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 第四章   時光易錯人亦過

作者 ︰ 墨衣涼

閑坐了半日,正午用膳時,有小丫頭來報,說是陛下正往這邊來。

我暗笑一聲,他倒是守信,說今日來便準準的來了。

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面前的飯菜忽然沒了味道。

君墨宸進來時,我兀自低頭撥著盤里的菜,並不抬頭。

侍立一邊的如蘭輕扯我的袖子,我也不管不顧。

只听得君墨宸道,「可好些了?」

我恨極了他,怎會答話?昨日劃在嚴奕身上的刀口,哪里就那樣容易愈合的?只怕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

如蘭見我不動聲色,殿中一時氣氛僵冷,只好向他福了福身,回道,「姐姐早起還是不適,太醫來請脈……倒也無妨。」

「太醫說什麼?」君墨宸听出如蘭話里的停頓,不依不饒地追問。

如蘭啞口不言,求救地看向我。

我慢悠悠放下筷子,抬起頭來,「太醫說,我心思重,身上的病他醫的好,只是心病還得心藥醫,這卻是沒法子的。」

我死死盯住他的眼楮,清晰捕捉到其中的一絲波瀾,不動聲色地歸于平靜。

他輕笑出聲,「你誆我呢?」

言語嬉笑溫柔,與昨日那個冷漠無情的男子判若兩人。

我直接開門見山道,「你把他如何了。」

君墨宸的笑意不減,仿佛凝固在臉上一般,眼眸愈加幽深起來,開口卻是,「離陌,帶如蘭給傾顏姑娘拿些東西過來。」

離陌領了命,向如蘭過來,如蘭自然知道這是逐客令,緊張地望向我。

「你且去吧,陛下光明磊落,難不成還會欺負我這小女子嗎?」。我故意說得鎮定,心里卻是知道的,就算他要欺負我,我又能如何?只是讓如蘭放心而已。

如蘭听我如此說,這才不依不舍地出去了,殿門「吱呀」一聲閉合。

殿內空氣便迅速涼下來,我听得自己響如擂鼓的心跳,一下一下,情不自禁便將廣袖下的一把小剪刀握的死緊。

他輕笑一聲,在我身邊坐下來,我瞬間便繃緊了身體,一刻不敢放松的。

他卻只是若無其事地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筷子夾了菜放進嘴里。

我忙不迭道,「那是我用過的……」

他淺笑一聲,「不妨,我不介意。」

我他一眼,可我介意。

見我不答話,他又繼續道,「如蘭跟你許久了,旁人來照顧你怕是不習慣,所以送了她回來。」他像討賞的孩子,眼里充盈著笑意。

「你會有這麼好心?」我毫不留情地打擊道,「你究竟把他怎樣了,他現在何處?」

看著君墨宸冷下來的眼楮,我忽然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他重重將筷子拍在桌上,一臉怒色,手上青筋暴起,拳頭握得死緊,指關節陣陣發白,我看得出他在極力壓制情緒。

不消片刻,他又重新拿起筷子心平氣和道,「我那日並不是存心為難,只是他手上沾滿了我宸國將士的鮮血,眾目睽睽之下我別無它法。」

「別無他法?」我嘲弄地笑出聲來,這天下都是他的了,又何必把自己形容的那樣為難?

更何況,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是他吧,若不是他發動這場戰爭,又哪來那麼多無辜性命奔赴黃泉?如今卻想將這罪責統統歸于他人,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公雅……」他忽然喃喃喚我的小字,我身子一顫,微微僵住。

「公雅,我並非不願做一個純淨的人,只是,這樣的念想對我來說太難了……」他的聲音低沉,令人心中為之一顫。

我震驚地望向他,情不自禁的月兌口而出,「臨淵哥哥?」

我的小字連嚴奕如蘭都不知的,可我獨獨告訴了一個人——便是臨淵。

難不成便是君墨宸嗎?

那時母妃才仙逝一年不到,嬤嬤尚在,如蘭也還是垂髫小兒,我也不過十歲孩童,淩國尚且昌盛繁榮。

那日,是我的生辰,我比平日都更加思念母妃,獨自躲到宮中的靜初池隱在一處幽秘的池畔抹眼淚,身側忽然遞來一方巾帕。

我茫然地抬起淚眼,便見得樹葉里細碎的陽光籠罩著他,仿若嫡仙一般,他那時還有干淨純粹的笑容,不像現在,摻雜了太多東西。

他告訴我母妃並未離去,她活在我的心里,可以是星辰,是陽光,她無時無刻不在我身邊。

我看著落入他眼楮里的光芒忽然就笑出聲來,我說,「小哥哥,你是誰?怎麼我從來沒見過你?」

他說,「我呀,是你母妃派來照顧你的。」

我欣喜道,「你是神仙對嗎?」。

他笑起來,「我是臨淵。」

自那以後我與他想處甚好,我告訴他,母妃希望我成為優雅端莊的女子,故而她總在無人時喚我公雅,那是我自母妃歿逝後第一次提起這個名字。

他日日會來陪我一會,或是聊天或是讓僕從們扎個秋千給我,玩的好不盡興。

後來,有一日他告訴我,「他要回去了。」

我揚起腦袋問他,「回去?回哪里去?」

「回到屬于我的地方去。」小小的他眼楮里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公雅,從今以後也許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我才終于害怕起來,「你……我不許你走。」

他輕輕搖頭,「你長大了,便不能像小孩子一樣來考慮事情了,我們注定走不到一起去。」

我心中惱怒,含著滿框的眼淚用了力氣推他一把,憤恨跑開,後來,便再未見過他了。

他眼楮里的欣喜之色密集起來,「你還記得……」

可我卻覺得冷,很冷,明明是春日正午陽光明媚,卻仿佛置身寒冬臘月。

我倒寧願此時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怎麼昔日那個溫潤如玉的臨淵哥哥竟成了今日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帝王呢?

記得後來,他又來過一次淩國,只是面部已全部長開,那一層稚女敕已全部退到了這張臉的邊緣,凌厲鋒毅,全然沒有了兒時的溫潤模樣,那時他還只是宸國豐神俊朗的離王。

再次在上林苑中偶遇,我只當他是父皇的貴客,輕福了禮便要離開,他卻忽然出言挑逗,「腰身窈窕,面若桃花,倒是有點味道。」

我轉過身來看他,以為遇到了登徒子,厲聲斥道,「還望公子言語自重。」

他忽然靠近我,神色戲謔,「不知姑娘可曾婚配?家父正好要為在下選聘婚事,我瞧著你倒是不錯。」,

被一個陌生男子如此說,我一時惱羞成怒,狠狠推開他,卻忘了我們緊鄰池畔,他未及防備,被我這大力一推,一個收勢不住便跌進了水里。

我從未想過這樣一個人會是臨淵。

他在我面前展開手掌,手心里赫然出現的便是那支木槿花開步搖,在陽光折射下發出細碎光芒。

我反應過來,我究竟在糾結什麼,他如今是我的亡國仇敵,從他攻入皇都那刻起,那個溫潤的臨淵小哥哥便永遠死在了公雅的笑容里。

如今,我是淩傾顏,掛念的也只有奕郎一人而已。

我伸手去拿,君墨宸卻忽然收回了手,神情戲謔,「我可沒說要還給你,只是讓你知曉他完好無損。」

明明是應該討厭的面孔,我卻生生看出了一絲落寞。

忽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吃痛得叫出聲,抬頭看他,才發現手中的小剪刀暴露在日光下,明晃晃地,刺痛眼楮。

我下意識縮了縮手,卻抽不出分毫,心里莫名地一絲慌張。

「這是什麼?」他的聲音寒冷,仿若來自極地苦寒,「你竟這樣防備我,呵……」

他自嘲地笑起來,神情落寞,「原是我太多事了些,竟然會顧忌你的感受,如今可不是自取其辱了嗎?」。

我看著他眼中流露出的疼痛,竟有絲絲縷縷的難過漫上心頭。

「淩傾顏,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他狠狠摔開我的手臂,「你用膳罷,我還有事,這便走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門拐角處,身體還是僵直的。

腦中忽然想起他說的話。

「我可沒說要還給你,只是讓你知曉他完好無損。」

似乎話里有話,他沒有傷害嚴奕,今日應是要來告訴我嚴奕平安無事。

我松了口氣,跌坐在地上,只要他沒事,那見與不見都不要緊。

我咬緊下唇,抬頭再看向殿外時,早已沒有了君墨宸的身影。

公雅!臨淵!

呵……

原本身子便弱,憂思半日,到夜時竟然昏昏沉沉地發起燒來。

身體說是火爐也不為過,頭腦昏昏沉沉,一直昏睡著,迷迷糊糊連是什麼時辰了都不清楚。

只覺得渾身熱的很,嗓子里像燒著了一把火,干燥灼熱,頭疼難忍。

夢里依稀還是那日,宸國兵臨城下,淩國皇城岌岌可危,他奉命守住皇城。臨出發前他站在長樂宮殿門前,一身鎧甲熠熠生輝,長眉斜飛入鬢,一雙薄唇微抿成銳利的弧度。

我的奕郎,他那樣好看。

我默默地描畫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眼瞼唇角,然後深刻心間。

我心知,這一仗絕無必勝的把握——淩國只有三千士兵守城,而宸國十萬大軍黑雲壓城。

也許這一別便是再不能見到了,他本來已走出好遠,卻又猛然回來將我攬進懷里,那樣緊,仿佛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里去,仿佛用盡了平生的力氣。

那樣不舍,又那樣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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