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181 元宵

作者 ︰ 杏雨黃裳

小鷲還不會飛,听到母親的鳴叫卻撲出巢穴嘰嘰喳喳。

半大的孩子拔出腰間金劍,有些猶豫。

他生下來就沒有娘,一直以男子漢自居,但是,見到兩只鷲急切地哀鳴,那股天生的孺慕之情,令他裹足難前。

可是,在一人兩鳥對峙的中,又一只成年巨鷲飛了回來。

見男孩傷了雌鷲,那只雄鷲惡狠狠朝他撲來。

男孩避無可避,只好又連珠發弩,他的弩箭有三十六支,方才用了不到一半,自信還能將這雄鷲拿下。

雄鷲不知弩箭厲害,並不躲避,眼看要射中,不料雌鷲一頭撞開雄鷲,「浦、浦」兩聲,脖子下方,胸脯上又連中兩箭。

雌鷲本已毒發,又爆發使力,哪里還支撐得住,頓時斂了翅從半空跌落下去。

此處距地面約有數百尺,落下去,怕不成了肉泥。

雄鷲尖叫一聲,迅疾滑行過去抵在雌鷲下方,兩只鳥一同下落,只不過因為雄鷲還能煽動翅膀,落的速度逐漸緩了下來。

小廣寧王見這鷲似通靈性,追了下去。

廣袤的荒原和遠處的山脊都成了那兩只鷲的背景,崖底下兩鷲依偎在一起咕咕哀鳴,不消盞茶時分,雌鷲終于氣絕而亡。

雄鷲還是偎著雌鷲叫了許久,甚至啄梳著雌鷲的羽毛。

男孩突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涼,從這只雄鷲身上。散發到四周。

靜默了片刻,它突然拔空而起,男孩握緊劍。準備面臨一場生死搏斗。

雄鷲凌空而下,如山岳烏雲。

男孩岔開步子,雙手握劍。

卻只見它于半空倏然收了羽翼,頭朝下,筆直地墜落下來。

雌鳥身邊塵土飛揚,那雄鷲,竟就這樣一頭栽死。

十一歲的廣寧王駐立許久。一些他還不明白的東西,從那一刻,深深植于心底。

後來他帶回了大雛鳥。小家伙開始的時候總是凶狠地啄他,日子長了,大約漸漸淡忘,將他視作親人。

「後來我听牧人說。這種鷲一般會產一大一小兩枚蛋。就是大雛鳥與小雛鳥,沒有食物的時候,小雛鳥就成了大雛鳥的糧食。」容汐玦似又回到了那蒼莽的高原。

凌妝听得默然無語,那雄鷲,比世間男女痴情多少,果然畜生之性比人單純。

容汐玦卻喟然道︰「諸王奪嫡,我才知道,天道如此。兄弟原是天生的競爭者,而夫妻……」

凌妝望進他汪洋般的眸中。里面有顯而易見的寵溺,眷戀,原來他的理想,僅僅是得一生死不渝的伴侶,走完這一生。

她抱住他的腰立于窗前,千言萬語,無法傾訴。

翱翔于九天的雄鷹,本該胸懷天下,卻只牽系那一只雌鷹,他發誓以性命護衛情感,那麼她呢?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她的柔情也只對他,任何人想要來破壞這份幸福,她都會如那只勇敢的雌鷹,捍衛他們的果實。

***

入夜,宮中芳宴群開,皇太子與凌良娣卻出現在鼓樓東大街頭。

兩人戴著來自泰西的同款面具,露出鼻端以下,上頭的彩畫妖異而魅惑,即使黑斗篷裹身,高了滿街行人一個頭的容汐玦仍是十分醒目。

元宵夜,圓月當空,金陵娼門發達,滿街游妓穠李嬌艷,伴著難得出門散百病的仕女游人,街頭塞滿了鶯鶯燕燕,也是一大奇景。

兩人隨著人流移動,忽聞前方敲鑼打鼓,響聲震天,人們高呼著︰「社火來了,看社火!」紛紛走避在道路兩側。

容汐玦有些發懵,從沒經歷過這樣擁擠的場面,廣寧衛雖暗暗裝作肉牆,但洶涌的人流還是推搡得他們東倒西歪。

容汐玦雙手護住凌妝,心有余怖︰「抓住我的手,別沖散了。」

凌妝倒是一副歡喜模樣,舉手投足間流露出她的興奮︰「你沒見過社火罷?」

容汐玦微微搖頭,看著她雙眼發光,歡呼雀躍,溫柔一笑,「沒見過」。

凌妝踮起腳尖湊近他耳朵呼喊了聲︰「仔細看著,可好看了。」

他一笑,稜角分明的下巴刮過她的額頭,俯就的姿勢︰「你高興就好。」

元宵節出門逛燈之人極多,常常會出意外,連氏待孩子們又小心,凌妝生了這麼大,鮮有擠熱鬧的機會,容汐玦明顯感覺到她的掌心冒汗,時而墊著腳尖朝遠處張望,時而回頭沖他一笑。

平日里再怎麼矜持老辣,骨子里還是孩子心性,他緊了緊她的手,廣寧衛見主子站定,終于悄悄擋出一個小圈子。

鑼鼓聲漸近,騾馬拉著巨大的車社火首先出現。

人群歡呼起來。

上頭演著《白蛇傳》,白娘子和青兒都是男子所扮,面上油彩畫得濃,容汐玦忍不住批︰「俗不可耐!」

凌妝更加靠近了他一些,咯咯而笑。

他將她半圈住,也笑,忽覺這個熱鬧擠得不錯。

後頭跟著幾輛車,演繹著《八仙過海》《強弩射潮》等戲,凌妝玉指點著解說強弩射潮。

容汐玦應︰「海寧潮不錯,八月帶你去觀潮。」

「真的?」她雀躍,跟著他,似乎暢游天下也不再是美夢。

「自然真的。」

她笑得燦爛,面具下勾成了媚眼如絲,四周燈光璀璨,一切嘈嘈切切都變得虛幻起來。

在他眼里,正應了「攜手處,花滿月明」的意思。

一切都剛剛好,在最好的年紀遇到的最好的人,他會珍之重之,便如阿虎的爹爹愛阿虎的娘。

凌妝沉浸在歡快中,腦子處于放空狀態,怎麼愜意怎麼來,整個人化作了翩翩彩蝶,旋舞燈市。

很難得被人這麼寵著,她似倒退了許多歲,再次領略到在父母的呵護下那些無憂的年月,只是這一次,更甜!

兩人看罷社火,準備尋民居前去猜燈謎,卻不知該往何處去。

歪了鹿皮帽的孫初犁連忙抓住路人打听。

街人笑回︰「猜謎射覆?莫如去銅壺巷,里頭住的人家殷實,給的彩頭也多。」

王保正待說哪里在乎彩頭,容汐玦已道︰「好,就去銅壺巷。」

一路問著往前走,凌妝不時被各家各戶的彩燈牽絆住步子。

拐過兩條街,王保指著前頭燈火通明的街巷問︰「秦淮河邊的小吃市面,主子要不要看一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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