕廣王留情,女兒又怎麼會被嚇成這等樣子,秋露的肋骨被燕廣王當場踢斷了五根,後來他那個什麼侍衛就是當著女兒的面,兩根指頭就插進了秋露的眼楮里,嘔!」

周清秋說著便又嘔吐了起來,丫鬟忙抱著青瓷痰盂侍奉。

周清秋何時見過那般血腥的一幕,當時就昏厥了過去,直到現在才清醒過來,醒過來以後都吐了好幾遭了。不僅如此,她的雙腿更是跪的青腫一片,方才丫鬟揉的慘叫連連。

見她這樣,吳氏心疼的不行,連連咒罵,道︰「老爺,秋兒受了這等委屈,你若不為她做主,我們娘倆便回國公府去找父親做主。」

周清秋聞言抬頭,道︰「還有那個沈清,不能放過他,我要將他扒皮抽筋!嗚嗚,母親,今兒的事情傳揚開,可叫女兒如何活啊!」

周江延站起身來,安撫了兩人幾句,道︰「好了,你好好勸勸秋兒,我去找父親商量,秋兒是我的嫡長女,我怎會讓她吃這個悶虧。放心吧。」

周江延說著沖吳氏點了點頭,轉身大步出了屋,直接往周首輔周鼎興的書房而去。

今日周清秋是被抬著回來的,已經驚動了整個周府,周鼎興也在等著消息。

見周江延過來他並未抬頭,將手中的文書處理批注後,放在了一旁,這才抬頭道︰「怎麼回事?可問清楚了?」

因為事情涉及到了秦御,就是涉及到了禮親王府,故此周江延不敢大意,將在周清秋處所听來的事情始末都細細說了一遍,見父親蹙眉沉思,他便道︰「父親,這燕廣王從來就是個囂張的,這次雖然是秋兒先招惹上了他,但是他這般不給我周府一點臉面,不過是為這個從未見過的少年郎,卻是有些行事太狂悖了吧?會不會是禮親王府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所以在借機敲打我周家?我們要不要將之前的安排暫停了?」

周鼎興聞言敲著椅背,他今年已有古稀,須發都白了大半,然則精神顯得很好,眉眼間透著股精干。

想了片刻,他搖頭道︰「不會,倘若真是咱們的行事泄露了出去,依著禮親王父子三人的凶狠程度,今日只怕不止如此。再來,此次安排十分的謹慎,萬不該泄露出去才對。如今一切都已經籌謀妥當,等威永伯回京便要發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沒有暫停的道理。」

他言罷,周江延便點頭,道︰「都听父親的。」

周鼎興便又道︰「不過也不可不防禮親王府一些,你去將咱們行事的痕跡都抹掉,到時候即便事情不成,也莫讓禮親王府查到我們府上來。只要不扯進去,萬事不怕,即便行事敗露了,也有威永伯在前頭頂著。」

周江延垂首應下,又道︰「那個少年郎呢,他傷了秋兒,若然不給些教訓,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周家好欺!?」

周鼎興卻擺手,道︰「你行事還是著眼太淺,要將眼光放遠,你才能看的遠,行的遠。那少年不過一個小角色,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他是個聰明人,在酒樓上已經將事情盡量的鬧大了,如今我們不僅不能動的,相反,還要防備著有人拿他做筏子來攻殲我們周府。你想想,倘若那少年現在死了,我們周家會如何?不要被內宅婦人左右的心思,遮擋了眼楮,她們頭發長見識短,你若耳根子軟,她們一哭一鬧便沒了分寸,還如何立足朝堂?」

周江延不覺面色微微一變,道︰「父親說的對,那少年是老鼠,不能打老鼠,倒傷了玉瓶。兒這就去讓人盯著那少年些,萬不會讓他出事的。」

周鼎興擺了擺手,道︰「去吧,秋兒那里讓她母親多多安撫便是。她性情驕矜,也該管教管教了。」

周江延恭敬應是,出去後半個時辰卻又進了書房,神情微微有些不好,稟道︰「父親,剛剛接到消息,那少年竟然被燕廣王看中,明日要其進禮親王府,為其建造房子。父親,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模樣,如何會有此等能耐,您說禮親王府會不會是想對那少年下手,借機嫁禍給我周家?」

周鼎興面色也是微微一變,不過很快他便搖頭道︰「不會,若是禮親王府真想要借那少年行事,捏死那少年又不留下半點痕跡,並非難事,何必再將人弄進王府去。許是那少年當真有過人的長處吧,不必派人盯著那少年了,既他入了王府,便不會輕易出事,禮親王府可是極護短的。」

周江延想了想,確實如此,恭敬應了。

顧卿晚並不知道這一夜因她鬧的三個大秦一等一的門閥府邸都不怎麼安寧,她早早便睡下了。

翌日,顧卿晚起來梳洗過後便又坐到了梳妝鏡前,開始擺弄那些瓶瓶罐罐裝著的脂粉等物。

古代的脂粉沒有現代那麼豐富,顏色也單調的很,她跑了不少店鋪,將所有能買到的化妝用品都買了回來,又自己搗鼓了整整一日,這才調制出可用的脂粉來,達到了掩飾容貌的效果。

只是調和的這種發黑的脂粉,抹在臉上後粉質發干,很難服帖的沾在皮膚上,暗處看還可以,在陽光下一眼就能看出化妝掩飾的痕跡來,所以顧卿晚那天靈機一動,便用了一點玉蓮花蜜,兌了水摻合在里頭。

這樣涂抹出來果然非常自然,可加了花蜜的脂粉涂抹在臉上,原本留在臉上的那些淺淡的疤痕便沒了。她男裝打扮時特意在臉頰左側留了一道傷疤,顯得有男人氣質一些,故此現在素面朝天時,便只有左臉上那一道淺淡的傷痕,以及昨日下巴上被抽爛的那一點傷。

且用過玉蓮花蜜滋潤的皮膚,非但不會因為化妝而損傷,卸掉妝容後反倒水潤潤的。顧卿晚本身的皮膚底子就極好,如今更是瞧不見半點瑕疵,毛孔也看不見了,細膩的簡直比初生嬰孩還鮮女敕。

顧卿晚忍不住對著鏡子臭美了半天,這才將妝容一層層的往臉上畫。她剛剛收拾好,就听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是樁悅嫻端著托盤走了近來,見顧卿晚身上已經套了寶藍色竹葉紋長袍,腰間束著寬寬的玄色腰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便道︰「大嫂去看過劉嬸子了,她今日已好了許多,能夠下床走動了,你出門莫擔心我,如今有了她陪著大嫂,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到底要在外頭跑多少天啊,要不先找了牙婆來,先買兩個小廝帶著。」

顧卿晚昨日也不知道該怎麼和樁悅嫻說她要去禮親王府的事,故此便只說,這幾日要經常外出尋房子找商機。

聞言她忙笑著點頭,道︰「我知道了,嫂嫂放心,我不會出事的。」

顧卿晚出了客棧,一面往禮親王府方向悠閑的晃著,一面欣賞古代的街景。她自從進了京城,之前因女子的身份,並不敢在外多逗留,昨日弄好了女扮男裝的行頭,瞧著毫無破綻了,才頭一次上街。

本來想著去當鋪當了首飾,有了銀子,好好逛逛這古代街市的,誰知道後來發生了那麼多的波折,最後也沒能逛成。

如今走在街道上,眼瞧著四周全是青瓦翹檐的古代建築,到處都飄著各種店鋪的幌子招牌,眼前晃蕩的人,皆是穿著長袍長裙,束著長發挽著發髻,不由恍恍惚惚的。

清晨,一條街上已經擺起了不少小攤位,各種商品,琳瑯滿目,各種小吃應有盡有。

顧卿晚專門沒在客棧中用早膳,走了沒多遠就有處做面片湯的小攤,做生意的是一對夫妻。男的穿著一身整潔的短打衫褲,袖子挽著,在後頭忙活著收拾桌椅,婦人站在灶台前動作流暢的做著面片。

小攤子收拾的極為干淨,棚子里五張桌子已是有四張坐滿了人,一股清淡的面香在四周蔓延,顧卿晚被香味勾住,便進了食棚。

那收拾攤位的漢子頓時笑著迎道︰「小公子頭回來吧,保管吃一碗,就惦記上了,咱們這攤子都有三十來年了,可是從祖父輩傳下來的,別瞧看著簡單粗陋,煮面的湯可是祖傳的。您坐,先來碗清湯的嘗嘗?」

漢子說著便將空著的凳子又擦拭了一遍,顧卿晚還沒動,旁邊桌子上坐著的兩個中年人便也一面吸溜著面片,一面笑著道︰「好吃著 。」

「我孫老頭在這兒吃了十來年的面兒了,每天不來一碗,就覺缺點啥。小哥兒試試。」

頓時便又有人附和起來,都是些尋常的百姓,臉上卻洋溢著歡快滿足。

顧卿晚覺得這古代倒比現代人情味更足一些,被感染了,便笑著道︰「就來一碗清湯的。」

言罷,坐了,那漢子摔著搭巾迎了一聲便去了。

顧卿晚的面很快便被端了上來,她先聞了聞味兒,並不著急吃面,嘬了一口湯,果然滿口的鮮香,女乃白色的湯,有菌菇的味兒,也有點魚湯的鮮,入口清淡,後味兒卻又濃郁,爽口鮮香果然極是不錯。

又吃了一片面,勁道而滑爽,配湯味道更佳。顧卿晚眯著眼,一面吃面喝湯,一面听對桌幾個人在閑談。

「昨兒仙岳樓的事兒啊?自然是听說了的。那麼多人都看見了,傳的有鼻子有眼的,那還能錯了?」

「這麼說還真是個好男色的?」

「昨兒仙岳樓上的食客可不少,都看到他們當眾摟摟抱抱了,自然是真的,後來那小公子還跟著上了馬車,一起走的呢!听說有人看到那小公子跟著進王府了,還是燕廣王抱著進的府。嘖嘖,也不知道是個怎樣絕色的,竟勾的燕廣王神魂顛倒,連首輔周家的臉面都不給!」

「噗——」

顧卿晚本來還听的興致勃勃,到了最後突然冒出來燕廣王三字,她才覺出不對來,待那人言罷,她頓時一口湯就噴出了半口。

如果她沒弄錯,這些人分明說的就是她啊,她哪里有被抱進王府,還勾的秦御神魂顛倒?

「上碗面。」她正听的滿頭黑線,就聞身邊兒響起了一道清潤的聲音,接著眼角余光一抹淡藍色的綢緞袍擺一晃,行雲流水般劃過粗糙略顯得泥垢的長凳,坐下了。

顧卿晚眨了眨眼就見坐在她身旁凳子上的,不是旁人,正是婁閩寧。

他面色清冷,一身尋常的錦緞長袍往此一座,整個食棚都好似敞亮了不少,引得旁邊幾桌食客都暗自往這邊打量了好幾眼,這才又各自吃面閑談了起來。

顧卿晚沒想到婁閩寧會此刻出現,而且他自然而然的坐在那里,點了一碗面,倒像是陪著她在這里用早膳很理所當然一樣。

她略有些發怔,婁閩寧卻伸出手來,指間捏著一條素白繡青竹的帕子,給顧卿晚沾了沾因噴湯水而略有些狼狽的臉。

她現在一身男裝,可婁閩寧卻追到了這里來,還這般對待她,不用想都知道他定是關注著她呢。

那麼昨日發生的事情,他定然也是知道的。想到方才那些話婁閩寧必定也都听到了,顧卿晚在婁閩寧手下的擦拭的那張臉便染上了一層薄紅的窘色。

那一層薄紅,即便是在脂粉的覆蓋下也透了出來,映襯著她不停眨動的長長眼睫毛,躲閃羞怒的眼神,略鼓的面龐,分外生動可愛。

婁閩寧的動作不覺略頓,唇角溢出一抹清淺的笑意來,接著擦拭的動作便更輕柔,神情也更專注而溫柔。

他本就氣質出眾,人才俊偉,舉止間從容優雅,氣質貴氣天成,而顧卿晚男裝的模樣也漂亮俊秀的過分,兩人坐在這里,有些格格不入,原就引人注目了,此刻更是食棚里的氣氛略變了。

方才還說的熱火朝天的食客們,都靜默了下來,顧卿晚能感受到四處掃視過來的目光,曖昧的驚愕的好奇的。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瞧瞧,如今這些貴冑子弟都怎麼了……」

「你別說,要是這麼兩個人,還真宛若璧人,怪養眼的。」

「噓,小聲點,別讓人家听見。」

顧卿晚,「……」

婁閩寧臉上的笑意卻愈發揚起了些,恰那漢子端來了面湯,他慢條斯理的將顧卿晚臉頰上最後一點湯汁擦掉,隨手捏了下她鼓鼓的臉頰,這才收回手來,拿起了箸,道︰「吃吧。」

顧卿晚見他已開始用湯,便也不再言語,低頭心不在焉的挑起面片來。

誰知那邊兩桌上的人,這片刻功夫便又將話題扯到了昨天的事上,就听那個掌櫃模樣打扮的人開口道︰「你們不知道吧,听說那勾了燕廣王的小哥生的是風流獨具,貌美堪比褚鳳館的頭牌小倌,還是個男女通吃的,先是在仙岳樓里和周家的姑娘幽會,誰知道竟被燕廣王殿下看到了,當時就驚為天人,爭奪了起來。燕廣王殿下不管是容貌,氣質那哪里是周家姑娘能比的?這不,那小公子看上了燕廣王,當時就跟著走了,周家姑娘傷心欲絕,當場暈倒,是被抬上馬車的,當時剛巧小老兒就在仙岳樓下,看到那周家姑娘被丫鬟抱上馬車的樣子了,嘖嘖眼角還掛著淚呢。」

「咳咳……」顧卿晚頓時被古代勞動人民奇葩的腦回路給雷的一根面條半上不下,咳嗽了起來。

婁閩寧放下箸,輕輕拍撫上顧卿晚的背脊,道︰「怎麼也不小心點。」他說著動作流暢而從容的給顧卿晚倒了一杯水,見她咳的差不多了,才道,「喝口水。」

顧卿晚咳的臉頰發紅,眼中蘊淚,喉嚨難受,接過茶,喝了兩口,才算緩過勁兒來。那邊有兩桌食客又偷眼瞄著這邊,竊竊私語起來,另一邊卻還討論的熱火朝天。

「哪里就是這樣的,人家周家姑娘和好幾個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起去的酒樓,萬不會是幽會。不過听說周家的姑娘容貌甚為妖嬈多姿,是那小哥看上了人家姑娘,尋過去企圖調戲一二,結果燕廣王就去抓奸了,卻原來,這小哥早就是燕廣王的禁臠了。」

「這小哥倒是膽大的很啊,說不定現在已經成了亂墳崗上一具無名骨了。」

「……」顧卿晚坐在這種環境中,真是頭大的很,她偷眼去看婁閩寧的臉色,卻見他面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溫淡中帶著些清冷。

他明明知道那些人口中勾了秦御的人就是她,他都不生氣嗎?

顧卿晚正探究的看著婁閩寧,婁閩寧卻挑眉看了過來,眼眸中含著詢問之色。他這樣若無其事,倒是讓顧卿晚松了一口氣,道︰「寧哥哥,你怎麼來了?」

婁閩寧見她神情尷尬,接口道︰「你何時學的建造房屋,寧哥哥竟不知道。」

顧卿晚頓時心頭如臨大敵,不過這個問題她在決定做老本行時,已經準備好被婁閩寧和樁悅嫻問起,早就準備了答案。倒也不慌,笑著道︰「寧哥哥還記不記得,從前我們府上收留過一個有些瘋瘋癲癲的老伯做客卿的。」

從前顧家興盛時,府中也養著些幕僚客卿,有一個瘋癲的老頭,因機緣巧合替顧卿晚的祖父顧明承擋過一劍,且會些武功,故此便被帶回了顧府去,當了客卿。

他時而糊涂,時而又像是清醒的,腦子有些問題,但武功卻還不錯。顧卿晚的祖父讓人查過那人來歷,也不曾查到什麼。

這老頭婁閩寧是見過的,也知道有這麼個人,陡然听聞顧卿晚提起他,面露恍然,道︰「是他教你的?」

顧卿晚便點頭,道︰「是呢,那時候我還小,有次去見父親,可父親不在,我便在外院轉悠,踫到了他蹲在地上寫寫畫畫的,我過去,就見他竟然畫了一大片連綿的房子,我覺得很有趣,就蹲下來照著一起畫,說來也怪,我在這上面還真有些天分。他見我不過照著他畫的房子格局,便能畫出個大致模樣來,許是心中起了愛才之心,便每日都抽一個時辰去內院找我。我很喜歡這些東西,可因匠工都是粗人漢子做的,生恐父親和祖父知道了,就不讓我學了,于是便一直隱瞞了下來。」

婁閩寧聞言倒真信了,一來顧卿晚說的有鼻子有眼,也確實有那麼個人,再來,除了這個理由,他也猜不到顧卿晚養在深閨,怎麼就會畫殿宇圖紙了。

接著他便又道︰「我听聞陳尚書家的三房準備做生意,這些天陳家三爺和四少爺正滿京城的找鋪面,念恩伯府世子爺前些時日闖了些禍事,急需用銀錢打點,最近也正在賣名下的產業,他們府上在四通街上最繁華的地段有一塊廢置的地,佔地不小,陳家三房的姑娘是你的手帕交,你若是真想要建造樓閣,何不于陳家合伙,買下念恩伯府的那塊地呢?這樣也不必費心尋鋪面了,京城的鋪面其實很難遇到合適的。」

顧卿晚聞言目光亮了起來,這簡直就是睡覺有人遞枕頭啊,她正有這些打算,也和陳心穎說好了,陳家正在找鋪面。之前倒沒想到自己來蓋樓閣鋪面,如今經婁閔寧一提,顧卿晚頓時覺得再好不過了。

不過婁閔寧也算是心思過人了,分明是猜到了她的打算,這才提起此事的。難為他又怕相幫太過,她會拒絕,倒尋到了念恩伯府頭上去。他這樣費盡心思,她想做什麼,便默默支持,倒讓顧卿晚心中泛起些說不出的酸澀難過來。

可她不是本主,她根本就無法代本主回應他這份厚重的感情,顧卿晚略有些不自在,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婁閩寧瞧著她,眸中到底掠過些黯然,接著才又道︰「我听說你昨日應了前往禮親王府,若然只是想要建樓閣,何必如此,王府深宅大院,有專門的修繕司和營造司,里頭都是些食朝廷俸祿的匠人,彼此間踩低捧高,爭權奪利,勾心斗角,並不安寧,他們怕也不會听你一個少年郎的……」

「本王只听世人稱婁世子光風霽月,乃是如玉似月的君子,卻不知原來婁世子也這樣擅長,背後論是非,挖牆腳啊!」婁閩寧的話尚未說完,倒聞後頭突然傳來了一道清寒如水的聲音。

顧卿晚回頭望去,就見秦御站在小食攤的前頭,正隔著氤氳騰起的面片湯鍋望著這邊,唇邊還勾著似笑非笑的嘲意,見她回頭,目光頓時便掃射了過來,含著分明的不悅和怒火。

顧卿晚頓時頭大起來了,她不過是路上吃個早餐而已,為什麼也不得清淨,婁閩寧尋到了這里也就罷了,秦御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他也會一早就跑到這里來,難道是他其實也已經識破了她?

顧卿晚有些狐疑起來,但見那邊秦御已是邁著大步,走進了食棚。

他今日穿戴極盡奢華張揚,竟是一件大紅色的圓領長袍,袍子瓖著暗藍色的寬邊,繡著玄色繁復圖案。厚重色彩的瓖邊,壓下了紅色的浮躁之氣,平添莊重氣勢,腰間系著一條明藍色腰帶,足下的玄色厚底官靴,將玄色的綢褲緊緊束在了靴筒中。

沒有戴發冠,束著一頭墨發,反倒用一根瓖嵌了墨色大珍珠的玉扁方插著,高高的固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發際線如道刻般鋒角凌厲,長眉下異色的眼眸大抵因怒火流轉著些許宛若流星般的寒光。

他的手背上還纏著一根紫金馬鞭,渾身上下簡直寫滿了頂級權貴子弟的符號,以至于他面色不善的剛剛踏進食棚,幾桌客人竟然不約而同的紛紛起身,貓著腰便急匆匆的往外跑,生恐這邊貴人們打架,成了遭殃的小鬼。

幾乎是眨眼間,方才還熱鬧非常的食棚便空蕩蕩起來,只剩下了顧卿晚和婁閩寧還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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