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忘記了你 第八十二章 要答案還是要未來

作者 ︰ 荀

穆小柔記得回來的時候已近傍晚,她在江城的臥室里醒來時黑黑的天幕已經垂到了窗邊,凜冽的寒風帶起窗簾獵獵作響。又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

這是她第一次到他的臥室里來,此刻的她卻是沒有閑情探究他最私密的空間,只因身邊躺著的這個人燙得像一塊剛剛從熔爐里出來的烙鐵。她暗罵一句自己太粗心,竟然放任他燒得不省人事,自己卻趴在一旁呼呼大睡。

她潦草地套上衣服,打開床頭櫃上的燈,輕輕地搖了搖床上的人,叫了幾聲他都沒有反應。她心急如焚地在客廳里翻箱倒櫃,莫說急救箱,連支體溫計都找不到。

她回到房間用力地搖晃他的身體,並著急地叫著他的名字,他只是迷迷糊糊地應了幾聲,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我—無—錯—小說的手機,打陳醫生的電話。」他斷斷續續地呢喃道。

她又急急忙忙跑到樓下翻出他的手機,鎖屏密碼不知道,再次沖到房間里把他搖醒。

「密碼!」

他又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個數字。

直到接通了電話,向對方簡單地說明了他的情況,對方又囑咐了她幾句,她才勉強松了一口氣。掛了電話以後,她立刻按照那個陳醫生說的方法,跑到盥洗室里用冷水把毛巾浸濕了敷在他的額上和小腿上,並用冷毛巾擦拭頸部、腋下以及手心腳心,來回奔波幾趟後,終于听到樓下傳來門鈴的聲響。

陳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頭發蒼白,面容嚴肅,說起話來一板一眼的,看起來像個老權威。他給江城吊了兩瓶點滴,開了藥,又交待了她一些注意事項,這才離開。

吊了兩瓶點滴後,他的精神好了一點,恢復了一絲氣力,只溫度還是持續高熱。她憂心忡忡幫他蓋好被子,先到樓下給白怡打了個電話,說今夜在朋友家里不回去了。然後走到沒有什麼油煙痕跡的廚房里,東翻翻,西找找,發現冰箱里有不少青菜和雞蛋,最難得的是竟然讓她找出了一袋沒有開封的米。

她的內心很復雜,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上次他尷尬地說家里沒米的情景。

她熬了一鍋白粥,盛了一碗,等到溫度冷卻得差不多了才往樓上端。把粥擱在床頭櫃上,她先暖了暖冰涼的手再探了探他的額頭,感覺溫度還是沒有降下去,不禁有些擔憂。

「起來了,先吃粥,再吃藥。」

他本不想理她,但敵不過她的嘮叨,還是坐了起來,抬了抬眼皮,接過她手上的粥,在她殷切的目光中三兩口喝了個一干二淨。她似是很滿意,又一手遞過開水一手遞過藥,見他仰頭把藥全吞了下去,接過杯子,道︰「好好睡一覺燒就退了。」言罷不由分說地將他按倒在床上,細心地掖好被子,端起杯子和碗走出了房間。

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卻突然間沒有了睡意,在黑暗中睜大了眼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昨日下午從穆家離開後,他去了江子皓的墓地,在那里站到夜色降臨。他不知道,世事竟可荒唐至此,奪走了最愛之人的心上人的凶手竟然就是他自己,他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這個長眠于地下的人,又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仍舊活著的他自己?他想得到一個答案,卻沒有人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下山的時候下起了毛毛小雨,他沒有在意,因此受了涼,今日一早起床他就感覺頭腦昏昏沉沉的。在辦公室里強撐著到了下午,助手見他面色不好,規勸了他好幾次,他不勝其煩,恰逢專賣店致電通知他手表修好了,他便去取表順便回家,卻遇上了穆小柔。

她最讓他惱恨的地方就是每次吹皺了一池春水就事不關己地躲起來逍遙快活,偏偏被捉了個正著後還表現得比誰都無辜。她總是戴著一張灑月兌的面具,看起來沒心沒肺,好像所有不愉快的回憶都能過目即忘,讓他分不清真假。這種失控月兌軌的感覺,他很不喜歡。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她已經離去了,心里正劃過一絲失落,他卻听到她躡手躡腳地擰開房門走近的聲音,然後一只溫涼的手小心翼翼地撫上他的額頭。她的手十分柔軟,他能感覺到指月復處因常年拉琴而磨出的一層厚厚的繭。

「睡著了嗎?」。她輕聲問。

他翻了個身,正對著她,雙眼清明無塵,不帶一絲漣漪。她咧嘴笑了笑,甩了甩手中的溫度計,說︰「溫度還是有點高,再測一**溫。」

他把水銀溫度計塞進腋下,等待的時間里,房間里靜悄悄的,他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就是沒有一個人願意開口打破沉默。

「37.8度,還是有點低燒。」她取出溫度計自言自語道,眉頭含著一絲隱憂。

半個小時後,她又督促他吃下一頓藥,藥效發揮以後他的意識開始迷離,不一會兒就徹底閉上了眼楮。她又探了探他的體溫,覺得沒什麼改變,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鑽進他一旁的被窩里。由于他已經在被窩里躺了大半天,因而被窩里暖烘烘的,十分舒服。她生怕把他給驚醒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其實穆小柔是這麼想的,不看著他退燒她實在放心不下,但是坐邊上干守著多傻氣多冷啊,反正又不是沒睡過,干脆直接鑽被窩里得了。

她操勞了大半天,再加上一顆心始終高高懸著,一放松下來才感覺著實是累了,抵擋不住困意,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只睡夢中她仍是牽掛著他的體溫沒有降下去,時不時心一驚便立刻醒了過來,伸手去模模他的額頭,折騰了大半宿,直到將近黎明,感覺他身上的溫度大致恢復了正常,她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一整夜,江城都能感覺到有一只軟軟的手掌時不時在他額頭上模來模去,身後的人時不時撐起身子湊到他旁邊,模索完後又屏氣凝神地縮回去。這個折騰法,她不累他都替她累,他很想睜開眼楮,把她的手拿開,讓她安安靜靜地睡一覺,無奈眼皮似有千鈞重,怎麼睜都睜不開。

在半夢半醒間,他隱約听到心底有個聲音在問︰「你是想要一個答案,還是想要一個未來?」

你是想要一個答案,還是想要一個未來?

他想要的答案也許是存在的,但一個虛無縹緲的答案,究竟有沒有意義?相反,未來是可以掌握的,是可以去改變的,是可以去爭取的。那麼,他是要一個答案,還是要一個未來?

清晨五點多的時候,天空還是漆黑的一片,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江城就是在這雨聲中醒來的,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可憐身邊這個傻子,剛剛才睡過去,現在可是睡夢睡得正香甜。

房間里昏暗無光,他只能依稀看清她半張臉的輪廓。他記得去年剛見到她那會兒,她的一張臉是微微嘟起的,笑起來大大的眼楮微微眯起,既靈動又甜美,像個孩子。現在這張臉卻只剩下削瘦,沒有表情的時候看上去有幾分漠然。

穆小柔並不認床,只要是真困了,在垃圾堆里也能睡得天昏地暗。但也許是心里還對江城存著一絲牽掛,也許是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天還沒亮她就在沙沙的雨聲中悠悠醒了過來。一睜開眼楮她就下意識地去模他的額頭,手伸到半路,被他干燥溫熱的大掌裹住塞回了被窩。

「燒早退了。」她發現他的嗓音干淨清爽,不帶一絲初醒的暗啞。

「你醒了很久了?天亮了嗎?」。隔著一層窗簾,她看不清窗外的天色。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說︰「睡了十幾個小時了,死的都能睡活過來了。」

她在被窩里蠕動著挪到他懷里,頭一縮,埋進他的胸腔里,伸手指尖在他的胸口處戳了戳,用著撒嬌般的口吻道︰「昨天……昨天你嚇到我了,以後你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穆小柔,臥薪嘗膽那老頭兒是你祖先吧?沒想著你不但能忍,還那麼能演,連我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他說這話時雖有那麼一點惆悵,更多的卻是無奈的寵溺,她瞬間就有了底氣,沒好氣道︰「這是你自食惡果,要不是你存了心思要戲弄我在先,又怎麼會讓我反戲弄了你?而且我並沒有戲弄你的意思……」

「你怎麼就篤定我是要戲弄你才接近你的?」他有些氣惱。

「不然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是什麼!」大約是鬼使神差吧。

隔了一小會兒,他語含不甘道︰「我不管,你害我一直以為是我招惹你在先,現在要論起來分明是你先招惹的我,是你先誘惑的我,讓我對你上了心,卻打算一走了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想都別想!既然招惹了我,你就要負責到底,不要說什麼陪你的朋友耗,要耗你也只能陪我耗!」

她偷偷抿了抿唇,支起下巴,借著晨曦中的一線微光,注視著他略顯憔悴卻依舊帥氣的臉,笑盈盈道︰「好啊,反正剛好我也舍不得你。」

他一把打掉她撐著下巴的手,她的頭順勢磕在他的肩上,還沒來得及喊痛,卻感覺一只手從她的衣擺處插了進去,在她光滑的背上摩挲著。他的手很溫暖,她還是頭皮一麻,推了他一把,嗔道︰「這病才好呢!」

他痞痞地笑了笑,說︰「就是要多出汗病才能好!」言罷撥開她推搡著的手,又從她的衣擺前方探了進去,一路往上,她忿忿不平地踹了他一腳,被他靈活地躲了過去。

「乖,听話,我喜歡你昨天的樣子。」他不懷好意地安撫道。

兩個人又折騰了一番,天已經大亮。她本來就困,現在更是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一下,于是踹了踹他,嘟嘟嚷嚷道︰「喂,我餓了。」

一大早就來這麼一出,他心情很好,存了心要逗弄她,一巴掌打在她的大腿根,說︰「哪里學來的壞毛病,動不動就踹人?當心踹了不該踹的地方葬送了自己下半生的幸福。」

她臉一紅,道︰「你這人臉皮怎麼那麼厚呢?」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的一口白牙,又捏了捏她的臉頰,這才翻身下床,一邊穿著褲子一邊道︰「好,這就給你弄吃的,養胖點好過稱。」

她反客為主,把被子一卷,頭一蒙,繼續補眠,不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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