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逆日記 第四十八章.蜉蝣羽楚楚衣裳

作者 ︰ 慕橘

東方毅冷了神色︰「這和你無關吧。」

蘇幕遮被噎得一窒,同時心里的警惕愈發濃了,她沒有一刻好像現下這樣,渴望身邊有個人可以商量。

但是沒有了,再沒有了。

不管她多麼不甘心,不情願,不依不饒,她能依靠的最終只有自己。

從今日開始,我再也不會被動的等候了。避而不答?沒關系,想要了解真相,方法多得是。

在城門口,二人下馬牽馬入城,走沒兩步,便听到一個青稚的聲音說道︰「大少爺,您可回來了。」

蘇幕遮順聲望去,見是東方毅的小廝江蘺,看來東方一早告知他,自己這時候會回城,故而江蘺的聲音多是驚喜而非意外。

至于為何驚喜……

這用不著蘇幕遮問,東方毅已先一步問道︰「怎麼等在城門口?」

江蘺先是規矩行禮,而後喜滋滋地說道︰「老爺專程要小的來迎一迎大公子的,請您盡快回府。」

東方毅微微皺眉︰「父親那里出了什麼事?」

「是喜事,郝大人在北疆立了戰功,聖上龍顏大悅,說老爺慧眼識珠,為朝廷舉薦了人才,特擢升老爺為兵部尚書,加賜南珠一斛。」

說到這里,江蘺一眼瞥見一旁的蘇幕遮一臉漠然,當下心升不滿︰此女于人情世故上,實在太欠缺了。我們大公子起了個大早,特特陪你出城走了一趟。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你倒好,老爺得了封賞,連一句基本的「恭喜」都不會說。真是……

哼,等你听了與你有關的好消息,不知道還能不能這麼雲淡風輕。

「還有,從宮里得了信兒,蘇幫主為太後會診有功,著封藥局女使。笑笑幫雍京分舵也即刻解封,作為她在京中的落腳地。」

「什麼?」

江蘺目不斜視,也不去管蘇幕遮的反應。只一味向東方毅報告道︰「老爺請了蘇幫主去府里飲宴敘話。還說,」他終于將目光移到蘇幕遮身上,「蘇姑娘若有暇,也請務必……」

江蘺的聲音忽遠忽近。他再說了些什麼蘇幕遮全然沒听進去。只想著他適才說的那句話︰著封藥局女使。笑笑幫雍京分舵也即刻解封。

蘇幕遮越想越愕然不已,旋即失笑。

蟲伯走了,阿姨回來了。

分舵解封了。

阿姨被封為藥局女使?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

天灰蒙蒙的。日頭將落未落,被一團陰雲吞噬了進去,使得天色愈發的暗了。

雍京的郭城里,熱鬧的氛圍不減,大多數百姓已燒過黃紙,盡過做子孫的孝心了,此刻都去放燈湊熱鬧了,徒留一團團地灰燼在街上,被風一吹,滾得到處都是。有人拿著比自己還要高的竹掃帚去打掃,卻總也掃不干淨。

蘇幕遮腳步無力地走在長街之上,與無數的人或並肩而行,或擦肩而過。她走了一陣後停住腳步,抬頭去望天,見到天上雲彩的形狀後,喃喃自語道︰「不是常說‘棉絮雲,雷雨臨’嗎,什麼時候能痛痛快快地再下一場大雨,將我澆得濕透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她站在熙熙攘攘地街道上,一時間不知去向何方,腦中回蕩著蘇萬兒對她說的話,對她的疑問做出的解釋。這些話解開她多少疑惑,就又平添了多少困惑。

果然,京都居太不易了。

在那些人眼中,自己也好,阿姨也好,笑笑幫的幫眾也好,都只是如渠略注1一般吧,雖是楚楚鮮貌,采采眾多,終究是個朝生暮死的蟲豸,所付出的努力都只是在徒勞地拔動著水草樹根罷了。

「心之憂矣,于我歸處注2……」

蘇幕遮的表情似笑未笑,似哭未哭,半晌後又自冷笑著續道︰「原來從未讓我去偷珠子,原來從未派過書蟲來協助我,原來將軍根本就沒中毒……」

她的聲音時強時弱,在她身畔走過的人只能零星听到一些,既听不清也听不懂,只覺得這女子似有說不清的委屈,又好似有道不明的無奈。

蘇幕遮用一種冷冽到骨子里的語氣說著,似乎在自語,又似乎是在說與人听。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方才面對蘇萬兒時的情景。

她沒有心思去將軍府對著那些達官貴人虛以委蛇,所以直接返回笑笑幫的雍京分舵,發覺那里果然已經解了禁制。但分舵依舊空無一人,那些幫眾不知何時才能放出。

直等了兩個時辰,才等到被將軍府送回的蘇萬兒。也等回蘇幕遮萬萬沒想到的真相。

當蘇萬兒冷冷地說書蟲是奸細時,蘇幕遮對她是毫不示弱地逼視,毫不猶豫地質問,毫不掩飾地懷疑︰

「你早疑心他是奸細?他是奸細,不去跟你反而跟著我?圖什麼?我又有什麼值得他跟的!」

回答她的是蘇萬兒的一記狠狠地耳光,以及隨之而來的尖叫恨聲︰

「為什麼!我還要問你問什麼呢!你怎會如此愚蠢上了他的當!偷蒼魂珠?虧他想的出來!虧得你也相信!你有什麼本事偷得出來!你除了做藥種花還有什麼用!」

蘇萬兒邊罵邊在蘇幕遮身上狠狠地摔打著,被誆騙入京的驚慌和被人威逼的憤怒絞成了一股繩索,讓她再不掩飾對這個外甥女的厭惡,把一切的憤恨都發泄到這個少女的身上。

「你個掃把星投生的,專到這世上妨人的,妨死你爹娘還不夠,現在又要來妨我!蘇千那個賤人留下的賤種!她留下的都不是好東西!」

「夠了!」

蘇幕遮猛地掙開蘇萬兒飛舞著的指甲,蘇萬兒的身子是虛透了的,竟然沒禁住她的這一下,倒在了一旁。

蘇幕遮睥睨著將她養大的阿姨,冷冷地說道︰「你要是再發瘋,我現在就走,你就在雍京關一輩子吧!」

蘇萬兒一驚抬頭,正對上對方透著涼意的雙眼,她兀自不願示弱,嘶聲道︰「你敢威脅我!你別忘了,我現在還是幫主!」

「你也別忘了,你現在是個沒兵沒將遭人軟禁的幫主。」

簡單的一句話讓蘇萬兒的百十句喝罵堵在了嗓子眼里,她恨恨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她長得真像自己的妹妹啊。

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小蹄子,又怕又怨的小賤人。

「照你說的,朝廷有意頒布榷法?」制止了蘇萬兒的歇斯底里後,蘇幕遮找了個位置坐下。落座後淡淡問道。

蘇萬兒冷哼道︰「現在倒不敢明說‘榷’,只說要派官員監督笑笑散的生產過程。我要是允了,榷法就是下一步。」

(女主日記90,七月望七,酉時,蟲伯,你到底是什麼人?!)(未完待續。)

PS︰注1渠略,即蜉蝣

注2心之憂矣,于我歸處︰出自《詩經,曹風,蜉蝣》,這句話的意思是指「我的內心很憂傷,哪里才是我歸宿的地方」。這首詩其實是在諷刺曹國的貴族在國家衰落時仍奢靡享樂,但女主一向喜歡望文生義~就用這話單純的表示「不知何去何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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