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九十六章   欲求先舍全其願

作者 ︰ 墨衣涼

不知怎的自從飲了那碗藥月復部便是隱隱作痛,到午間時竟然已經疼得不能自已,大汗淋灕了。

房門緊閉,房中沒有一個人,我漸漸害怕起來。

想喊嗓中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來,我疼的幾近昏厥,這讓我想起之前失掉孩子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痛,痛的死去活來恨不能死去,如今這種疼痛重回腦海,仿佛喚起昨日的記憶。

迷迷糊糊中听到凝兒的聲音,我費力地張開眼楮,想要問問她早時給我吃的什麼東西。

卻是話還未出口,便听到嚴奕厲聲道,「還不去?」

我這才發現跟著凝兒進來的還有嚴奕和另一個男子。

听到嚴奕的話,男子忙上來為我診脈,畢了,道,「公主確實服用了涼藥一類的東西。」

我不禁疑惑他在說些什麼?何為涼藥?

嚴奕卻滿][].[].[]含嘲諷地輕笑一聲道,「你們都下去罷。」

凝兒向嚴奕輕施一禮,回過頭來看我,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將軍,公主她……」

嚴奕的聲音陡然加重,「我說了讓你們下去。」

凝兒退下前卻忽然側臉剛剛好在嚴奕看不到的角度向我輕笑,我仿佛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卻又仿佛還是迷茫。

待他們都退下,嚴奕卻倒了杯熱水端到我身邊坐下,輕聲問我,「難受嗎?」。

我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卻直覺嚴奕不應該是這副反應,我必定被人算計了,可是他們為何算計我,算計我有什麼好處,這些我都不得而知。

如今听到他肯這樣跟我說話,我自然是樂見的,起碼要先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想張嘴說話,卻發現喉中仿佛梗住了,怎麼也發不出聲來,只好點點頭。

嚴奕便輕笑一聲道,「原來你也是知道疼的,那你可能將旁人的疼痛感同身受?」

我心中尖銳的疼痛一下,靜靜等他說下去。

他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傷害自己的身體,你想要回去他身邊我成全你便是,何苦用這樣的辦法。」

我微微搖頭,想要向他解釋我是被人構陷並不是他想的那樣。

嚴奕卻早已不听我說,手指猛的掐上我的脖頸,憤怒道,「我真想……真想……從此後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就當……你這個人死了。」

雖是言語憤怒,可是他的眼楮里卻涌出淚來,「啪嗒」一聲砸在我的手背上,滾燙灼熱,一直燙到了心里都在微微顫抖。

不是,不是,這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嘴唇扇扇合合,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而嚴奕正在氣頭之上,根本無暇顧及我這絲焦慮,我著急地眼淚滾滾花落,跌了滿臉。

嚴奕卻看也不看,半晌他放開我對凝兒吩咐道,「來人,給公主收拾著罷。」自己則大步出了房門。

我急切地翻身起來想要抓住他,可是除了指甲深深掐進肉里去,什麼也抓不到。

我無聲地哭倒在床沿,我知道這一次他是對我徹徹底底的絕望了,不是失望不是傷心而是絕望。

一杯水遞在面前,我想都不想便伸手拂掉,凝兒的眼眸冷冷的,極為淡定地擦去手上的水跡。

這樣的凝兒陌生無比,我從未見過這樣冷淡的她,她一向是穩重柔和的,我待她那樣好,甚至懷疑利用映雁,都不曾對她防備,不曾想到最後她才是我身邊最危險的所在。

凝兒冷冷道,「你這樣的人,復興大業怎麼指望你,還是頤駱長公主來的好些。」

頤駱?

是啊,我幾乎忘記了,凌國如今不只是我一個公主,頤駱較之我是更適合復興大業,可是既然如此,他們當初又為何要千方百計將我弄來。

「那涼藥是我給你的,也是我告訴將軍,你害怕他回心轉意不願把你交出去,故而飲涼終生不願再生育。」

終生不再生育?

我倏忽瞪大眼楮,那碗藥……竟讓我再也無法生育?

我難過地嘶吼出聲,「我自認待你不薄與你無仇無怨,你為何如此對我?」

奇怪的是,嚴奕一走我的話便沖口而出了。

凝兒冷冷地覷我一眼,「無冤無仇?我們的仇恨大了去了,公主自己未曾察覺嗎?」。

我皺緊眉頭,疑惑不解。

凝兒卻不再說下去了,直接道,「公主等著被進獻宸帝罷,反正您心里也是願意的,我成全了你,豈不是好?」

「你……」我嘴唇顫抖著,卻說不上話來,遇人不淑,我能怪誰呢?

方才的劇痛現在還未消散,臉上猶自冒出汗珠來。

凝兒伸手過來抓我,從來不知她的力氣這樣大,竟生生將我從床榻上拖下來,我無力地趴伏在地上,臉因疼痛幾乎皺成一團。

這時門扉輕響,站在門口的巧蕊見到這一幕,不禁呆住,「凝姐姐,你這是……」

凝兒轉過頭去道,「你只管伺候公主梳妝便是,旁的知道了也與你無益。」

巧蕊一向膽小又听凝兒的話,如今見她面色暗沉,便立即一聲不吭的將我從地上扶起來坐在妝鏡前。

我疼得直不起腰來,臉上亦是冷汗涔涔,巧蕊猶疑地看向凝兒,「凝姐姐,公主她……身體不適。」

「你只管做你的就是了,這是將軍吩咐的,與咱們無關。」

與她們無關?!

她倒真是臉不紅氣不喘,當真與她無關嗎?

巧蕊听得這一句,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為我挽發梳妝,穿戴規整,凝兒走上前來扶住我對一邊的巧蕊道,「這里沒你事了,你歇著去吧。」

「可是,公主她已經極其難受了,將軍要做什麼?」巧蕊忍不住追上來問道。

凝兒道,「自然是有要事,你個小孩子知道什麼。」

我渾身無力,只能由著凝兒將我扶出院門。

一出院門,等在外面的卻是清起,看到我的樣子,頓時皺了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

凝兒的神色卻有些閃爍起來,催促道,「清起大哥快些走吧,否則一會子遲了誤了將軍的正事。」

清起猛然抓住凝兒的手臂,二人低聲爭執了些什麼,我已經沒有心思听進去,疼痛令我無法獨自站立,一點一點地蜷在地上。

這疼痛太磨人,只盼它快些過去罷。

隨後清起過來將我從地上拉起,一路抱到一早準備好的馬車之上,我瑟瑟發抖,嘴唇已經咬出血來,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里,引人厭惡。

清起輕輕的別開頭去,道,「公主莫要怨將軍也莫要怨凝兒,要怨就怨我罷,若是日後要報仇只管來找我,與他人無關。」

「呵,無關?」我扎掙著從口中吐出這幾個字來,咬牙切齒道,「你倒是與我說說如何就跟他們無關了?你記得,若我來日報仇,你,凝兒,嚴奕……一個都別想跑。」

清起聞言,冷笑道,「公主直接讓宸帝踏平大凌,豈不是更干淨?」

我疼得緊緊的皺住眉頭,一句話說不出來,視線里是男子袍子上的雲錦圖案,清起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你與凌國復國大業並無助益反而累得將軍心智不堅,如今幾十萬人的性命擔在將軍身上,容不得絲毫馬虎。

公主被拘著可能不知,君墨宸已經圍了安陽數月,用了種種手段來逼迫將軍把您交出去,昨日更是激起民怨,我不能讓將軍如此糊涂下去,我只想讓將軍對你死心,卻不知凝兒……對您有舊怨,所以……」

「舊怨?」我抬頭恨恨地望著他,「我自問從沒有虧欠過她何來舊怨一說?你莫要在這里一葉障目,為她開月兌。」

「我並沒有為她開月兌,你可還記得映雁?」清起轉而問道,我不禁疑惑,映雁不是隨家人一起另覓生處去了嗎?怎麼好端端的提起了她?

清起繼續道,「映雁是因為一再在您跟前說錯話,所以將軍悄悄處置了她,至于是因為什麼……公主與她朝夕相處,只怕比我要知道的多。」

我頓時說不上一句話來,原來映雁……早就……

當時映雁告訴我事情的時候,我看到嚴奕面色極為不爽,還以為他只會稍稍訓誡,卻沒想到……

原來,原來當真是我的錯,這算是我的報應嗎?我利用了映雁為我偷來茴香,殺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我便再也不能生育。

如今倒真是我的錯了,我要怨誰呢?怨嚴奕處死了映雁?怨君墨宸逼迫嚴奕?還是怨天道不公?

凝兒與映雁一向交好,她必定是知道實情的,如今她為自己的姐妹出氣有什麼錯?原是我作孽太多,本該得此下場。

我自嘲地笑出聲來,直到最後眼淚都止不住地落下來,凌傾顏,你原是不該來這世間的。

清起嘆口氣又道,「公主不適合權謀,也許宸帝身邊對您倒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歸宿嗎?到底是歸宿還是墳墓?

轎輦搖搖晃晃開始走動,月復部卻沒有那麼疼了,也許是心里的疼痛更甚蓋過了身體的疼痛吧。

我緩緩從廣袖中抽出早已藏好的匕首,拿在眼前反復細看。

刀鋒銳利冰冷,泛著森冷的光澤。

然後放回刀鞘,收回廣袖之中,輕輕闔閉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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