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三十八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

作者 ︰ 墨衣涼

祭拜母妃終究也未能成行,離陌一張冰冷的臉橫在面前道,「皇上為你做的已經夠多,你怎麼就不能為皇上想一想。」

我已是君墨宸的妃子便是宸國人了,如今再去祭拜淩國的牌位算什麼,終究不像話,我不願讓他為難,遂作罷。

因為身孕,我被君墨宸層層保護起來,這個不許那個不準的,日日無所事事,無聊的很,只君慕容會時不時過來看我,為我送一些好玩的東西過來。

盡管如此,他畢竟是男子,也不能總是出入宮中,所以大多數時候我還是依舊無聊。

眼瞧著案上的葡萄已經被我一顆又一顆吃了許多,服侍的小宮女進來送了兩三回的葡萄了卻仍是不自知一般。

巧荷進來時,我的手邊已經堆了一堆葡萄皮,巧荷笑道,「人人都說酸兒辣女,姑娘這樣能吃酸,可見是個小皇子呢。」——

我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葡萄,又捻起一顆放進嘴里才瞥她一眼,「渾說什麼,沒影兒的事呢。」

巧荷抿唇一笑,又道,「美人,皇上來了,在側殿等您呢。」

側殿?怎麼好端端去側殿了?

左右也沒事,倒不如走動走動來得好些,我當即便起身去側殿。

側殿是謹蘭苑,我是一次都未曾踏足過,不想倒是布置得極為雅致,主殿是以莊嚴華麗為主,而這謹蘭苑明顯便是精致典雅。

君墨宸見我一進來,極自然上來拉起我的手,一邊將我引進殿內,一邊問我,「今日感覺如何,可有什麼不適?」

我搖頭,「沒有,就是葡萄吃了不少,這會子口里發酸。」

他耐心道,「那一會讓如蘭服侍你漱漱口,再飲些清口茶便會好了。」

說話間已經進了殿中,還沒問是什麼事,一抬頭卻見到殿中站著一個女子。

她背對著我們,身影窈窕優美,我覺得有些微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她極緩極緩地轉過身來,面色完全現在我眼前,瞳孔瞬間睜大滿心震驚。

面前的女子……可不就是父皇嫡親的長公主,我的皇姐,頤駱公主嘛。

雖然她面色不如以前白皙細膩,但樣子卻沒有什麼改變,我還是認得出來的。

她望著我呆愣半晌,眼楮里涌出淚來,「傾顏妹妹。」

我握著君墨宸的手指一寸寸收緊,此刻只強忍著不落下淚。

君墨宸輕輕地在我手背上拍了拍道,「你們姐妹重逢想必有許多貼心話要說,朕出去等你。」

他的手指抽離的那一刻,我心里沒來由沉了一下。

「我從沒有想過,我最後剩下的親人會是你。」頤駱的聲音不知是欣喜還是不甘。

頤駱是嫡親的長公主,身份尊貴,不同常人,我們的身份更是天差地別,如同雲泥,從前並沒有過多的交集,最後如此結果,當真令人意外。

我輕輕俯去莊重行禮,「傾顏參見頤駱長公主。」

頤駱忙將我扶起,苦笑道,「我如今哪還是什麼長公主,倒是我向你行禮才對。」

我臉色白下來,向我行禮?因為我已是宸妃嗎?做亡國仇人的妃子是令人所不齒的吧。

頤駱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忙出言解釋,「妹妹不要多心,活下來已是不易,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何況,我看得出來,他對妹妹是極好的,又是世間少有的好兒郎。」

我臉色微紅,卻放下心來輕聲問,「姐姐,那日之後……你去了哪里?過得好不好?」

頤駱的笑容瞬間僵硬起來,眼楮看向不知名的遠方,眼楮里的疼痛逐漸濃重,對于每個淩國兒女而言,那一天的確是疼痛無比的。

她緩緩道,「那日,兵荒馬亂,宸國軍隊勢如破竹,一路攻進皇城,我是在睡夢中被母後搖醒的,我從沒有見過她那樣慌亂,全身都在發抖,還交代她的貼身侍女定要將我帶出去。

我想拉著母後一起走,可是她卻毅然決然地拒絕,她說身為皇後,應勢與家國共存亡。」頤駱的聲音已是顫抖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卻仍驕傲地硬忍著淚,身體站的筆直,傲然之氣凌然而生。

我不禁汗顏,同為女子,同是淩國公主,我卻從沒有為淩國想過一分半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兒女情長之上。

「那……旁的兄弟姐妹?」

頤駱卻是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你既已經是宸妃了,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既已經是宸妃,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明白過來,君墨宸不可能給自己的江山留有後患,如今有我們二人,都是女流之輩,尚且緊緊禁錮身邊,哪里還能允許其他的兄弟存活下來呢?

雖然心中知曉,可是當親耳听到的剎那,還是不可抑制地打了個顫。

見我神色不對,頤駱忙轉了話題道,「我出宮後便一路隨著逃亡的百姓到了河西,也險些成了一具餓死骨,那時才真正知道民間疾苦,直到被皇上的人找到,才算了了這流離失所。」

我苦笑一聲,「我到寧願流離失所,再不回這座皇城了。」

頤駱怔了一怔,隨即輕輕笑起來。

頤駱在這大半年里的經歷從她斷斷續續的講訴中,我也听得了一個大概。

皇城亡滅那日,母後身邊的宮女是拼了一條命才將她送出宮去,為了不讓宸軍認出自己來,她隱姓埋名,隨著宮城里逃亡的百姓一路往河西去。

她的食物才剛剛拿出來便被饑餓的流民一搶而光,沒有了干糧吃食,隨後的路程饑一頓飽一頓,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她什麼都吃不到,向來錦衣玉食的她哪里受過這樣的苦楚,當時便斷了生欲。

餓得奄奄一息之際,有人往她口中送了一塊餅子,一口水,她便活了過來,不知怎麼的,盡管沒有一絲希望,卻仍舊不願如此就死。

她靠著這口氣到了河西,一直昏昏度日,若非這一次入宮,她幾乎都不知道自己要這樣渾渾噩噩的活多久。

姐妹二人便這樣說一陣哭一陣笑一陣,相擁又相泣,不論如何,世間總有了互相依靠的二人。

頤駱公主本名叫凌莊宜,如今稱呼頤駱公主也多為不便,我便直接叫她莊宜姐姐。

我卻是沒有名字的,傾顏既做封號又是名,母妃取的小名公雅,到底也沒有叫出來的。

記得當時我頗為不滿,旁的公主都有名字,怎麼偏我沒有,問起母妃,母妃便道,這名字得父皇來取才好。

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向父皇提起,母妃便歿逝了,那之後我與父皇的關系日漸惡劣,更是再沒有提起過,後來宮中年長的姑姑告訴我,小字是日後要未來的夫君取的,可是如今……

「姐姐。」如蘭推門進來,一雙眼楮亮晶晶的,又看向一旁的莊宜姐姐,恭敬地行一個禮,「奴婢如蘭見過頤駱長公主,公主安好。」

姐姐看著如蘭微微地皺了下眉叫她起來。

如蘭站起身看向我道,「姐姐,時候不早了,已經傳了晚膳,皇上在前廳等著姐姐呢,姐姐快些用膳去吧。」

我笑應一聲,對莊宜姐姐道,「姐姐一同去用些吧。」

她只是搖頭,「我不去打擾你們了。」

卻喚住即將出去的如蘭,神情嚴肅道,「如今你既還叫我一聲長公主,我便少不得要提醒一句了,你與傾顏感情好是真,但不可太過隨意,人前人後姐姐長姐姐短,不但讓人笑話咱們淩國沒有禮數,還讓人瞧不起你姐姐,更輕看了你。」

我心中也知道這一層,只是如蘭叫順了嘴,我也听慣了,是以總是記不起來,便由得她去了,如今听莊宜姐姐這樣一說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想起上次在椒元殿,因為這一聲「姐姐」便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雖然沒有多大事,當時也並未放在心上,如今想起,倒也算是一個警誡了。

如蘭臉色紅起來,羞愧道,「多謝公主提醒,如蘭日後必定謹言慎行。」

殿中氣氛沉悶,我故意撅了撅嘴,醋溜溜道「我說了許多遍你都記不起來,怎麼姐姐一說你就記住了?」

莊宜無奈地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道,「你呀……快去用膳吧,可別讓人一直等著了,我累了正好歇息一下,你們可不許來擾我。」

如此我便不好強求,只吩咐了巧荷將她安頓好,拿些飯菜送過來,才隨了如蘭一同前廳過去。

一出殿才發現天色已經晚了,夜幕降臨,繁星閃爍,送來涼風習習,我深深吸口氣,真是許久都未曾這樣輕松過了。

手指停在月復部,小月復還未隆起,還是平坦的,可是這里真實地有一個與我血肉相連的孩兒。

「姐……」如蘭一開口許是想到了皇姐方才的話,便立即轉了口氣,「美人,皇上從下午開始便一直等在正殿……」

一直等在正殿?

他這樣做是為了我月復中的孩子還是為了我呢?

我終究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期盼有人免我驚,免我苦,免我流離失所,免我四海為家,被人當做珍寶來愛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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