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相框顧妤是認得的。
那是一張薛家從前的全家福……
顧妤走到薛老的身前，叫了一聲︰「外公。」
薛君山並沒有抬起頭來，而是抬起手指了指顧妤身後的椅子，說了聲︰「坐吧。」
顧妤走過去，坐下妲。
薛老將相框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連指紋都幾乎沒有了，才拿給顧妤看，並說道︰「你看，你外婆年輕的時候多漂亮，你媽媽長的幾乎和她一模一樣。」
顧妤看了一眼，的確，薛亞楠遺傳她外婆的好基因，生的漂亮的很。
薛君山的目光始終放在鏡框上，剛剛擦干淨，又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摩挲著禾。
顧妤靜靜的看著他，沒有打斷。
片刻後，薛君山又說道︰「你舅舅就不行嘍，他長的像我，沒取你外婆一點優點。」
聞言，顧妤彎起了嘴角，不過，舅舅在她眼中是另一種帥氣罷了。
薛君山嘆了口氣，終于將目光從相框上收回，抬起頭望向顧妤。
「知道外公為什麼非要橫加干澀你的婚姻愛情大事嗎？」。
薛君山突然的問，讓顧妤一愣。
顧妤搖了搖頭。
薛君山無力的彎起了嘴角，嘆息道︰「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就跟你一樣，固執，倔強。就是喜歡厲家的老大，誰攔也攔不住。最後我妥協了，如她的願了，也主動去和厲家聯了姻。結果呢，她到底還是為這段感情付出了代價……」
顧妤垂下目光，心理不是滋味。
薛君山看著相框里的薛亞楠，繼續說道︰「你媽被厲家的老大傷的死了心後，她轉頭就嫁給了你爸，當初她是太草率了，若不是嫁給他，也不至于會被顧家那兩個女人害到死的這麼慘……她糊涂啊！」
說到這兒，薛君山拿著相框的手也跟著抖了起來。
顧妤起身想過來勸他幾句，卻被他伸出手給攔住了，指著顧妤身後的椅子說︰「坐下，你坐下。」
顧妤的臉色白了白，雖有些擔心她外公的身體，可還是听話的坐了回去。
薛君山繼續說道︰「當我看到你死心塌地的想和厲紹憬在一起的時候，就如同在你身上看到了你母親當年的影子，外公已經怕了，是真的怕了……」
顧妤的眼圈紅了，為自己四年前的任性和叛逆感到愧疚。
薛君山頓了一會兒，搖頭道︰「如今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了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只求你別像你媽媽一樣對婚姻兒戲，我也就知足了。」
顧妤心情沉重，卻也說不出話來。
薛君山將臉上的老花鏡摘下去放在了一旁，說道︰「跟我說說吧，顧純清自首的事……」
……
顧妤從薛君山的房間里出來的時候，丁嬸已經做好了晚飯。
見顧妤從二樓走下，丁嬸上前來，問道︰「薛老出來吃晚飯嗎？」。
顧妤對著丁嬸搖了搖頭︰「他睡了，等她醒過再說吧。」
聞言，丁嬸點了點頭︰「睡了也好，這兩天老爺子都沒好好睡過覺了，再這麼熬下去，身體怕是要垮掉的。」
顧妤沒說什麼，一個人走去客廳里。
客廳的沙發前，薛亞峰正陪著薛聿崢玩一套組合拼插玩具，薛聿崢手里拿著個飛機模型，嘴里嘀嘀咕咕的說些動畫片里的台詞，而薛亞峰低著頭，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顧妤走到沙發前坐下，薛亞峰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外公沒事吧？」
顧妤點了點頭︰「問了我些顧純清肇事逃逸的細節，之後，就一直不說話了。至于老姚和曲靜涵的事，我沒再多說……」
薛亞峰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目光放在坐在地板上的薛聿崢身上，淡淡問道︰「你是怕把厲紹憬也牽連進來吧？」
顧妤的臉色白了白，沒有說話。
薛亞峰一邊將薛聿崢**底下的玩具拿出來，一邊說︰「老姚已經打了幾次電話給我，這個時候，他自己也分不清該怎麼往下做了。如果他繼續選擇去自首的話，勢必會牽連到厲紹憬和曲靜涵。而替曲靜涵坐牢的那個女人，一口咬定就是自己醉酒駕車撞在你媽媽的那輛空車上，始終也沒供出曲靜涵來。所以，現在老姚也不敢亂說話，他在等我意思。」
顧妤抬起頭來，看向薛亞峰。
薛亞峰的表情很沉靜，望著顧妤道︰「你來決定吧。」
顧妤低下頭，沉吟了片刻後，終于開口。
她說︰「算了，畢竟當初是老姚發現我媽，也是第一時間將她送去了醫院。本就不關他們的事，我追究又有何意義呢？」
聞言，薛亞峰沒說什麼，最後點了點頭，道︰「好，我明白了。」
門口處，傳來了門響，伴隨著薛聿崢從地上爬起來跑過去的同時，江妍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薛聿崢到她身前，猛的停住腳，抬起小下巴認真的問道︰「媽媽，醫生有沒有說，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江妍笨拙的彎下腰去，親了親薛聿崢的小臉。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顧妤的思緒有些抽離。
薛聿崢小小的身影和前幾天她夢里的男孩重合在一起，而那聲媽媽，仿佛也叫的她心神一頓。
江妍拉著薛聿崢的小手朝著客廳里來了，看到坐在沙發里的薛亞峰後，江妍叫了一聲︰「爸……」
薛亞峰點了點頭後，道︰「回來啦？醫生怎麼說，孩子是不是良好？」
江妍笑著點點頭，道︰「是你們把我照顧的太好了，醫生說，孩子有點大呢。」
聞言，薛亞峰難道的咧開嘴，面露高興之意。
而薛聿崢還不死心的巴巴問著︰「媽媽，醫生到底有沒有說，是弟弟還是妹妹啊？」
江妍模著他柔軟的頭發，道︰「是弟弟還是妹妹，得等到他出來後才知道哦，現在，醫生是不會告訴我們的。」
聞言，薛聿崢一臉的失望。
他轉頭看向顧妤，對著顧妤說道︰「顧妤，如果我媽媽生不出妹妹來，你就幫我生一個吧，我要求不高，長的像我就行……」
說完，客廳里所有人都被逗樂了。
顧妤也彎起了嘴角，抬頭看向江妍。而此時，江妍的笑容里竟然是有些闌珊的。
……
晚飯後，顧妤帶著弩弩出門時，剛好踫見了正迎面走來的印澤。
印澤從一輛黑色的英菲尼迪里走出，轉身關車門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顧妤。
印澤關車門的動作一頓，不過，他很快就鎖好了車，朝著顧妤這邊走過來。
路燈下，印澤顯得格外的高大。
在顧妤的身前停住了腳步，他笑著對她說道︰「我來看看你，沒想到在門口就遇上了。」
顧妤沒說什麼，對著印澤點了點頭，身前的弩弩正掙扎著想要往前沖，顧妤被拽的有些踉蹌。
印澤看著這樣的顧妤，面上有些緊張，開口問道︰「你這是要出去嗎？」。
顧妤搖了搖頭︰「弩弩吃撐了，我帶它出來溜溜。」
聞言，印澤松了口氣，道︰「介不介意我陪你一起走走？」
顧妤彎了彎嘴角，沒說什麼，低頭牽著弩弩走在前頭。
印澤與顧妤並肩，兩個人一起朝著前面的不遠處的人工湖走去。
人工湖前，顧妤彎腰解開了弩弩背上的牽引繩，看著弩弩一溜煙的沖出去後，又跑回來，低頭嗅著被自己曾經尿過的「領地」。
如果放在夏天，湖水是清澈的，偶爾可以看見里面有小魚嘆出水面透氣。
可惜，這是冬天，除了被冰封的湖面以外，到處是皚皚白雪。
印澤回過頭來，對著顧妤說道︰「顧妤，你家里的事，我都听說了……」
顧妤沒有接話，目光放在湖面上。
印澤繼續說道︰「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不過，既然害你母親的人都已經被繩之以法，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顧妤點了點頭，應道︰「我沒事。」
見顧妤這麼說，印澤點了點頭，也隨著顧妤朝著湖面上看去。
兩個人都良久無語。
許久過後，印澤似乎有些糾結。
顧妤回過頭去，看著印澤因糾結而蹙起的眉角，有些莫名。
印澤看了顧妤片刻，終于忍不住，問道︰「顧妤，你和厲紹憬……是什麼關系？」
顧妤被問了一愣，轉而錯開與印澤的對視後，聲音低沉道︰「你問他做什麼？」
印澤的表情有些激動，臉也有些發白，說道︰「現在媒體上出現了很多有關于你和他的謠言，這些也就算了，更過分的是，竟然還扯到四年前，說你是自己倒貼上去的，你當時明明還在英國留學……」
顧妤的表情很平靜，淺笑著听印澤說完後，才轉過頭來看向他。
「印澤，媒體上說的沒錯，四年前，的確是我主動追求的他，媒體用‘倒貼’兩個字實不過分……」
聞言，印澤的臉更白了，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她。許久都沒有再張開嘴。
顧妤垂下目光，嘴角依舊彎著，繼續說道︰「那時我喜歡他，不惜想盡一起辦法，也要和他在一起。可後來……」
顧妤自嘲的笑了，剩下那半句最終也沒有說出來。
印澤定定的看著她，忍不住問道︰「那現在呢？現在你們又是什麼關系？」
顧妤朝著遠處的弩弩喊了一聲︰「弩弩，過來！」
弩弩邁著細碎的小步，不情不願的走了過來，任由顧妤給他扣上牽引繩，蹲在顧妤的腳邊，怔怔的看著印澤。
等做好了這一切後，顧妤才平靜說道︰「現在，我和他什麼關系也沒有……」
說完，她牽著弩弩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印澤還愣愣的站在原地，體會顧妤口中的那一句話‘什麼關系也沒有’。隨後，他快步的跟了上，心情明顯的好了許多……
——
西京別墅區。
韓準的家里，吳晉楷從洗手間里出來時，保姆已經將泡好的咖啡擺上了茶幾。
韓準臥在沙發里，一臉的頹廢，而厲紹憬坐在一旁的獨立沙發椅中，斜著眼看著他。
吳晉楷走進，在韓準的小腿上拍了拍後，坐去了對面。
韓準將搭放在額頭的手臂移開，看了吳晉楷一眼後，問道︰「你倆來干什麼？肖默呢？他怎麼沒跟你們一起。」
厲紹憬和吳晉楷對視了一眼，收回目光後，沒有回答。
而吳晉楷則盯著韓準，一臉無奈道︰「準子，你真打算一輩子就這麼消沉下去了？」
韓準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呲的一聲笑︰「呵，來說教的啊。」
吳晉楷沒理會他話里的諷刺，盯著他說道︰「現在韓敘放手了韓氏，本來該接手的人是你，你敢情倒是好，為了韓語歡那麼一個瘋子，拱手就讓給韓誠宇了，你腦子壞掉啦？」
韓準從沙發里坐了起來，定定的注視著眼前的吳晉楷，道︰「你說誰是瘋子？」
吳晉楷趕忙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得得得，我可不是來找你說這個的……」
提到了韓語歡，韓準的情緒顯然有了波動。
見狀，厲紹憬穩聲開口道︰「提到語歡，我正想說，精神病院的王醫生昨天打電話給我，他說語歡最近很好。而且，情緒也很平穩，恢復的不錯。」
聞言，韓準的臉色白了白，目光里又多了幾分無精打采。
吳晉楷不理解他，可不代表厲紹憬也不理解。
厲紹憬伸出手在他的肩頭上輕拍了拍，安慰道︰「你也先別想太多，總歸要給語歡些時間，清醒畢竟是好事……」
韓準自嘲的低下頭笑了笑︰「我如今倒是寧願她是什麼也想不起的，至少那樣我還能騙騙我自己，說她是在乎我的。」
听韓準這麼說，厲紹憬也無奈的點了點頭。
而吳晉楷早已經將頭撇去一邊。
他沒法理解韓準，他總認為天下的女人多的是，本就應該擇優而選，一個瘋子而已，浪費那麼多時間完全沒有必要。
三個人最終避開了韓語歡的話題，誰也不再多談。
厲紹憬的手機一直在響。
他從西褲的口袋里將手機模出，拿到眼前時，表情為之一變。
吳晉楷看著這樣的厲紹憬，笑了一下，目光也朝著他手機上一瞥，果然猜中，是顧妤打過來的。
厲紹憬劃開了解鎖鍵，將手機送到耳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