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囡囡此刻便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像是要飄離了身子般。人之將死，總是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末日的。
神案上的燈火恍惚，小孩兒的眼楮也不禁看向了被放置在了神台上的青銅燈盞，燈盞上面雕刻著雙龍戲珠的圖案，雕刻出來的精致輪廓在燈光下，如是在流動般，而那兩條龍也像是活了般，在燈影重重中，緩緩的移動著。
光影流轉，身子虛軟的小孩兒干脆直接就靠在了自己娘親的懷里，她的眼楮里映照進了恍惚的燈光，影影綽綽。
燈火恍惚，燈花如豆，小孩兒不禁眯了眼楮想看得更仔細些，卻見得在燈火的中央處，竟然出現了有一個少年的身形。
燈火的中央分明有著一個男子，見此小孩兒不禁使勁兒的眨巴了幾下眼楮，卻發現在自己幾次的睜開了眼楮的時候，他一直的都在，甚至，小孩兒見<得，那個少年正一步步的向著自己走了過來。
紅衣的少年，墨發如瀑，紅唇如朱，幽幽的一雙鳳眼微微的眯著，面上掛了一絲壞壞的笑，好看的像是從畫兒里走出來的一般。
在小孩兒呆傻的片刻里，李玄終于是走到了她的身前。此時的他在到得了囡囡的身前時，便直接的就蹲了下來，用雙手撐了下巴，好笑的看著自己眼前，奄奄一息的囡囡和面色慘淡的囡囡的母親。
「喂，小孩兒，你這是要死了吧！」李玄斜著眼楮看了眼正在他邊上生了火的男人，張了張嘴道，面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男人自外面找夠了柴火後，便趕忙的回到了城隍廟里，將火堆給點上了。被點著的火堆正好就在李玄蹲著的地方，所以此時的李玄可以說是蹲在了火堆里，只是因為此時的他是魂魄體，自是不怕凡間的火的。
小孩兒眼神恍惚的看著在火堆里，美得不真切的男子，朱紅色的唇一張一合的，同著自己說著話，卻沒料想這人竟說出了如此的話。
若是換做旁人的話，听得李玄如此說的話，一定是要生氣的，但是此時的小孩兒听得他如此說，卻只是微微的笑著點了點頭，聲音微弱的道，「是啊！」我就要死了。
李玄本來也只是說的玩笑話，卻沒料想小孩兒竟會做如此的回答，于是他也是愣了一下子，但隨即他卻還是仰了比常人看起來要蒼白的臉，勾了朱紅的唇角笑了。
「是啊！你確是要死了，難道小孩兒你一點都不會害怕嗎？」。李玄的聲音清清朗朗的響在了靜寂的夜晚，飄飄渺渺的，听起來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般。
李玄的聲音也確是可以算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畢竟他是一個死了的人，是屬于黃泉彼岸的，只是因為了某種原因才留在了人世間。
「我知道。」小孩兒的聲音听起來依舊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她的聲音低低的，低到連著抱了她在懷里的女人都是听不到的，但是李玄卻是听到了。
「哦。」
火堆里的柴火因為有些潮濕而發出了 里啪啦的聲音，火星點點的迸射在了夜色里，星星點點。
男人將火堆給生旺後，便隨便的洗了下手，就去將被子給鋪好了。
火上面架了一個銅壺，銅壺里燒著水，溫熱的水壺里起了白霧般的人氣，不多時水就燒開了。
「囡囡，來喝些水吧！」女人往茶碗里倒了些水，便端了茶盞遞給了小孩兒。
小孩兒笑著接過了茶盞後，便捧在了手里，就要喝。卻是被女人伸了手自她的手里重又接過了茶盞。
「還是我來吧。」女人接過了茶盞，便將茶盞的邊沿湊近了小孩兒的嘴邊，「小心，燙！」女人就這茶水吹了幾口茶水道。
見此，小孩兒也是勾了唇角，虛弱的笑了，雖然她很想笑著讓女人安心些，可是女人見得自己懷里小孩兒虛弱的笑，心卻是更痛了，但是女人最終還是會了小孩兒一個安心的笑。
李玄在邊上看著小孩兒被母親抱在了懷里正就這女人端著的茶盞喝著茶，眼神竟有些渙散，那一瞬間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是十年前吧！那一年自己十五歲，因著同自己的父親賭氣，便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參了軍，當時我記得自己是有留了一張紙條給他們的吧！大概是留了……
當時，我本想著自己去參軍後，要在戰場上勇猛的殺敵，好奪個軍餃回來，也讓自己家里的老頭好好的看看，自己並不是他嘴里沒出息的小子。
可是，卻沒料想，我剛一上戰場就被別人給一刀捅死了……
鮮血自體內像是泉水般，潺潺的流了出來，然後我的身子也便慢慢的月兌力了，當時的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慢慢的噴薄而出，知道自己這是快要死了。
當我流盡了最後一滴血的時候，我也就死了吧。只是當我快要死的時候，我卻沒有太多的心思去想著疼，我想所有的將死之人也是同了我一樣吧。
在你將要死了的時候，會特別的珍惜所剩無多的每一份鐘，每一秒鐘，在那時你會用了自己的全部心思去感懷自己生前的種種，甚至會將自己身上的疼痛給忘得一干二淨。
那時的你會很羨慕很羨慕活著的人，甚至是有些恨他們的，恨他們為什麼可以好好的活著，卻獨獨是自己死了。
回憶如是潮水般，將你淹沒，可是你卻用了全部的心神沉溺在了里面，樂此不疲，不能自拔。
令我不能置信的是，當時都快要死了的我，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我家的老頭子，呵呵呵……，可笑，真是可笑。
我的離家出走，我如今的戰死沙場說到底，不全都是因為他嗎？對，就是因為他，因為他當著眾人的面，很不留情面的打了我，說我偷了鄰居家的雞，說我整日的就知道給他添麻煩。
可是我為什麼要偷鄰居家的雞呢？還不是因為他家的兒子，黑子在背後偷偷的說，爹爹你不是個好官，是個貪官。
還說什麼，無官不貪，當官的都是貪官，沒有一個是好官，只會欺負老百姓們。
所以，我生氣了，才會去偷了他家的雞。只是，算是天要亡我吧！我不過是要偷偷的偷他家的雞，卻沒想到被在夜里起來尿尿的小子黑子給看到了。
更為可氣的是，他竟然在我將他家里的雞都烤熟了後，帶了你和娘親來抓我個正著，真是太可恨了。
然後爹爹你就當了很多人的面打了我，當時黑子在場，黑子的父親母親也在場。
我自是看到，當我被你打的痛的嚎啕大哭時，他們卻是在笑著的，笑的一臉得意。
我以為爹爹你是不會動手打我的，畢竟有這麼多人在場，可是你卻打了我，我以為你便是打我也是不會動真格的，可是我又錯了，你竟然在真的打我。
當時，當我被你打了的時候，娘親便一直的在邊上拉著你不讓你打，可是你卻一直的就沒有停手，然後娘親干脆就趴在了我的身上替我擋了你揮舞過來的棍子。
你就一直的這麼用了棍子打我，你有想過我會痛嗎？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會因為痛而哭喊，可是到得最後，我干脆不哭了。
我知道，當你听著我被你打的嚎啕大哭的聲音的時候，會很有成就感吧！但是，我偏偏就是不哭。
當我止了哭聲的時候，我自是看到了你的眼神在那一剎那恍惚了一下子，見此我不禁得意的笑了，甚至都笑出了聲音。
然後我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你更加憤怒的神情。對！我就是不要遂了你的心意，我就是要笑，大聲的笑，我不要哭……
然後，你落下的棍子越來越重了，然後，我的笑聲也隨了你一下重過一下的棍子，也越來越張狂了。
只是，到得了最後，我竟然發現自己被你打的都沒有力氣笑了，可我卻一直的笑著，笑出了聲音，我就是不要讓你開心。
然後，然後呢？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暈過去了。
再然後，當我睜開眼後，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守在了床邊的你，那時的你面容看上去很是憔悴，胡子拉碴的。
你從來都是一副整潔的樣子，這個樣子的你，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然後，在我睜開眼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在第一眼認出了你……
當時的我睜開眼楮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了你是誰.
記得當時，你整個人像是傻了般，突然的變得緊張兮兮的，一下子竟然就抱了我哭了起來，你的嘴里一直的在那喃喃的說著「兒子啊！是我對不起你啊！兒子啊！都是因為我太 了……」
哈哈哈……，你當時一定是以為我是被你給打傻了吧！看著你哭的滿臉是淚的樣子，听著你抱了我一直的叫著兒子，我才終于後知後覺的知道，原來你就是我爹，那個把我往死了打的我家的那個男人啊！
見得你的樣子，我雖然在那一刻有些心疼，但是我卻還是記得剛剛就是你，用了棍子打了我，甚至都把我給直接的打暈了過去，所以李玄我也是有骨氣的人，我是不會原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