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蕭璃心里如擂鼓一般，撩起裙子飛快地跑上了山，向嶸看著她的背影，笑了。
南華寺所坐落的山峰被稱為小西山，地勢並不險峻，是以早已經修建了一條窄窄的盤山小路。
蕭璃今日出門前因是去給嘉寧郡主請安，穿著並不適合外出，此時心里急得很，很快便匍匐在了地上。
她揉著酸疼的膝蓋，便要站起來，忽然就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母親，錦書說這個治療牙疼最有效了？」
「是嗎？那就采下來！」
是母親的聲音，蕭璃怔怔的，眼淚已經不自覺便流了下來，而另一個，是蕭琛！
此時，草叢撥開來，母親的臉忽然出現在蕭璃面前。
「啊……」母親輕呼一聲，便停住了，依然秀美的大眼看著蕭璃眨了幾眨，眼淚便流了下來。
「璃兒！」
蕭璃使勁閉了閉眼，方清楚的看清了母親眼角多出的絲絲皺紋，這便緩緩站起身。
蕭琛此時也出來了，「長姐，你來啦！」口氣完全沒有驚訝，听著像是早就知道的。
蕭璃一下子撲到母親懷里，母親抱著她痛聲哭泣著，蕭琛走過來環著二人，沉默許久。
「嶸哥……姐夫……」忽然蕭琛的聲音響起。
蕭璃這便從母親的懷中抽身出來，看向身後的人。
一定是他了，安排了眼前的這些。讓她很是心酸。
「謝謝你！」蕭璃看著向嶸，忽然認真地說道。
向嶸上前一步，施了一禮。「母親！」母親聞言溫和地點了點頭。
蕭璃驚異地看向母親，雖說既然向嶸安排了她來與母親相見，她自然是相信他有這個本事知道母親實則未死的，只是，看著他二人淡然點頭的模樣，她便有些按捺不住了，這是私下里一直有往來嗎？
母親卻未理會蕭璃的詫異。看著向嶸問道，「那文征宏和文清秋什麼時候……」說到這里她看了眼蕭琛，沒有說下去。
「母親放心。一切都在安排中！」
母親聞言點點頭，信任地看了眼向嶸，又看了眼蕭璃，走上前拉起他二人的手。「璃兒能嫁這樣一個好夫婿。我很高興，她父親知道了想必也會瞑目了！」
「父親將璃兒教的很好！她不似一般的閨閣女子般死板教條，有著自己的智慧和清高，我喜歡！」
母親笑了，拉過了蕭璃去一邊說話，蕭琛則纏著向嶸去看他采的草藥。
「最近錦書在干什麼？」母親輕輕問道。
蕭璃一時無言，她此時出落得已經比母親還高了，能清晰的看到母親的眼角已經生出了細小的皺紋。雖然頭發還是打理得一絲不苟，但是卻有了銀白的發絲。心里微動，眼楮一酸，那淚水便要落下來。
母親似乎猜到她要落淚，便輕輕推了她一下，「母親這不是好好的，你都知道母親活著，也不來看看，我都快想死你了！」
蕭璃只是抹淚，卻不說話。
原來再堅強的人到了生身母親面前，都會變得格外柔弱。
遠處的向嶸目光中的柔情掩也掩不住，這些自然都看在母親眼里，心里也愈發欣慰了。
「母親，您剛剛問我什麼？」蕭璃忽然想起來母親剛剛似乎說了什麼，情緒此時稍稍冷靜了下來，便問了一下。
「錦書在干什麼？好幾日沒過來了？」母親閑閑問道，眼楮看著走遠了瘋鬧的向嶸和蕭琛。
什麼？蕭璃驚訝地看向母親，錦書竟也一直都過來聯系，那麼錦書和向嶸也就是早都有聯系了，這個早是有多早？
看著她呆愣的樣子，母親笑了，推了推她，「怎麼？錦書不能來看看我嗎？我的病可是她治好的，她是我的恩人哪！」
呃……這……蕭璃無語的看向母親，「她是您的恩人不錯，但您用像說自己的女兒一樣地說她嗎？」。
「不是女兒勝似女兒，以後可是我的佷媳婦呢！」
母親這，蕭璃看著母親愉快的樣子，心里月復誹著，她可以說這是在賣弄嗎？
清風拂過，山坡上長了二寸長的草左右搖擺著，蕭璃看著母親手里的藥奇怪地問道，「母親，您手里拿著的是什麼？」
母親不在意地甩了甩胳膊，「沒什麼，不過是一些平日里拿來補身子的！」
蕭璃覺得有些不太對，剛想細問，就听到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呦，瞧瞧，這是誰？這不是差點成了簡王妃的將軍夫人嗎？哈哈哈哈……」笑聲很是怪異，蕭璃循聲望去，就看到了走近了的文氏。
因這一處坡是一處拐角，估計幾個人站的位置在拐角這一側，就看不到拐角那一側的人，是以待文氏快走到近前蕭璃才看到，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
文氏遠遠看到蕭璃的臉，自然很是生氣，便想過來揶揄幾句，反正哥哥已經與簡王建立了聯系，以後向府可就是簡王府的敵人了，她如今更是沒什麼怕的了。
母親許久未見文氏，早已不記得她的聲音，此時見蕭璃臉上驚訝的表情，也知道應該是認識的人，便想著躲開，便拉起了面巾，向一邊走去。
哪里想到文氏已經走到近前，不小心一腳踩到了母親的裙角，母親向前一周便差點摔了一跤，起來時，那面巾便落了下來，被文氏看了個正著。
「啊！」尖利的吼聲吸引了那邊走遠了的向嶸的注意，他看了過來。
文氏看到母親的臉久久驚叫著。
「你……你……謝燕宜，你不是……不是……死了嗎？」。
文氏抓狂地抓著身邊的丫鬟。仿佛見到了鬼，母親在經歷了剛一見面的驚嚇之後，此刻已經平靜了下來。看向文氏的眼神帶上了犀利的神色。
「是我，怎麼，見到我讓你這樣驚訝？」
听到母親說話，文氏的眼神變得更加驚恐，一步步後退著，很快便摔在了地上，兩個丫鬟趕忙扶起了她。
母親松開了蕭璃的胳膊。一步一步走上前，看著文氏，文氏的身體已經哆嗦起來。忽然，母親笑出了聲，那聲音越來越大，听上去仿佛透著無盡的傷感又有著無盡的釋懷。
聲音戛然停止。母親臉色變得淡然。看著文氏笑了，「莫離師父說的對，原來傷害的施加人要比被害人更加痛苦，因為你要心里受折磨到死！如今，我信了！」
說著轉過身便要向前走，想了想忽然又回過頭，看著文氏道，「文姐姐。我有一件事一直想找個機會告訴你，當年那個香囊實際……是我的！」
本來低著頭哆嗦的文氏聞言猛地抬起頭來。眼楮里是滿滿的不可置信和恍然不悟。
母親笑著挽過蕭璃的胳膊向前走去，那步伐是說不出來的輕松！
蕭璃回過頭，看到文氏向被霜打了的茄子一眼，徹底的委頓下去，嘴里似乎在喃喃著什麼。
她也笑了，她自然知曉母親在說什麼。
當年，母親受邀去山上寺廟上香，途中不小心掉了香囊，被父親撿到，父親當年已有一些名聲，頗得京中貴族女子青睞，如此便有那些好信的打听到父親撿了人的香囊放到了僧人那里，丟失的人可取認領。
關鍵不是這個，而是父親就在一旁替僧人抄著經書，替家人祈福，後來听父親說，那不過是個托辭，他是想見見那位丟香囊佳人罷了。
自然他是見到了那佳人的背影的，卻因人多失了行蹤，未曾看到正面。
很多人心里是想去認領的，也是為了一睹心上人的風采，可是出于矜持和誠實都是心里想想罷了，但有一個人卻大著膽子去了，這個人便是文氏。
但，父親一下子便看出來她不是那個丟香囊的人，事關閨閣聲譽，他也沒有戳穿，在文氏要過香囊後便藏下了偷偷從香囊里拿出來的一塊玉佩。
幾年後陰差陽錯，父親娶了母親，文氏嫁了蕭浩，一次給父親收拾書房母親便看到了那塊玉佩，如此方知，當年所丟香囊是被父親撿去了。
此時，蕭璃看著文氏萎靡的樣子，心里也覺得她既可恨又可笑！
父母親的姻緣早已注定，她卻偏要固執地破壞，甚至因此憎恨母親，還父母分離數年，父親更是含恨而終，此時，見她一幅受了巨大打擊的模樣，蕭璃心里有了一絲痛快的感覺。
「不知錦書在做什麼？怎麼這麼久還沒來？」母親邊走邊自言自語著，蕭璃並未听出她聲音中的一絲急切。
向嶸和蕭琛此時已經走近了，看到母女倆臉上的輕松愉悅，便也沒有追問，而是陪著著離去了。
文氏過了好久才找回了身上的力氣，撐著丫鬟的胳膊站了起來，眼中的驚恐變為了更深刻的仇恨。
「母親，我已經抄完了，咱們可以回了！」蕭玥的聲音忽然傳過來。
文氏並未答言，亦未動，她今日特意約了蕭玥過來上香，幫她祈福早日懷上孩子，穩固在孫家的地位。
可是沒想到來了後，特意求了大師讓蕭玥抄會經書增加福報，自己百無聊賴之下去了後山，竟然就看到了活著的謝燕宜。
這已經深深地驚到了她，知道蕭玥此時走過來，她才發現遠遠跟在文氏身邊的蕭璃夫婦。
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皺著眉眯緊了眼，自己的命運已經那樣悲慘，想不到輪到自己的女兒竟然要重蹈自己的覆轍，她不服，她真的不服！
「母親，母親，你說話呀，你怎麼啦？」蕭玥搖著文氏的胳膊問著。
文氏好像忽然驚醒過來一般，看著蕭玥，眼前的蕭玥比結婚前胖了一些，眼底有微微的青黑色，臉上也有了一些笑容。
她看著文氏這樣看自己，著實有些驚訝，便用手撫了撫，嬌嗔地再一次搖著她的胳膊，「母親，你到底怎麼啦？」
「玥兒，你一定要過好，母親一定讓那兩個人不得好死！」
蕭玥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心里微微震了一下，眼神復雜地看向母親。
她嫁到姚家後，其實那個姚章對她還不錯，包括公婆也對她很好，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本她以為，自己受了那樣大的屈辱，又是匆忙中被嫁了過來，孫家定然會非常瞧不起她，可是，並沒有，孫家全家都對她很好，好得有些過分，隱隱透著一絲怕。
她自然是恨蕭璃的，可是那恨意隨著全府上下一致的尊敬竟慢慢淡化了下去。
她自己也曾經想過這里面的原因，也許是因著自己對向嶸並未有什麼真心，向嶸又是用另類的方式表達過對自己的嫌棄，這樣一來自己的感情自然沒有母親當年那樣的痴心。
沒有痴心，那點子仇恨也便容易化解了，她曾經問過姚章為何會怕自己，姚章只笑不答話，卻對她始終恭敬有加。
她自然也不會對姚章有多高的要求，所以這點子尊敬足以讓她在姚家生活下去了。
「你這丫頭，問你什麼自己還想呆了去，反正也指不上你，你舅舅已經出手了，蕭府和向府可是要倒霉了！」
「母親，珍兒……」
「珍兒很快就會被你舅舅帶到文府了，你放心！」
蕭玥還想說什麼，卻一句話憋在了嗓子眼。
此時她的內心也是矛盾的，感覺自己眼前好像蒙了一層霧，霧後面是什麼，她看得並不清楚，只是，在蕭府後院爭了十幾年的寵，她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如今的日子雖平淡卻是她喜歡的。
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她如今可以自由見到母親了。
想到這，猶豫了一下，蕭玥還是開口了，「母親，就保持現在這個狀態不好嗎？可不可以不再做那些事情了！」
文氏听到這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就是不久前，她去看蕭玥，還看到她滿面淚痕求她救救自己，怎麼這麼快，就是這樣的說辭了？
難道是蕭璃那個死丫頭威脅她了，越想文氏覺得越有可能，這便咬牙切齒起來。
蕭玥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己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仿佛又要回到那種提心吊膽之下了。
不，再也不要！她下定了決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