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龍記 第154章 京都趣事(二)

作者 ︰ 半月書生

老天要使一人滅亡,必先使他瘋狂。

被吳慶溪公然去往福親王府,更是毫無立場跟原則的同一個王府的小小下人「暢談」徹底氣炸了肺的華龍華大少,只覺得在京都這塊地界上,實在被外祖叔父丟人丟的抬不起頭來。

然而,偌大京都,並沒幾人認識這位囂張跋扈而又仿若浮萍的華家大少爺。

有一種人,就是很有阿Q精神,而華龍無疑就很是這樣的一種人。

楊玲在泰和殿母皇太後祭奠大禮上,不過信口胡謅的幾句「俚語」,竟然被華龍當真認作是京都市井百姓口口相傳的「佳句」。更是在父親離京後,有意使幾個下屬狗腿子推波助瀾,將這幾句歪詩傳到了大街小巷,于是便以為他華龍華大少已經是京都的風雲人物了。

大凌東方一家龍,

凌京華府鳳枝頭。

卻說京都有華龍,

不知是龍還是蟲?

華夫人吳文玲對兒子,又是除卻一片溺愛之心,再無其他值得說道的地方了,更是加重了華龍自以為是的性子,終于引來的大禍臨頭。

卻說這一日,華龍帶著一班狗腿子,出了華府,走過一條長街,直奔最是臨近重樓門的福親王府前。

到了福親王府門前,遠遠的看向門口一坐一臥兩頭石獅,本該俊俏幾分,而今卻更顯猙獰的臉龐,慢慢襲上一片潮紅。確定王府並無拿得出手的主子,僅有一個姓宋的管事,還有幾個下人、幾個老媽子。

華龍倒也確實不是酒囊飯袋、一無是處。也知曉不能做那出頭鳥,不能主動給自家府上抹黑的事

因瘸腿栽歪著身子的華龍穿了一身銀白色的長衫,邊邊角角更是用金絲勾線,格外富麗堂皇,然而在華龍身上,實在看不出來是什麼鬼。

華龍對著身邊幾個狗腿子打了幾個手勢,又做了幾個眼神,最後重重「哼」了一聲,就此看著幾個狗腿子向著不遠處的福親王府走去。

華龍嘴角微微彎起,一張毫無陽剛之氣的臉上揉捏出一副自以為挺溫煦的表情,然而眼神的冷色徹底把他這張臉,丑的看不得了。

幾個狗腿子過了大街,到了王府近前,終于將背上別著的棍子鐵棒抽了出來,氣勢沖沖的向著兩頭兩丈多高的石獅子沖了過去。

吊在遠處的華龍,笑容更是玩味。然而,異變突起。

宋玉,是的,就是宋玉。

福親王府並不是沒有門房,但是在吳太傅親自到了王府之後,宋玉便自作主張的給門房放了假,更是主動擔當起了門房的職責。當然,而今的王府並無主人,也就沒多少需要宋玉操心的事情,宋玉休說想要做一做門房了,他就是想做個洗衣服的老媽子,也沒人會說三道四。

果然,今天遠遠的便看到對面街道一旁的華龍帶著幾個橫肉疊疊的狗腿子,到了王府門前。

宋玉其人,在京都已有十余年來。東方俊還是琨山駐軍團總的時候,宋玉便以冀州府為寧家的業務在京都往返。等到炎親王側妃寧氏隨登基為帝的東方俊,入了重樓門後,宋玉便被寧家安排,到了寧貴妃身邊伺候著。

宋玉已是三十有五的年紀,長與冀州成與凌州。雖不過一介王府管事,內地里卻把控著寧家在京都的全部命脈。

而這樣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王府管事,你說他就真的只是一個平頭老百姓,誰信呢?

東方無乂能在離開京都後,將偌大的王府完全交給宋玉來打理,宋玉的能力已可見一斑。

而我們的京都一條蟲,華大少,很不巧的,再次踢到了鐵板。

當時發生了什麼呢?幾個狗腿子還沒回過神來的功夫,手中的棍子、鐵棒已不翼而飛,遠處的華龍瞠目結舌的表情才躍到臉上,一道黑影幾下晃動間,狗腿子們已倒了一片。

那黑影來勢洶洶,根本對已倒在地上的一眾狗腿子不管不顧,向著此處的華龍已躍了過來。

華龍不是沒有看到那道身影,更是模糊間,看清楚了人影臉上戲謔的表情,而那張臉,分明就是被他嗤之以鼻的王府小管事,宋玉。

等到華大少反應過來的功夫,一陣痛感襲上腰間。可親可愛的華大少,年後有一次被人摔了個狗吃屎。華龍只覺得大胯處一陣生疼,沒等他喊出聲來,健好的那條左腿上,叫他心死的痛楚準確的傳來,華龍連張嘴呼喚的願望都沒有了,痴痴呆呆的看著那道人影身後的空地,一張臉扭曲的如同被提起掛在片刀下,等著被宰殺的羔羊一般。

之後,才有一道驚悚的聲響,在這寬闊的西城大街上傳響開來。

「媽呀!」

是的,我們可親可愛的華大少,在瘸了一條右腿後,左腿又被宋玉狠狠的踩斷了。就是用腳踩的。

宋玉只是留下一道冷冽的眼神,之後便踏著碎步離開了。不多時,華龍還在哀嚎著的時候,福親王府中行色匆匆走出幾個下人,抬出一幅軟榻,對那些猶自躺在地上的狗腿子們不看一眼,粗魯的架起華龍,向著另一條街上的華府大跨步而去。

華夫人吳文玲並不在華府之中,華府管事老遠看到幾個人影,臉色不善的向著自家院門處而來,遠遠的迎了出來,到了近前才看清楚人影中被夾在其中的華龍。

沒等管事反應過來,福親王府的一眾人手,把華龍丟在地上,快步閃身離開。只剩下華龍斷斷續續的哀嚎聲音,在華府目瞪口呆的管事身前回蕩著。

卞州府陽風縣。

陽風縣令祝人杰府上,祝人杰老爹早已搬回後院臥房居住,祝人杰的夫人在一旁侍候著。

祝人杰的純孝與夫人有極大的關聯。

世事大都如此,女兒的孝順是女兒的孝順,兒子的孝順大都是兒媳婦的孝順。

「幼娘,人杰幾天沒回家了。」祝人杰老爹側臥在床上,手中捧著一杯兒媳婦親自熬的參湯,言笑晏晏的對著床前低頭坐著繡著女紅的楊幼娘問到。

「阿爹,人杰現今在西北營帳應值,初七那日回家一趟,算來,了不是半個多月不曾回家了。」

楊幼娘听到老公公問話,放下手中的女紅,起身上前為老公公掖了掖被子,輕聲回應道。

自打左青在太守府正堂之上,奪了舜天司卞州分司長官嚴文的統領之職,由祝人杰取而代之。祝人杰便將陽風縣的諸多事宜,安置給了縣丞處理,自在新成立的西北營帳處安分守己的做起了一軍統領的事情。

雖然祝人杰不曾接觸過軍事類工作,而且左青又余外安排了大沽縣令梅峰做祝人杰的副手。但是這個世界上,確實是存在一種人,而且是一種範圍並不小眾的人群,叫做大器晚成。

在陽風縣沉浮十余載,在東凌帝國,宦海生涯近乎三十年,祝人杰從來不是那種在公門修行到家的人物,不然也不會在一州下轄一個小縣城里,困住己身十多年。

一直到左青的橫空出世,才為祝人杰的公門生涯,煥發出真正的春天。一名已近乎天命之年的東凌官員,再如何,也自有他安身立命的一套手段。而祝人杰,他的根基便是他的耿直與憨厚。

做人低調,但做事是否低調,主要還是看是否在那個位置上。

被左青抬高到卞州府一方統領位置上的祝人杰,無疑已有了可以去高調行事的資本。

祝人杰的高調行事,表現在哪里呢?一心為公,全力為民。祝人杰一手承建了西北營帳,除卻初七那日,幼子入學典禮,年後再沒回過家中。

這才有了祝人杰老父與祝人杰妻子楊幼娘的此番問話。

祝人杰老父今年已七十有三,古來稀的年紀,雖不過泥腿子出身,但祝人杰對老父一直愛戴有加,更是迎娶了一房好妻子,三從四德在楊幼娘身上,無疑體現了一個淋灕盡致。

祝人杰老父在今年開春之後,其實已臥床多日來,陽風縣令祝人杰可謂一飛沖天,但他老父親卻仿佛無力享受這難得的「幸福」,這些時日里,每日少飲寡食,更是時而昏厥過去。

楊幼娘這才不顧翁姑之別,在祝人杰不再府上的時候,親自到祝人杰老父身前伺候。祝人杰老父昨日晚間昏厥過去,直到此時方才醒轉過來。

楊幼娘不是沒有想過,將祝人杰喚回家中,然而老公爹一再明言說下,不得告知人杰,不然死不瞑目。

孝順總是在抉擇之中,楊幼娘而今只能期盼著,祝人杰能夠回一趟家中,好歹在老公爹臨終之前,見到最後一面。

老公爹續續醒轉,果然第一句話便是問起祝人杰,只是老公爹並沒有問祝人杰回來了沒有,反而問祝人杰多久沒有回家了。

「人杰在太守大人治下,才有了今日這般地位,為太守大人鞠躬盡瘁,也是應該。咱們祝家,說到底不過平頭百姓,人杰能走多遠,看他自己,更要看太守大人啊。」

祝人杰說完這句話,似乎廢了好大的力氣,悶聲喘了一會兒,慢慢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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