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忘記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 結局二

作者 ︰ 荀

穆小柔嘴上不說,其實心里一直纏著一個解不開的結,有關她那個來不及問世便胎死月復中的孩子。她的遺憾,她的悲哀,她的自責,她的後悔,統統無處訴說,無處安放,所有的沉重與負荷,最終只承載在她最後一次胎檢那張被她鎖到抽屜最深處的皺巴巴的彩超圖上,鎖在最深處,誰都不能觸踫,這是一道禁忌的傷疤。

她與江城結婚過去了整整兩年,他們仍然沒有再養育一個孩子,這與她的心結不無干系。出于一種虧欠的心理,她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那是一個女孩,已經四個多月大了,如果當初平安地生下來,現在都會走路會叫她一聲「媽媽」了,她與那個孩子緣慳一面,卻固執而徒勞地想為她,也為了自己留一點時間,去想念她,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孩子如果有感覺的話,會原諒她。

宋繁馨半開玩笑地說︰「如果你W@再不生孩子就成高齡產婦了,對孩子對自己都不好。」

想當初,穆小柔和宋顏回婚後的那段日子,宋顏回不方便照顧她,一直都是宋繁馨在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三個人同住一屋檐下,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小小的一座房子,關起門來就是一個溫暖的家。那個時候,宋繁馨每逢出門,總會給她帶些嬰兒用品回來,小巧玲瓏的衣服鞋襪、小枕頭、小被毯、搖床,甚至連學行車都買了好幾台。也不放進房間里,就一股腦地擺在客廳,那個時候。三個受了心傷的人,任憑誰看到這些,一同期待著一個新生命的降臨,都是一個盼頭,都是一個希望。

然後有一天,夢碎了,希望也碎了。

距離那個孩子的逝去。又是將近三年的時光無聲地走過。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又更何況是三年?在這三年的時光里。宋繁馨覺得周圍的人和事幾乎沒有太大的變遷。

她依舊一個人生活著,找不到回首的理由;宋顏回與許雲歌的關系始終不咸不淡,沒有什麼重大的進展,更沒有什麼快速的升溫。不過也沒有徹底分開。兩個人在艱難地磨合著;宋祈聲雖然三生有幸娶得靳柔為妻,卻不見得是個惜福的,依然游戲花叢,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卻沒有一個人說他不對;而靳柔呢,借助宋靳兩家的錢權人脈一切資源,在事業上更進一層樓,正在慢慢地朝著文夫人的方向進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她會變成另一個文夫人。又或者是楊紫華。

宋繁馨不知道這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或者是正在追逐著自己想要的人,他們究竟快不快樂,反正她沒有听他們說過自己不快樂。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穆小柔終于與江城修成了正果,兩個看似最沒有可能在一起的人,踏著荊棘踩著鮮血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執緊了彼此的手,她相信他們不會再舍得放開的。

宋繁馨覺得自己在愛情上不夠幸運,所以她希望在他們這一群人當中,有人能夠最終獲得幸福,希望有一個人用事實告訴她,其實愛情是真實存在的,她得不到,不過是因為她沒有遇見對的人,不過是因為她不夠幸運罷了。自己得不到,看著別人得到,也是好的,所以,她希望穆小柔比她幸福,因為穆小柔是一個比她幸運的人,一直都是。

然後,穆小柔終究沒有令她失望,在婚後的兩年零三個月,穆小柔終于檢出懷孕八周。消息一出,不止一個兩個人為此而喜悅,對于江城與穆小柔而言,這是一個新的開始,是幸福的延續,然而對于宋顏回,對于江斯謠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一個契機一個解月兌?

穆小柔曾經失去的孩子,改變了這幾個人的生活軌跡,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地放下這個心結,然後,命運在轉了一個大圈之後,好像又回到了原點,雖然不是原來那個地點那個時間,但是對于他們已經彌足珍貴了,他們終于可以重頭再來。

小灰已經漸漸老去,穆小柔眼中的光線越來越模糊,江城又在她身邊養了條導盲犬。江斯謠按下密碼打開門走進屋子時,就看到沙發上趴著一個人,正在吃力地看著一本雜志,兩條狗一前一後地趴在她旁邊,說不盡的慵懶安謐。

江斯謠與江城的關系雖說是好了些,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過往的那些隔閡與傷害都不是一下子便可以抹殺的存在,而在那些傷害之中,最令她介懷的,莫過于穆小柔。所以縱使這三年來,她與江城都試著接受彼此,把對方當作是可以倚靠可以信任的親人,但穆小柔始終是他們越不過的一道坎。

江斯謠和穆小柔來往甚少,即使見了面也只是礙于江城的面子客套幾句。穆小柔清楚江城想要修復與這個妹妹的關系,更清楚自己就是他們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因而輕易不去主動招惹江斯謠。

她知道時間總會治愈一切心傷的,就像是她,無論從前受過多少傷,只因眼下是幸福的,是快樂的,那些傷痛便離她越來越遠,遠到就算在回憶里,痛過的痛已經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了。我們之所以會對受過的傷害耿耿于懷,不過是因為眼下不夠幸福,幸福的人,是不會揪住傷痛不願放手的。所以她相信,只要給江斯謠足夠的時間,她總有一天,也能放下。

江斯謠是听說了穆小柔懷孕了,這個消息一直縈繞在她的心里,攪得她寢食不安,那段漸漸被遺忘了的在醫院角落里穆小柔跟著她滾下樓梯的記憶又漸漸浮了上來,許久不曾入過她夢境的噩夢又重新纏上了她,她終于明白。她還是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候。

穆小柔對于江斯謠的到來很是意外,因為她極少極少會登門造訪,至少自從她搬了進來以後。雖然樓上留著一個房間是江斯謠曾經住過的,她卻只踏進過這個家門僅僅兩次。

「我听說你懷孕了,帶了些補品過來。」面對穆小柔,她還是十分不自在,誰讓從前她們見了面不是吵架就是冷嘲熱諷呢?

「謝謝你。」穆小柔在與人相處方面其實很有一套的,否則當年的她又怎能結交到一批雜七雜八的狐朋狗友,不過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與江斯謠相處。尤其是兩人單獨相處時,極易冷場。

「我問過周錦笙的,他說這些孕婦是可以吃的。對身體好。」江斯謠又解釋道,想了想,又道,「其實我也不太懂這些。都是周錦笙挑的。想來應該不會差。」

「啊?」穆小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頓了頓,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有些無奈,「斯謠,你不用這樣子的,不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這個孩子會平安地出生。將來是要叫你一聲‘姑姑’的。」

「我還年輕,還會有孩子。他會叫你‘姑姑’。」這是三年前在羅馬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江城對她說過的話。

她釋然地笑笑,說︰「你們說的話真像。」

「什麼?」穆小柔不解。

江斯謠搖搖頭,道︰「其實我一直都欠你一句抱歉,對不起。」對不起,害你失去了一個孩子。

「不要對不起,都會過去的。」

「是啊,都會過去的,是我太執著了,總想著要懲罰你,總見不得你比我過得好,其實雖然你得到了愛情,卻失去了事業和健康,又何嘗不是在為當年的事情付出代價呢?」她自嘲地笑了笑,「就當是為了大哥,我們就當是扯平了吧。」

取名是每一對準父母都會遇到的難題,漢字的組合有那麼多,我們都想為自己的孩子取一個蘊含深意而又美麗雋永的名字,于是各種取舍各種糾結,就像江城這樣雷厲風行的人都被一個小小的名字給難住了,總覺得所有的漢字都不夠表達自己對這個孩子的期待與寄望。

江城是個典型的工作狂,是那種為了工作可以連續幾天不眠不休的人。當然,那是過去,現在的他,差不多到了晚飯的飯點,再坐在辦公室或者別的什麼會議室的椅子上就成了一種煎熬了,因為家中有個小妻子在等他開飯。

名景山莊有個面積廣闊的人工湖,晚飯過後,江城就領著穆小柔,兩人兩狗沿著湖邊散步,習習的晚風從湖面吹來,帶著早春的夜里甜絲絲的氣息。

其時穆小柔已經懷孕八個月,這個孩子不似頭胎那樣乖巧,結結實實令她吃了不少苦頭,因而雖然一直在適當地進補,身上仍然沒怎麼見長肉,除了隆起的小月復顯得格外笨拙以外,身材跟孕前相差不遠。

江城不會不知道這些妊娠反應都是正常的現象,但每次見到她吐得臉色蒼白渾身乏力都如臨大敵似的,心疼得不得了,連連道︰「生這一個就夠了,以後再也不要折騰了。」

穆小柔笑他少見多怪,他也沒有解釋。其實一個女人,從受孕到順利產下孩子,實在是潛藏著一系列的風險,雖然這些風險發生的可能性並不是在每個人身上都一樣大,但比起對孩子的渴望,他更害怕失去她,哪怕是一絲絲的可能,他都不願意去冒險。他不是一個賭徒,他不會拿自己最在乎的東西去冒險。

到了預產期那幾天,穆小柔住進了醫院,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醫生也說了,胎兒的發育狀況十分良好,江城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江城對穆小柔的溺愛與縱容,這幾年里穆韓天和白怡都是看在眼里的,木已成舟,就算江城沒有那麼好,他們做父母的也總歸要接受的,更何況他做得很好,無論曾有再大的怨懟,事到如今,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因而目睹江城衣不解帶地照看著穆小柔,白怡雖然感到欣慰,卻也有些心疼他的勞累奔波,一個男人事業做得這麼大,還要撐起一個家,著實不容易。白怡勸他︰「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這里有我看著,不會錯得了去的。」

連著幾天下來。他是真的有些疲憊,但他還是堅持到︰「媽,我不是信不過您,我只是想看著。」

譚思明在一旁抿著唇偷笑,背地里拉過白怡,道︰「我早說了嘛,當初死咬著牙不肯松口又是何苦?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一看小柔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白怡白了她一眼,嗔道︰「臭丫頭,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都是你的人了。難道你就沒有福氣了?」

「好好好,我也是個有福氣的,謝謝媽給我養了個這麼出色的好老公!」譚思明知道她是嘴硬,也樂得順著台階下。

暮春四月的一個清晨里。江月小朋友在晨光熹微中呱呱墜地。隨著一聲嘹亮的啼哭聲響起,正式宣告著她的降臨。江城虔誠而謹慎地從護士的手中接過這個皺巴巴的女嬰,那麼小的一團,那麼輕的一團,小巧的眼楮小巧的嘴巴,還有稀稀疏疏的頭發,他覺得他的臂彎里抱著的,是一整個世界。他的心被塞得滿滿的,暖融融的。他覺得,直到了這一刻,他的人生終于完滿。

穆小柔一睜開眼楮就看到坐在邊上的江城一臉笑意地望著她,那個樣子傻兮兮的,說出去都沒有人信。

「是個女孩。」他說,「很漂亮,像媽媽。」

「騙人!」經歷了一場生產,穆小柔還是有點虛弱,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才剛出生,五官都還沒長開呢,哪里看得出來像誰。」

「我樂意她像你還不行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含笑凝望著他,看得久了,他便有些不自在了,模了模臉頰,說︰「在看什麼?」

她的嘴咧得更開了,雙眼里有點點的星光在閃爍,她說︰「在看你啊,你長得真好看。」可惜,再這麼下去,總有一天她就再也看不見他的樣子了。

「是個女兒。」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在做夢一樣,到現在為止我還不太敢相信,我做爸爸了。」

他鮮少有這麼感性的時候,這番感慨的樣子引得她撲哧一笑,道︰「是啊,是個女兒,不如就叫江月吧,‘月亮’的‘月’,好不好?」

「江月。」他低低地念了幾遍,「簡簡單單也沒什麼不好的,就是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孩子的性別他們是一早就知道了的,他們之前絞盡腦汁,總算是敲定了一個名字,就叫「曦悅」,寓意這個孩子像晨曦一樣給他們帶來希望與喜悅。

「我沒有跟你說過,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當時是取好了名字的,我們說好了,如果是個男孩,就叫江岳,‘山岳’的‘岳’,如果是個女孩,就取‘月亮’的‘月’。」

穆小柔極少在他面前提及他們失去的那個孩子,當時,他並沒有在她的身邊,連產檢都是宋顏回陪著她去的,那一段時間,對于他而言,完全就是一塊無法填補的空白。

「嗯,很好,江月,很好听。」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的手很溫暖。

後來宋顏回來了,見到這個肉嘟嘟的女嬰簡直是愛不釋手,瞧那個樣子,完全就是想把人抱回家里據為已有的架勢。

「我們可是一早就說好了,我是這孩子的干爸爸,不許抵賴啊。」他不厭其煩地重復道。

穆小柔嫌棄他羅哩羅嗦婆婆媽媽的樣子,皺著眉頭個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煩不煩人啊你!」

「嘿嘿,以後我要告訴小月月,她的名字還是干爸爸給取的,讓她得好好孝敬我。」

穆小柔無語,這人怎麼能想到那麼遠呢?

「你說什麼?這名字是你取的?」江城顯得十分驚愕,他怎麼不知道還有這一出?

「那是,為了替你家女兒取名字,害我不知道死了多少腦細胞。」宋顏回有幾分得意,江城居然不知道,這個吃癟的樣子可不正是他所樂意見到的?

「你們關系倒是好!」江城酸溜溜地看了眼穆小柔。

她忍俊不禁,「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嗎?他的醋你也吃,會不會太沒品味了?」

這話一出,江城心里是舒坦了,宋顏回可不開心了,將手往她肩上一搭,道︰「好歹夫妻一場,說話不帶這麼絕情的。」

「爪子拿開一點!」江城毫不客氣抽了下他的手背,宋顏回下意識地手一縮,不料動作幅度過大,驚得懷里的江月小朋友嘴一扁,再一張,聲帶一拉,便賣力地哭了起來,那嘹亮高亢的聲音,差點沒把天花板給震飛,三個人于是手忙腳亂地哄起小孩子來,病房里亂糟糟吵鬧鬧的,在局外人看來卻也有種別樣的溫馨。

江斯謠在門外站了片刻,終究是沒有推開這扇門,而是輕輕地把它闔上,轉身,離開。一回頭,周錦笙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

「不進去嗎?」。他問。

「不了。」她搖了搖頭,嘴邊掛著還來不及收起的,釋然的笑。

「那一起走吧。」

她不問他為什麼也沒有進去,點點頭道︰「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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