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曲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別樣生辰(3)

作者 ︰ 諸夭之野

蘇淺激賞地望著她。懂得不浪費糧食,好樣兒的,紅衣姑娘。

層層打開紙包,里面露出的卻是個木雕。栩栩如生的一只涅槃鳳凰,香樟木雕刻而成,陣陣清香散發出來。

阮煙雨邊吃邊咕噥︰「不許不喜歡,我雕了半個月才雕出來的。手都被刻刀割破好幾回。」說完,不再理蘇淺,往上官克身邊湊了湊,「喂,你叫上官克?就是西月新冊封的克王?長得真妖孽。嘖嘖。」

上官克淡淡瞥了她一眼,「你長得也真妖精。」

蘇淺翻了個白眼。那兩個火紅的妖精。

眸光轉而落在木雕上,端量片刻,很仔細地把木雕包好,抽屜里倒騰出個盒子來,放進去蓋好,很寶貝地放進了抽屜。

楚淵順手拿起只烤紫薯,紫薯烤的糊了,他嫌棄地撇撇嘴,剝剝皮吃了一口,道︰「淺淺,你生辰我們都來給你祝壽,這都晌午了你還不給我們開席麼?」大約是餓了,吃紫薯吃得不大有風度。

「開席?」蘇淺驚奇地挑眸望著他,「開什麼席?我有說過要宴請你們麼?再說了,誰都可以問這話,因為他們都送了禮,但你不成,你這個時候才來,禮物都沒給。紫薯你也別吃了,給你吃都嫌瞎了。」

上官皓月從書中抬起頭來︰「淺蘿,我等了半個上午了。你這個意思,竟是,我白等了?」

「還好意思說?你在誰家墳墓里盜了那麼個破東西給我?」蘇淺指了指帳子流蘇上的那塊玉,白了他一眼。

上官皓月把書合上,磕完最後一顆瓜子,很正色地面對她,「淺蘿,挖人墳墓是要遭天譴的。天地良心,那是我親手雕出來的。花了兩個晚上呢。」

蘇淺抽了抽小心髒。訥訥道︰「我以前竟小瞧你了。還以為你和上官陌一樣無所不能的,做什麼都精致得令人嫉恨。原來你也有這麼粗糙得近乎丟人的手藝。」

不知這是夸人的話還是損人的話呢。

楚飛一臉迷茫又委屈地望著蘇淺。他送來了那麼多奢華東西啊,不會連個飯也不給吃吧?

蘇淺終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歸雲苑真沒準備。

「有禮物是不是就有酒喝啊?」楚淵挑眉望著她。

「呃?啊。」蘇淺先揚後抑,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笑臉來,「有。只要你拿出禮物來,自然是有酒有肉,但你的禮物得值個酒菜錢才行。你看見東牆上那幅字沒有?現寫的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也就罷了,紙是最糙的紙也就算了,起碼給裱一下也好啊。你要是拿出那麼個禮物來,趁早滾蛋。」

正左邊一個美人右邊一個美人跨門而入的送字之人腳步頓了一下。也只是頓了一下,那人便若無其事地進了門,自尋了個繡凳找個角落坐了。順手牽了只紫薯。餓狠了,得先墊墊。看這樣子午飯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

上官克練習了一上午的烤紫薯,技術實在不咋地,沒有一只不糊的。滿屋里充斥著糊地瓜味。

凡手執紫薯在吃的人,無不默默無聲。雖然難吃,好歹算是吃的。若是嫌棄一聲,某位女壽星連這唯一的吃食也給沒收,就只能餓肚子了。

楚淵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小瓷瓶,在手上晃了晃。一股異香飄了出來。

「什麼香?這麼好聞。」阮煙雨先嚷了起來。其他兩位女士楚綠桐和月隱也齊齊望了過來。

沒辦法,女人都愛這個。

蘇淺唇角揚起一抹弧度,「傳聞妙香山上有一種香樹,名曰佛焰樹,據說是仙族遺落在人間的花,一生只開一次花,花開樹即死。花開之時香飄三十里,百日不散。但听說近千年來佛焰樹不曾開過花,這個?」她有一些疑問,不知猜得對是不對。

楚淵莞爾一笑,「你猜得不錯。這是佛焰花中提取的香。安神有奇效。這個禮物夠不夠格吃你一頓飯?」

蘇淺喜笑顏開,「夠,很夠。」伸手拿瓶子,一旁有一只手悄悄伸了過來,她重重一巴掌將那只手拍開,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瓷瓶納入袖中。

「真是狠心,下那麼重的手。我不過是想看看,誰稀罕似的。」手的主人,紅衣的女子咧著嘴揉著紅紅的手背,牙齒咬得咯咯響。

「騙誰呢?到你手里還有能吐出來的道理?」蘇淺扁了扁嘴。

「現在可以開飯了?」楚淵挑了挑眉。

「呃,」蘇淺皮笑肉不笑,拉起月隱到角落里,附耳說了幾句。月隱點了點頭,笑著走了出去。

「今日宴席不在這里,我擺在了別的地方,大家跟我走吧。」蘇淺舒了舒腰肢,嘴角一抹似有似無的笑,看得在座的諸位都禁不住抖了抖。

這樣的笑,今日這席,要不要跟著去吃呢。這真是個難人的問題。俗語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在座諸位的膽子……貌似一個比一個大。楚飛打頭振臂一呼,「走嘍,開飯嘍。」看向蘇淺︰「呃,姐,在什麼地方?」

蘇淺神秘一笑︰「大家跟我來。」

走到門口,冷風一吹,打了個噴嚏,才發現身上只穿了件薄棉軟袍,旋風般沖到屏風後加了件衣裳,自衣架上取下白狐披風穿好,旋風般又沖了出來。招了招手︰「大家跟上我,跟不上的沒飯吃我可不負責。」

「呃,淺淺,你要不要將頭發梳一梳……」楚淵的話音落,風風火火的白雪球似的女子已然飛過了吊橋,一頭過肩的黑發在風里飛揚。

蘇淺遠遠听見楚淵的喊話,卻懶得再回頭,伸出兩把五指梳,將散亂的頭發攏吧攏吧,束腰的綾羅上撕下一條,綁了個馬尾。

隨後而來的一大群人都看直了眼。

這女人……上官陌真可憐。

風中飄來什麼人的嘆息。

門外停了數輛馬車。蘇淺一手拉住阮煙雨,一手握住楚綠桐,往最前面的馬車走去。

綠桐怔了怔。手心里有汗沁出。蘇淺似未有所覺,拉著她倆探身上了馬車。

「小阮,這是我妹妹楚綠桐,和我近十年情誼了。」上了馬車,蘇淺如是介紹,唇角似有似無的笑著,將綠桐往身邊拉了拉,「坐我那麼遠干嘛?怕我吃了你啊?」

「公主,我……」一向能言善辯優雅從容的女子櫻唇蠕動半天,無法接這個話。她跟隨蘇淺近十年,一向知道她是個說話隨心所欲的,但隨心所欲到這種程度,是她沒能料到的。論親戚,她的確算是她的妹妹,表妹。但她這個表妹沒見過光,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她之于她,從來只是下人和主人的關系。

但她這個主子其實待她一直如親姐妹一般。

蘇淺忽的溫婉一笑,水眸沉靜地望著綠桐。面前的女子算不上絕色,甚至算不上漂亮,卻有一雙亮如黑夜星子般的眸子。溫婉、深邃、睿智。這樣一雙眼楮看一眼只怕便永生難忘。能有這樣一雙眼楮的女子,該是被人仰望的。她想。

「綠桐,我們冰釋前嫌吧。」

蘇淺笑著道。

綠桐抬眸望著她。阮煙雨偏頭看著兩人,靜靜不去打擾。她其實亦是個聰明女子,只是性子太過活潑。

蘇淺又笑了笑。「如果是半年前,我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你跟在我身邊多年,了解我是個怎樣的人。不錯,我霸道獨斷,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如今麼,依然是。但這半年發生了很多事,讓我不得不想很多。我一路來楚國,半年多的時間,死了很多很多人。多到無以計數。有我認識的,也有我不認識的。有朋友,有敵人。綠桐,生死之前,人渺小得連做選擇都不能。但,有些東西卻是可以選擇的。譬如,我和你,一念之間可以是朋友,一念之間也可以是路人。我希望,我們是朋友。我很早就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那時我是恨不得殺了你的。但你對我,從來沒二心。說感覺不到是騙人的。你如今,會和我做朋友吧?不是下屬,是朋友。」

馬車中只有蘇淺輕聲細語在回響,說了一大篇。阮煙雨靜靜的。楚綠桐也靜靜的。

空氣有一絲凝滯。擺了擺手,笑了一聲,「是不是覺得我今天說話都酸溜溜的?呵呵,今天我生辰,你們不許笑我。」

「肉麻死了。你這女人居然還會說這樣的話。你還是我認識的蘇淺嗎?」。阮煙雨扁了扁嘴,抱緊雙臂在胸前,又道︰「喂,綠桐,你快應了她,別讓她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我就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了。噫,早知道我就不上這輛馬車了。後面馬車里還有美男可以看,強過在這里听她的肉麻話。」

楚綠桐一臉的呆木,聲音生冷︰「蘇淺,我很懷疑你和我做朋友的誠心呢。把我安排在那麼個惡劣男人身邊,你是何居心?」此刻的她,再不是那個一向溫婉端淑的女子。

蘇淺愣了一下。她說的夠誠意了吧?難道是許久沒有說過肉麻的話說的有點過了,沒能取得人的好感反把人推向了敵方陣營?這是和她撕破臉皮的表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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