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農家女 第四十五章 這是不是一樁好生意呢

作者 ︰ 一枝綠蘿

東西買來了,不錯,是兩個糖包。寒洲一口氣把它們消滅掉,吃完了,力氣也一點點地回到身上。她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角的糖,看了看對面關切的兩個人,「噗哧」一聲,笑了。啊,不止兩個,是一群人,現在他們都回到陶器店里了。

「姑娘笑什麼?」那衣著體面的人好奇地問。

寒洲自嘲地說︰「我笑我自己,總是以這種方式讓人記住我。看,那就是那個要糖的女人。」說著,她比比劃劃,好像路上遇到了什麼稀罕人。

眾人皆笑。她沒事就好。

「那以後姑娘出門,要帶些糖在身上才好。」那人關切地說。

「先生說的是。」寒洲感激地點點頭。

「姑娘能走嗎?我們送你回去。車在外面。」那人又說。

寒洲笑著搖頭︰「不勞煩了,只要吃好了,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說著,握了握拳,好像很強壯的樣子。

那人輕笑,點點頭,走了。跟班跟上,也走了。

寒洲喝了點水,也回家去。

今後真的不能挑食了。要不,橫在街上都不見得有好運氣被人再次救起。

接下來的幾天,寒洲沒再去陶器店。她得讓自己休息一下。

但其實,人是閑不住的。抄完了東西,喂喂小雞,就有一下沒一下地磨制礦物粉。

她現在還是有些沒底,不知道這些東西畫上去以後燒出來是什麼效果。比如自然銅,銅應該是發紅的,但有時候顯綠,就是因為控制不好氧氣的進入,變色了。如果設計時,底色和紅色配了是相宜的,那變成綠色大約就相左了。窯溫和空氣的控制難度太大了。不是她能改變的。這個時代的技術就是這樣的。

其實,首要解決的應該是粘土。現在咸陽這一片制陶業用的大體是渭河或涇水河床上淘來的粘土,粘性大,但出來的顏色深。底色重,配色就受限制。所以只有這幾天用的那種紅褐色還可以用。當然,好像也找不到其他可用的顏色。

按說陝西是高嶺土生產的大省,可是以現在的條件,去哪里找到高嶺土呢?只有讓底色變白,才可以談進一步美化的問題。當然了,如果找到高嶺土,再加上高溫燒制,陶器就變成瓷器,這改變就是翻天覆地的了。

安頓好小雞和園子,寒洲決定上街走走。今天,有兩個地方是要去的。一個是藥店,她很想找到含鈷的礦物,沒有鈷出不來漂亮的藍色,再就是找到含錳的礦物,她看過一種紫色的瓷瓶,在釉里加了錳的化合物,很漂亮,很高貴。技術的問題她解決不了,那就再說吧,先把材料找齊了也很重要。

另一個要去的地方是漆器店。這些日子在咸陽,她發現漆器店是最具有藝術氣息的地方。

以前不喜歡那個味道,所以從門口瞅一眼就走,現在因為研究顏料,就想看看那些成熟的行業里有沒有可以借鑒的地方。也許人家有好的做法,可以直接拿過來,也省得自己悶在屋子里瞎琢磨。

這是今天看的第二家店了。寒洲發現里面的漆器精致是精致,但漆的顏色還是單調,只有紅、黑、褐幾種顏色,瓖嵌工藝倒是很復雜,金、銀、銅、鉛、鋁,動物骨頭、龜殼、玳瑁,還有各種顏色漂亮的石頭,如綠松石、珊瑚、壽山石、青田石,只要合宜,不分貴賤,都能瓖嵌上去。這樣一配,顏色就豐富了。

但是陶瓷顯然就很難這麼配了。物理變化較好控制,化學變化太難掌握。

「哎,又板結了。每次都這麼難弄。」一個店員說。

他左手里拿了一小桶油漆,右手拿了把小刷子,無奈地對另一個人說。

另一個人四十來歲,可能是老板,也可能是師傅,那人頭也不抬地說︰「讓你用完了蓋好,就是沒蓋好,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那年輕店員撇撇嘴,沒吭氣,把那油漆桶放下。

寒洲走上一步說︰「我听說有種方法可以讓油漆不板結,不知貴店願不願意試試。」

二人听了此言,都奇怪地看著來人。

說話的是個姑娘,淺灰的外袍,下邊是月白色的燈籠褲,頭發沒有弄成發髻,只是從後面用白色的布條攏了一個結,看著松松的,有些慵懶的氣息。以為她是來買東西的,沒想到說了這麼一句。二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寒洲笑笑︰「冒昧了。我從一本書里看到的,說把吃剩下的螃蟹殼放在油漆桶里會防止油漆板結。至于為什麼我也不清楚,只是前人經驗。至于換了龜殼、蝦殼、或貝殼可不可以,我不知道,貴店可以試試看。」

她說的這些,是以前教學的時候講到李約瑟難道,一篇相關的研究文章提到的。那文章說,中國人注重宏觀觀控,輕視微觀分解;注重定性把握,輕視定量分析;注重應用效益,輕視理論思辨;注重經驗積累,輕視實驗測定;注重因果關系,輕視元素分解……,這螃蟹殼即為一例,也許里面有什麼生物黴,但那時的人不這麼思考問題,只是把它當一種經驗傳承下來。

那二人听了也不置可否,後來,那四十來歲的人說,「啊,這季節也不好找到螃蟹,以後有了,自然要試試,不管怎麼,都要謝謝姑娘給的這個方子。」

另一個听了,也忙點點頭。寒流笑著回禮。

那中年人問︰「姑娘是要買東西嗎?我看姑娘已經進來一會兒了。」

寒洲搖搖頭,說︰「我只是喜歡看各種美麗的東西,貴店的器具都很精美,想是下了不少功夫。」

那人笑笑,點點頭,說︰「是啊,做這一行的,哪有不辛苦的。刷完了磨,磨完了再刷,一遍一遍下來,漆層增厚,再雕花、堆花、瓖嵌……,剛來學的小伙計都要煩死了。但是呢,做出一件好東西,又高興得不得了。」

寒洲點頭,「所以的好東西都是時間磨出來的,耐不住性子,就不會有好東西。」

店里的二人都認同地點點頭。

寒洲問道︰「我看了兩家漆器店,有一件事不明白,想問問師傅。」

那中年的師傅爽快地說︰「姑娘請講。」

寒洲說︰「我不明白為什麼這漆的部分只是這麼幾種顏色,綠的、白的都少有,其它就見不到了。」

那師傅笑笑,考校似的朝小年輕努了努嘴,讓他回答。那人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其實,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只是經驗。像銅、鉛、鐵等東西和漆混在一起,就會變黑、變暗,整個器具會變得髒污,所以在漆料里就干脆不加這些東西。但金銀和銀朱可以,石黃和煤煙也可以入漆,我們一般就用銀朱、石黃和煤煙,也就是你看到的這幾種顏色。」

「哦。」寒洲點點頭,她明白了,這是大漆中的某種元素和金屬發生了化學反應。

不過眼前這些漆器確實漂亮,紅黑對比,明快熱烈,配上瓖嵌的各種物什,顯得典雅富麗、穩健端莊。

寒洲心中一動,似乎有筆生意是可以做一做的。

這大秦朝實施了貨幣的統一,為了加強對貴金屬的監管,不允許民間佩戴金銀等飾物,不知怎麼的,珠玉也受了連累,所以弄得女子們沒什麼可佩戴的飾物。若是把這美麗的漆器做成首飾,是不是一樁好生意呢?

只是,這生意要如何做,還得好好計較一番。

她能提供的只是設計,而且也只想提供設計。從木胎、竹胎或者皮胎的提供,到漆制產品的粗加工都可以讓這漆器店完成。現在的問題有兩個,一是本錢的來路,二是思路的外泄所造成的競爭。現在這漆器店的匠人技術是很扎實的,只是他們的思路局限在日常生活用品,如奩、盒、匣、匜、鑒、枕、床、案、幾、俎、箱、屏風、天秤等。其次是兵器和樂器,如編鐘架、鐘錘、編磬架、大鼓、小鼓、虎座雙鳥鼓、瑟、琴、笙、竽、排簫、笛、甲、弓、弩、矛柲、戈柲、箭、箭箙、劍鞘、盾等。如果自己向他們定購發簪、手鐲、項鏈等飾物,一定會讓他們思路大開,所以跟他們的利益關系怎麼處理,確實得好好思考一番。

離開漆器店,藥店也沒去,寒洲直接回了家。一路上她都在合計這樁賺錢的生意。她剛來這咸陽的時候,對錢沒有強烈的,那時衣食都是胡家提供,她過得挺好。最近接連兩次低血糖,她有點慌了,覺得可能是營養不好。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牛肉了,自從到了大秦朝就沒有。這個時代,一個縣有多少頭牛要向上面匯報,生了多少死了多少都得有具體的數字。在這種情況下,哪有牛肉賣?她一個奴隸,能時不時吃點肉,十來天吃條魚已經是跌破很多人的想象了。

她賺錢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吃好,好好地活著。然後,上帝重新把憐憫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讓她活著回去。

回到相府,到書房看了一眼,沒有要她抄寫的東西,她就來到自己辦公的小屋,凝神想了片刻,打開一卷空白的竹簡,寫下一個契約的草稿。她對秦朝的法律所知不多,不知道對民事法律關系有什麼具體的規定。而她今天想到的防止設計思路外泄的事情,屬于知識產權範疇,這在秦朝應該是一片空白。但是,她想,盡管沒有具體法律規定,基本的法律原則應該有,合作的雙方都在法律的約束下享受各自應有的權利、履行各自應盡的義務,平等、公平、誠實信用這個原則應該有。如果有這個原則,司法解釋又不是偏向于哪一方的,那麼她草擬的這個合同如果在履行中出了問題,她就可以打官司了。

等了一會兒,丞相李斯回來了。他看了看小寒的樣子,沒說話,慢條斯理地喝茶。他現在很樂意和小寒交流,他不知道她腦子里到底是些什麼東西,探索她是他工作之余的一件很有趣的事兒。小寒今天明顯是在等他,那他就讓他她多等會兒,看看她是否始終那麼成竹在胸、寫意從容。

寒洲也看出他的意思。這人老了,就象小孩,愛玩點小把戲,好吧,你願意玩,我就陪你玩。等李斯一杯茶喝完了,寒洲過去又給他續了一杯。李斯就又開始喝。寒洲心說,我看你能喝幾杯?她那笑眯眯不著急的樣子讓李斯很生氣,這丫頭怎麼還不吭氣呢?

等第二杯茶喝完了,寒洲又拿起壺,李斯瞪了她一眼,寒洲就把壺放下了,笑眯眯地等待下文。

「說吧,什麼事?」老人有點吹胡子瞪眼。

寒洲再次躬了子,然後到自己那屋拿了竹簡過來,說︰「我等先生回來,是想請教先生,如果我與人合伙做生意,擬定這樣的契約,一旦發生了糾紛,官府是否受理。如果受理,有哪些判案依據。再就是,以我家奴的身份,和那合作的商家是否是平等的法律主體。小寒知道,于法律方面,先生是最精通的。在這大院里,小寒也只能請教先生。」

李斯笑笑,這丫頭是不是聰明過頭了,一個家奴還跟人談什麼平等的法律主體,還跟人訂什麼契約。不過呢,統一六國也沒多久,也許在她的家鄉確有那麼一說吧?可是哪國法律說奴隸可以跟人訂立合作契約呢?想我李斯也是眼界寬闊之人,我怎麼就不知道呢?

看來,她對她的身份還是沒有認同,她骨子里還是把自己當自由民看待的。

打開卷軸,工麗的隸書,一氣呵成,看來思路是相當流暢的。看著看著,李斯不由得抬頭盯著小寒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又重新看一遍那契約的內容。他對她與誰合伙興趣不大,做什麼生意也興趣不大,他感興趣的是這姑娘的想法和見識。這契約的內容反映的是合伙關系,雙方利益分配與約束,所指向的是產品的設計和市場的約定,這方面的東西李斯自問沒見過,他想大秦朝的所有法律工作者,包括趙高那小子也沒見過。那麼她這腦子里的東西是哪里來的呢?再看那行文,其邏輯清晰、措詞嚴謹分明不是一個讀了幾本詩書的書生就可以做得到的。要說有什麼不足,就是太過直白,不像一般的法律文本。但是,民間的約定,雙方都能清楚各自的行為界限,不就可以了嗎?

合上卷軸,李斯又拿起茶杯,他很想問問小寒是否學過法律,想了想,又不問了,他基本能猜到小寒的答案,不是忘了,就是得了家中長輩的傳授。至于家中長輩在哪兒,答案又是想不起來了。這種話說得次數多了,李斯就想,這里面肯定不全是真的。為什麼丟失的總是關鍵信息?論吃的,她比誰都精通興奮,為什麼那些忘不了?

寒洲見他不說話,抓了個空茶杯就那麼握著,就想,他肯定在琢磨自己。今天這事兒,是不是破綻出來了?不能讓他瞎琢磨,再琢磨下去會把我當妖精抓起來的。

「先生,您看完了,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啊,你這個東西寫著玩玩就算了,沒用的。」李斯實打實地潑了一盆涼水。

「為什麼?」

「第一,你是家奴。第二,沒有對應的法律條款。第三,老爺我覺得你太閑了。」李斯的語氣冷冰冰的,跟在公堂里一樣。

嗯?最後一句讓寒洲警覺起來,這是要干什麼?要把我關起來洗碗嗎?或者是打掃院子?

李斯嘿嘿一笑,看看對面丫頭發愁的小模樣兒,真是太爽了,你也有不從容淡定的時候!

「丫頭!」

「哎!」,寒洲趕緊應一聲,讓自己謙恭一些。

「你用相府的名義做生意,還用得著這麼麻煩?說清了的事情誰敢耍賴,在這咸陽城,我看誰都不敢!」老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架式。

「啊?」寒洲有點發懵,這是要讓她狐假虎威?

她怯生生地問︰「這樣也行?咱不是依法治國嗎?」

「嘿嘿」,老頭兒笑笑,「我說行就行。當然,我也知道你不會亂來。」

寒洲謝過了先生,告退了。出了小院,她在心里偷笑,剛才她那是裝的,誰不知道依法治國是怎麼回事?哄著老頭兒自我膨脹罷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秦時農家女最新章節 | 秦時農家女全文閱讀 | 秦時農家女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