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忘記了你 第六十五章 愛情與罪惡

作者 ︰ 荀

宋繁馨領著小灰上門探訪。經過一年的時間,小灰由小小的一團長成了長長的一條,它只向前後拉長和向上升高,就是不長肉,所以一張瘦巴巴的臉上皺巴巴的。宋繁馨說︰「不是我虐待它啊,是它自己本來就愁眉苦臉的。」

穆小柔撇嘴,瞧它那一身喜慶洋洋的衣服,還說沒有虐待它。

「給你。」宋繁馨遞給她一束五彩繽紛的郁金香,「每一朵都是我親手挑的哦。」

穆小柔嫌棄地皺了皺鼻頭,說︰「這年頭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喜歡這種浮夸而又虛無的形式呢?給我送點吃的多好,經濟又實際。」

「是嗎?」。宋繁馨用一種十分鄙夷的目光打量著她,「我怎麼記得,有一次某人喝醉了酒,死死地賴在酒店的大廳里那堆郁金香上,大聲喊著︰‘我最喜歡郁金香了!’當時站在你背後迎接賓客的新娘新娘那憎恨的眼神,簡直是把你這晦氣鬼就地正法大卸八塊也難解心頭之恨啊!」

「呵呵……」說起這個,穆小柔一下子失去了底氣,干笑幾聲低下頭去。半晌,又微微嘆了口氣,「以前有個人最喜歡給我送郁金香了,收慣了就不知不覺地對它情有獨鐘了。」

宋繁馨調侃她︰「願意給你送花的人真不少,估計願意為你送命的也大有人在。」

「送幾朵花算個啥呀,還有人給你送一整間花店呢。」宋繁馨說「繁星」的店名不是出于她的名字,一開始穆小柔是信的,不過後來听她們店里的小妹說起她們的店長宋繁馨姑娘與她們背後的老板蘇先生之間的傳聞听多了,她開始漸漸地動搖了。依靠她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宋繁馨和那位神秘的蘇先生之間肯定有點什麼,這是毋庸置疑的。

「曖,繁星妹妹,你就告訴我唄,蘇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

穆小柔那曖昧的笑臉近乎奸詐,宋繁馨真想一巴掌賞過去。

「正好,我就是來向你道別的,下個月我要去非洲了。」

「非、非、非洲?」穆小柔大吃一驚,「去那種地方干嘛?」

宋繁馨搖頭失笑,說︰「非洲有那麼恐怖嗎,嚇成這個樣子。」

「是怕你不適應。」怎麼著也是個嬌生慣養錦衣玉食的大小姐。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道,「蘇先生?」

宋繁馨點頭,道︰「其實告訴你也無妨。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怎麼會認識周醫生嗎,其實我和周醫生之間是最簡單的醫患關系。」

周錦笙是做什麼的?他回國以後一直都是心理醫生的身份,如果說宋繁馨是他的患者,那她……她臉上雲淡風輕的笑刺痛了穆小柔的眼。這麼活潑開朗的一個女孩,她怎麼會,怎麼會淪落至需要接受心理治療的地步?

「很多人都認為愛情是最美好的一種感情,覺得它純潔、神聖、高貴,覺得它就是美的象征,是美的根源,沒有它,我們的人生將會殘缺不全。但是有時候,我覺得愛情這種東西挺骯髒的,它罪惡又自私。」

「那就不要說了吧!」穆小柔抓住她的雙手,「也不要想了。」

「沒事,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她反過來安撫穆小柔。我們以為自己的人生跌宕起伏波瀾壯闊,我們以為自己的故事很漫長,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而事實上,概括起來,也不過就幾句話罷了。

「像所有情竇初開的女孩一樣,我曾經很喜歡一個男孩,在我讀大學的時候。那個男孩很寵一個叫杜曉繁的女孩,現在你知道‘繁星’的由來了吧。」她頓了頓,「那個男孩他很開朗,也很活躍,就像是陽光的綜合體,那麼耀眼的一個人,讓我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和他完全相反的是那個女孩,她很內向,郁郁寡歡,落落難合,誰都沒有辦法靠近,除了那個男孩。她只會在男孩面前笑,那個男孩呢,真是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拿到她的面前,交到她的手上。只可惜,有一天清晨,大概是六點多的時候吧,那個女孩從七層樓高的天台上一躍而下,結束了僅僅二十歲的生命……」

那是宋繁馨的所有回憶中最血腥最痛苦的一幕,也是她人生中揮之不去的一個噩夢,它就像一個詛咒,緊緊地束縛住了她對于愛情的向往。

如果那天清晨她不是因為睡不著太早醒來,如果她不是恰好走到陽台上洗手,她就不會恰好正面目睹那個女孩從天台上縱身躍下的那一幕,她就不會清晰無比地听到墜地的悶響,她就不會見到流了一地的暗紅色的血,染紅了她半個世界的鮮血。

她就住在三樓,她親眼目睹了那個美得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般的女孩在落地時那變得猙獰可怖的面容。那一張臉,在墜地以前,是多麼美麗的一張臉啊。

學校流言四起,但始終沒有人知道那個女孩想不開的真正原因。人們都說,本來就是患有抑郁癥的一個人,所以對于她自尋短見的行為其實沒有什麼好驚訝的。

而宋繁馨,雖然一直單戀著那個男孩,不過他們始終只是站在朋友的位置上,她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算。在女孩墜樓以後,她想,他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吧?他一定很難過吧?他以後的人生該如何繼續呢?

听說,他過得很頹廢,課不去上,飯不去吃,整天就呆在宿舍里,盯著女孩的照片出神,有時候無聲無息地淚流滿面。她很想去看看他,縱使沒有能力與立場去說服他振作,看一眼也是好的。

但是她沒有勇氣,因為親眼目睹了女孩的死亡,她沒有勇氣去面對他。她害怕自己會成為一個趁虛而入的人,她太喜歡他了,她沒有把握,將來會不會繼續喜歡,喜歡得不可自拔。

從某種程度而言,她也是自私的。她知道,如果是他,那麼她的愛情之路不會是一般的艱辛,他將會是她無法攀越的一座高山。所以,她本能地選擇了趨利避害,選擇了把他從她的生命中剔除。

然而,道理是這個道理,到了後來,她實在是受不了他的自暴自棄,她開始出現在他的左右。她知道他听不進她的話,還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說。她知道沒有辦法讓他開心,還是百折不撓地變著法子逗他笑,哪怕他只是微微地牽動一下嘴角,她也能樂上個半天。那個時候,她心無旁雜,她只求他不要放棄自我。

時間一年又一年地過去了,他重新站了起來,過上了平靜的、在外人看來有點成功的生活,但女孩死亡的陰影從未真正從他的心中散去,他依然忘不了那一個人。

他不止一次地勸宋繁馨離開,宋繁馨一次又一次,倔強地堅持了下來。她說︰「你不需要勸我,等到有一天,我累到沒有力氣了,我自然會離開。」

于是,年復一年,她堅持了下來。但是,留在他身邊,她很痛苦。

女孩並不是全然寂靜無聲地安然接受死亡的,在落地之前,她發出了一聲響徹長空的尖叫。那淒厲的叫聲後來常常反復出現在宋繁馨的夢中。

有人說,她在落地以前的尖叫是因為本能的害怕,也有人說,她之所以會這樣尖叫,是因為她後悔了,她突然不想死了,但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七樓的天台,距離地面最多不過二十五米的高度,四十五公斤左右的人從二十五米的高度墜落到地面,算上空氣的阻力,最多最多也不過耗時三秒。從生到死,不過是三秒的時差。

三秒,宋繁馨不知道,三秒的時間是否足夠女孩去後悔,她只知道,僅僅是因為無意中目睹了女孩的死亡,她在男孩面前總多了一絲負疚感,她總感覺自己是一個罪人,她沒有辦法去面對他,即使在這件事情里,她沒有任何過錯。

走不出那片陰影的,不止他一個人,宋繁馨同樣被困在了那里。她每每被噩夢驚擾,女孩臨死時淒厲的尖叫,女孩墜地後扭曲的面容,女孩身邊流了一地的鮮血,反復地出現在夢中,反復地折磨著她。她沒有辦法去自我疏解,只好尋求心理輔助。

「這次去非洲,他是去工作,我是去賭博。」宋繁馨抿一口面前的花茶,「茶不錯。」

「這是我嫂子的私家珍藏,偷出來招待你的。」穆小柔心里頗不是滋味。誰能想到呢,那麼陽光的一個女孩,竟然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心事。

「賭博?」她又問。

「是啊,賭博。」宋繁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贏了,我繼續留下,輸了,我就離開。」

「堅持了這麼多年,很辛苦吧。」這樣子絕望地愛著,很累吧。

「說起來,堅持了這麼多年,差點都忘了當初是為何而堅持了。其實堅持與放棄,都是一種選擇,它們就像是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是平等的,沒有哪一種選擇比另一種更簡單。所以,賭一賭又何妨呢?祝我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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