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一百零四章  但願曲終人未散

作者 ︰ 墨衣涼

見到莊宜眼中的神情,我也明白了過來,想必其中緣由並不如她說的如此輕松。

太後多精明,這個孩子的身上流著凌國血脈自然不能掉以輕心,留在身邊除了以防萬一,無非也是想用公主來牽制莊宜,令她不要有非分之想,二來還可警醒君墨宸。

想來她這一年多的日子也並不好過,畢竟是血濃于水的親人,如今話都說開了,也就沒有先前的拘謹了。

我苦笑一聲,「姐姐是有福之人,畢竟是公主生母,公主日後大了,團聚之日必定不遠,不像我竟是連孩子的影兒都見不著。」

我又想起在大凌的那次有孕來,明明頭前已經有太醫診過,我服用了許多紅花,早已不能再有孩子了,怎麼還是會有孕?越想越覺其中必有蹊蹺。

莊宜笑道,「承你吉言,也不知那一日多早晚才來,倒是妹妹,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皇上又與你親近,還愁沒有孩子?」

我的臉微微紅起來,青天白日的怎麼倒說起這起子話來了。

莊宜細細打量我一番道,「他待你不好嗎?怎麼神色倒不如在京都的時候了?」

我不動聲色道,「他待我極好,是我自己作下的。」

莊宜道,「他如今可霸住了江東二十四城?」

「他只是得了江東,可若是說霸住,只怕還有的日子呢,江東之地向來天高皇帝遠,如今驟然出來一個管轄者,只怕,難吶。」雖說對嚴奕仍心有余恨,可論起江東形勢,不免還是擔憂。

莊宜的面上卻陡然有了氣憤之色,「且不說他能否治理好江東,單說他用你來交換江東二十四城的做法就為人所不齒。」

我垂下雙眸,心中泛起一陣陣的苦水,卻說不出他的半句不好來,倒是莊宜笑道,「罷了罷了,如今既已回來,便莫要去想那些事情了。」

雖是這樣說,我卻知道莊宜心懷天下一心復國,此刻怕是憋了一肚子的話要問我的,卻偏偏壓住了讓我莫要去想。

如此我也不說破,只輕輕點頭,不再言語。

如蘭奉了茶上來,是極好的薄玉茶,清清透透的顏色,好看的緊,莊宜放在鼻端深嗅一口笑道,「好香的茶,果然皇上還是掛念妹妹的,你一回來,這些都沒有旁人的份了。」

我對茶道並無甚興趣,听她如此說便道,「我原是一介俗人,不如姐姐知茶識茶,若是姐姐喜歡便讓如蘭包了給姐姐帶回去罷。」

莊宜笑道,「皇上送妹妹的東西我又怎好橫刀奪愛?」

橫刀奪愛?這個詞用的極好。

見我驟然不出聲,莊宜也意識到了什麼,臉上頓現尷尬之色,半晌喏喏辭別,我也不挽留,起身相送。

待得莊宜走了,我才回頭對如蘭道,「方才你在外面可都听到了?」

如蘭點頭,「听到了。」

「她說的是否屬實?」雖然當時未說什麼,但到底心里是存了芥蒂的

「是,公主的孩子自出生便被抱去了太後的壽安殿,平日里見一面都極難。」如蘭看了看我,終是忍不住,「姐姐明明知道頤駱公主說的都是真的,又何必還要問如蘭呢?」

我輕輕地嘆口氣,轉目看向窗外,方才已經停了的雪,這會子又飄飄揚揚的開始落了,映得整間屋子都是亮堂堂的,從這里看出去,依然可以看到那幾株紅梅,凌寒傲雪,芬芳吐瑞格外美麗。

只听得如蘭道,「姐姐,我知道你。」

我聞言笑起來,「你知道我什麼?」

如蘭咬了咬嘴唇,面上一派堅毅之色,「如蘭知道姐姐最是重情義的人,也知道姐姐最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姐姐放心,如蘭日後定不會做對不起姐姐的事情。」

我有些詫異,士別三日刮目相待,果然是大了,竟然當真知道我的心思。

這場雪直下了整整一日,與如蘭在屋中煮水烹茶,賞雪說話倒也別有一番情趣,仿佛又回到了幼時,兩個女孩子縮在一處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惹得嬤嬤總說我們聒噪。

天剛剛擦黑,便听到門外一聲高唱,「皇上駕到。」

如蘭與我對視一眼,笑意吟吟道,「這樣迫不及待。」

我笑罵她一句,「你這蹄子,愈加口無遮攔了。」

我起身去接駕,跪在殿門口,看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愈來愈近。

「恭迎皇上聖駕。」

君墨宸獨自從殿門處大步過來,將我從地上拉起,一邊憤憤道,「這幫狗奴才,我不過少叮囑了一句,他們便聒噪起來了,外面這樣冷,你快進去。」

我抬目望向被君墨宸留在殿門口的一眾宮人,不由地笑起來,「那是他們職責所在,若是不通報,怠慢了你,可就是我的不是了,如此我還得謝謝他們呢。」

君墨宸將我拉進殿中,面上現出愧疚之色來,「也不知帶你回宮對也不對,這樣多的規矩束縛著。」

我道,「我自小便生活在這里,早已習慣了。」

君墨宸聞言面色稍緩,甫一進殿便不由道,「好香,你在做什麼?」

我不由的笑起來,「好靈的鼻子,我與如蘭才烹的茶,你一來便趕上了。」

「果真嗎?我倒真是有福的。」君墨宸喜笑顏開,仿佛小孩子得了糖一般。

我走過去為他斟了一杯茶,盛在綠玉斗茶具中,顏色脆生生的,格外討喜,我道,「先飲一杯熱茶暖暖。」

君墨宸笑吟吟地接過茶,愜意地吟著詩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將欲雪,能飲一杯無。」

我抬眸看一眼外面被雪映照的透亮夜幕,果然是極符合的。

見他面上已經有了汗液,曉得是殿中溫暖,他雖曾經身有寒癥,如今早已大好並不畏冷,這樣的溫度倒是有些難為他了,遂令如蘭將房中的炭盆火爐都挪下去。

君墨宸看著低頭忙碌的如蘭問道,「靈犀宮如今只有你一人在伺候?」

如蘭垂首應了「是」。

君墨宸的面容立時便有些不悅,「皇後如今是當的越發好了。」

站在一旁的如蘭微微動了動,卻依舊不言語。

我道,「左右沒有什麼麻煩事,我與如蘭也清淨,人多了反而吵鬧。」

「那也太不像話些,」君墨宸皺眉,又道,「既如此也不用她撥人過來了,便將從前貼身侍候你的宮人調回來,可好?」

後宮事宜皆是皇後照管,如今皇帝插手,便是明著駁了皇後的面子,我有些猶豫。

眼角余光瞥到如蘭,卻發現她也正不動聲色地看著我,目中有隱隱的期待。

宓妃「歿逝」之後,宮中的侍者宮人都被分散到了各處,不是在掖庭做苦役便是各宮後妃的粗使宮女,總不得意,她們曾經都對我忠心耿耿,我既然回來了,便不能再累著她們。

遂對君墨宸道,「你決定就好。」

君墨宸直待到夜幕降臨,棋子落在棋盤之上磕踫出輕微的脆響,殿中極暖,君墨宸已經月兌掉了外罩的衣裳,額上還是不可抑制的滲出了汗液,殿中寂靜無聲,仿佛能听到外面簌簌的落雪聲。

棋盤之上漸成僵持之態,一時之間難分勝負,我囁嚅道,「天色已晚……」

「嗯,怎麼了?」君墨宸看著棋盤頭也不抬的應了一聲。

我迫不得已,只好隱晦道,「我既已回來了,我們來日方長,也不用急于這一時,沒的落人口舌。」

君墨宸這才抬起頭來看著我,「靈犀宮位置偏僻,宮殿又極大,只有你與如蘭,我不放心。」

我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來,雖然如此,卻也沒有忘了如今自己是怎樣尷尬的身份,君墨宸用江東二十四城來交換我已經是令人極為不滿,若是甫一回宮便將他留在這里,日後被人冠上一個妖魅惑主的名聲,只怕這條命依舊是不長久的了。

可是這些怎樣說與君墨宸知道呢?他待我這樣好,我總不能將他的一片熱忱置之不理。

正思索間便听到君墨宸又道,「明日一早太後召你,你不必太急,我必定早些趕回來陪你一同過去,至于皇後那里,你既身在後宮,便免不了也要去向她請安,你……」

听著君墨宸的千叮嚀萬囑咐,我不由嗤笑出聲,「勞煩你事事都為我想著。」

君墨宸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嗦了,不好意思地輕笑一聲。

我輕輕地伸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莞爾一笑道,「你若無事,我自然也會好好的。」

這個無事,不是閑來無事,而是他的不偏寵,正如雨露均沾六宮祥和一般,若是他當真能做到這樣,我自然也會相安無事,要知道我這個從地獄里出來的人,又怎會害怕百鬼夜行?

君墨宸當即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心有靈犀也不外如是了。

他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指道,「那我將離陌留在這里,方能放心。」

這是他的一片心意,我自然不能拒絕,更何況離陌……

見我應下,他才戀戀不舍地看一眼未完成的棋局,道,「也罷,我這便走了,你早些安寢。」

我輕輕點頭,「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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