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戚東威雙手插在褲袋里，態度大方主動走到葉晴光面前，與她對談起來。
「你很準時放人休息。」
「當然，吃飯皇帝大，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葉晴光暗地里深吸口氣，給他一個友善的微笑。
戚東威看著她唇邊笑意，心情沒來由的悶。他們就非得在公開場合，才願意對彼此笑一笑？
他們都發生過關系了，就算她有自己的原則，不想跟他談辦公室戀情，做朋友應該可以吧？
雖然現在做不成情人，但絕對不是敵人。
可是每次踫面，她連一個微笑、一聲招呼，都吝于給他，每當他想跟她說句話，就會從她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排拒感。
現場氣氛詭譎莫測，統共十二名屬下，還在一旁瞪大眼楮觀察兩位「上頭的」互動。
戚東威觀察著，明白自己不表示一點態度，不行了。
「我們正打算去「巴黎香榭」吃飯，一起來吧？」他提出邀約。
「好巧喔，我們剛好都要到我哥的餐廳吃飯。」蘇敏一听，馬上張大雙眼，歡天喜地驚呼起來。
「看來你哥的餐廳很受歡迎。」葉晴光對蘇敏微笑。
「你哥是「巴黎香榭」的老板？借問一下，可不可以給張貴賓卡什麼的？那里東西好吃歸好吃，可是一星期頂多只能吃一次，不然真的會上演人為食亡的上班族悲歌耶。」戚東威那組人里，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同事趁著機會，溜到蘇敏身邊說。
「好啊，這件事包在我身上。」蘇敏一口就答應。
「贊，我給你按個大大的贊！」高立民遞出名片，雙手奉上，直抵佳人眼前。
「我是高立民，以後叫我小斑就行。」
蘇敏收下名片，臉頰有點紅紅的。
「電梯來了。」有人喊道。
眾人轉頭一看，電梯里只剩下大約兩人的空間。
「總經理、經理，你們先下去，我們這些「細漢」的等下一班。」高立民為表尊重主管，先請兩位下樓。
葉晴光跟他一起被請進電梯，眼看著電梯門在面前慢慢合上，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心跳隱隱加快。
怕被他听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她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電梯內，兩人靠得很近，察覺她的尷尬，戚東威抬起左臂撐在壁面，巧妙地將她護在身前，利用身體作為守護她的屏障，卻又保持一定距離，沒有踫到她一絲一毫。
近距離的接觸，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徐徐飄進她鼻子里，頓時，被壓抑的回憶一古腦兒涌上心頭。
「你身上有股香水味。」葉晴光低著頭，全身僵住不動，雙眼盯著兩人鞋尖，小小聲低喃。
盡避她說話的聲音很小，他還是一字不漏全听進去。
他愣了一下，有點意外她會主動跟他說話。
「你聞到了？我國中到大學都在國外念書，跟著身邊朋友習慣會擦一點。」不擦香水出門，對他來說，感覺就跟忘記穿衣服差不多。
她心跳加速，熱氣不由自主冒上雙頰，有點意外他听到了，而且還很認真回答她的話。
他們不是鬧翻了、撕破臉了？
「嗯。」感覺他好像還在等她說點什麼，葉晴光抬起頭，飛快看他一眼。
果不其然，他正低頭盯著她看。
怦——怦——
她的心跳像舞者踩空了一個舞步，連用兩個慌亂腳步穩住身體般，連續狂跳數下。
「不喜歡？」戚東威深深注視著她，看見她藏在堅定自信背後的一絲絲慌亂，心頭乍軟。
「嗯。」葉晴光點點頭，垂下目光，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她不喜歡那段回憶不請自來、闖進腦子里。
那會讓她的心有所動搖……
兩方人馬同一時間抵達餐廳，靠蘇敏的關系，大家進入一間用透明材質做隔間的漂亮包廂。
長長一條桌子，兩方人面對面坐著，葉晴光與戚東威坐在桌子兩端，遙遙相望。
點完餐，餐點一道道送上來，大家聊著生活瑣事，沒有人提起工作上的任何細節。
吃到主餐時，包廂入口處突然傳來敲門聲，眾人循聲望去，臉上不約而同亮出大大的驚嘆號。
是個林志玲等級的大美人啊！
她是誰？進來找誰？
「東威哥，我從外面經過，看著好像就是你……」一名身穿露背性感亮黃色洋裝的女人，腳踩十幾公分高的高跟鞋，風情萬種地對著戚東威巧笑。「我沒打擾到你吧？」
「嗨，芳好。近來一切都好？」戚東威沒有站起身，維持基本禮貌對她笑著，態度並不熱絡。
「都不錯，我爸老樣子，一直要我進入他的食品公司工作，我才不理他呢！前幾個月，我正式進入模特兒圈。」賈芳好雙腳踏進包廂，走到他身邊，一手搭上他肩膀。
其它人紛紛豎起耳朵，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傳出斷斷續續的耳語。
「總經理正妹緣不錯喔。」
「真羨慕啊。」
「希望也有這麼正的女人，主動跑來找我說話。」
葉晴光低著頭，專心用餐，在心里對自己說這一切與我無關、這一切與我無關、這一切與我無關……
戚東威清楚察覺包廂內氣氛一變，眼角快速掃了眼葉晴光，看見她一臉漠不關心，低頭靜靜用餐。
她當真一點都不在乎嗎？
「恭喜你。」戚東威維持禮貌微笑，心頭開始下雪。
「東威哥，今天晚上有個宴會，你陪我一起出席好不好？」賈芳好搭在他肩上的手輕推著，充滿撒嬌的聲音令在場男士通體酥麻。
美人都暗示成這樣，總經理只要點個頭，就一切大功告成，是男人都會答應這種略帶曖昧的邀請吧！
屬下們瞪大眼楮，等著看總經理如何接收此等艷福。
葉晴光听見賈芳好的話，表面鎮定，心里卻開始冒出酸泡泡。
這股來勢洶洶的情緒，逼得她只能埋頭猛吃，深怕自己一抬頭，就會被人發現其實她很介意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她不想承認，但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正在……嫉妒。
跌破所有人眼鏡，戚東威沒有正面響應正妹，反而顧左右而言他。「那是你男朋友？」
「不是，一個不錯的男性朋友而已。」賈芳好一臉無所謂，瞄了眼等在外頭的朋友，雙手纏上他的手臂，身子貼上來，更加賣力游說。「我們不用理他。東威哥，跟我一起去？」
葉晴光不經意抬頭，正巧將這一幕看進眼里，心里頭的酸泡泡冒得更凶，令她整個人逐漸緊繃起來。
不應該在意的，可是她非但控制不了自己，還深受他影響，這種不由自主的感覺，真的讓人很挫敗。
「你好好去玩，我公司有事。」戚東威直勾勾看著葉晴光發怔的雙眼，直到她驚覺被他盯著看，才倉皇轉開視線。
他嘴角微微上揚，心里清楚，她對他並非完全不在意。
「東威哥，你一向很輕易就能為公司爭取到大客戶，什麼時候公司能綁住你了？」賈芳好紅唇微，不太高興的囔著。「跟我一起去嘛！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後悔。」
「下次吧。」戚東威拍拍她的手，不著痕跡抽回自己的手臂。「我正在跟同事吃飯。」
「好，那就下次，一定喔！」賈芳好听出他話中委婉的拒絕，順著他給的台階下，眼神往戚東威的視線目標快速轉了一圈。
坐在對面那個女人是誰？東威哥為什麼一直看她？東威哥說他在跟同事用餐，所以那女人在他公司上班？
以前東威哥都不會拒絕她的邀請，今天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拒絕她，不行，改天她一定要去「衣殿園」看看。大家都還年輕，也都愛玩，這些她都可以理解，可是東威哥應該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整座花園吧？就算要，也應該挑個能配得他上的女人，例如她。
不然社交圈里隨便一個姊妹也行，眼前這個平民女，憑什麼搶走大家最愛的東威哥？她不配！
賈芳好前腳離開包廂，幾個膽子大的職員，開始試探性發問。
「總經理，她是您女朋友，還是預計交往的對象？」
「她只是從小在社交場合常踫面的朋友。」戚東威優雅用餐，一雙眼楮盯著眼前的葉晴光。
「總經理，像您集高富帥于一身的條件，一定有女朋友吧？」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心里想要的那個女人，不要我。」戚東威面無表情看著葉晴光，一字一字說得很清楚。
葉晴光沒有抬頭，卻能感受到兩道灼熱目光，正緊緊盯著自己，尤其在听見他的話後，她的心跳又開始失速亂跳。
眾人愣了一下，看看總經理，又看看低頭猛吃的經理，一個個開始皺眉，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微妙啊……
「怎麼可能？」
「總經理真愛開玩笑。」
見氣氛有點干，眾人說說笑笑一陣，試圖緩和現場奇怪的氣氛，只是大家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一抹高大身影突然走進包廂。
蘇敏最先反應過來，跳起身，沖到男人面前，大喊「哥，你終于回來了。這些都是我同事，還有公司總經理跟經理。」
蘇銳一一跟大家點頭問好，最後視線來到葉晴光身上，微微瞠大雙眼，隨即感到有趣地笑開來。
「哈，晴光，沒想到我們還能踫面。」他的態度落落大方，看著葉晴光臉上都是笑意。
「嗨，蘇銳，原來你是蘇敏的哥哥。」葉晴光也有些詫異，為了壓住心中酸澀的泡泡，她笑得很甜。
「哥，晴光是我們經理，你們認識啊？」蘇敏牽著哥哥的手，兄妹倆走到葉晴光身邊。
「我們在從巴黎飛回台灣的飛機上認識。」蘇銳視線始終笑看著葉晴光。
戚東威倏地一僵！
她從他身邊溜走後，就跟他搭上了？
「哇，你們好有緣喔！」蘇敏歡天喜地笑著嚷嚷。「這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啊？那我就是功勞不小的紅娘。」
戚東威越听臉色越沉，壓抑住冒火的情緒，唇線緊抿，足以將人冰凍的凌厲雙眼，直盯著葉晴光。
葉晴光察覺，全身不自覺顫了下。
听著蘇敏的話，葉晴光只能傻笑著，不表示態度。現在不管她說什麼，都會顯得不得體，不說話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只是葉晴光跟蘇銳都不否認的態度，再加上蘇敏不斷在旁邊煽風點火，眾人眼神里浮出「這兩人有點什麼什麼」的結論。
這餐飯，持續到下午一點二十分才結束。
戚東威掏出黑卡付帳，蘇銳給了半價的優惠，兩個大男人一來一往，似乎有點較勁意味。
走出「巴黎香榭」，葉晴光故意走在最後面，與戚東烏伊拉開一大段距離，心里暗自慶幸終于結束宛如酷刑的午餐。
殊不知，離開巴黎，不是關系的結束，離開「巴黎香榭」，也絕不是關系的暫時告一段落。
公告
中央計算機嚴重中毒，造成大當機，所有數據暫時無法取用，搶救硬盤數據需三天時間，個人計算機數據毀損部分，將于三天後開始搶修，請靜心等候。
程序部門敬上
這叫什麼事啊？
葉晴光瞪著計算機屏幕，當場傻眼。
她起身匆匆拉開門，打算以最快速度下去了解屬下狀況。
不要說三天，他們連今天都等不了！
明天就要到一間大公司提案，為了這張合約，他們整整布局了一個多月，付出這麼多心血，眼看就要付諸流水？
用力推開三十四樓的安全門，葉晴光快步沖向前——
「小心。」
警告聲在她頭頂上緊急響起，感覺面前堵著一道高聳的黑影，黑影及時側過身。
葉晴光下意識想煞住腳步，未料，先前奔得太急，這一煞車，讓她身體左右晃了兩下之後，飛身向前傾。
「啊——」眼見就要當場撲向地面，她不自覺輕喊出聲，心跳破百，緊緊閉上雙眼，搶先做好面部著地的心理準備。
一秒鐘過去。
兩秒鐘過去。
三秒鐘過去……
假想中的疼痛，遲遲沒有降臨在她身上，反而一股有力且溫暖的力量纏上腰間，挽救了她差點跌趴的悲劇。
葉晴光低頭一看，一只強壯手臂橫在她腰部，抱得很牢靠，她抬眼一瞧，戚東威正垂目看著她，眼神復雜。
……是他。
「謝謝。」葉晴光瞠大雙眼，雙手扶著他手臂，站直身體，微微往後退。
察覺他的手似乎在她腰上多停留了幾秒鐘，才慢慢放手，她心里又是一陣哆嗦。他是故意的？
三十四樓的總機小姐抬頭看他們一眼，一雙眼楮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靜靜觀察。
「我們差點撞在一起。」他慢條斯理放開她的手時，輕輕飄來這一句。
「是啊，我太急著想進去了解狀況，不好意思。」她說著客套話，邊說邊偷瞄總機方向。
「其實我們早就撞在一起，是你把我推開。」戚東威維持一般音量，突然飛出這麼一句話，狠狠插入她腦子里。
「戚東威！」葉晴光眯細雙眼，壓低音量，哼聲警告，眼神往總機小姐那兒溜轉了一圈。
他又想說什麼？
「听說蘇銳最近常送花給你，你正在跟他交往？」他雙手抱胸，雙腿分立，神情冷峻。
他看起來是很恐怖沒錯，但她葉晴光也不是吃素的，天大地大，此時此刻都沒有工作大。
她轉向辦公室，冷冷拋下一句「我現在沒時間說這個。」
真瀟灑！連她都在心里給自己按個贊。
「你正在跟他交往嗎？」戚東威見她轉身就要走，也沒出手攔，氣定神閑地發問。
總機小姐突然冒出頭，兩道八卦雷射掃描視線，快速在他們身上來來回回，又來來回回。
葉晴光深吸口氣，轉頭，惡狠狠瞪向他。
他像座大山似的，站在原地，靜靜瞅著她。
她雙手叉腰，快步走到他面前，眯細雙眼，盡量壓低音量，咬牙低哼。 「你憑什麼管我這麼多？听說上次在餐廳里出現的那個模特兒一直到公司找你，所以你在跟她交往嗎？」
「你也會注意我的消息？」他詫異。
被他這麼一問，她心頭一顫。
糟糕，露餡了。
沒關系，葉晴光雙手抱胸，抬高下巴，快速給出響應，不留一點曖昧余地給他做創意發想。
「天天有人在我耳邊嚷嚷，能不注意嗎？」幸虧職場訓練有素，這點應變能力
她還端的出來。
「我跟芳好一點事也沒有，她天天來，我天天給她閉門羹吃。」戚東威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解釋。「我跟她就這個狀況，到死都不會改變。」
听見他的話，葉晴光反倒有些怔住。
「不說了，我要進去了解狀況。」她松開雙手，像嗅到危險味道的野生動物，轉身就想逃。
戚東威長臂一伸，輕松扣住她的手腕，等她回頭，才冷著嗓音問「你跟他也是空穴來風，對吧？」
葉晴光眼角瞄到總機小姐正在偷窺他們，兩只耳朵豎得尖尖的，她快被他氣死了，使勁想抽回手。
但他根本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