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傾君策 第6章 藍驚鴻,誰與傾情

作者 ︰ 月城賦

雲楚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這個時候,東方晨曦初露,屋子里還十分的暗,她不耐地揉了揉眼楮,慢吞吞地爬起來,將門打開。看到來人的瞬間,她微微一愣,隨後臉色恢復清冷,既不逐人也沒有表示歡迎,僅僅是轉身就走,又跑進了被窩里。

她向來百無禁忌,如今又是階下囚,下床的時候只穿了褻衣,好在不是肚兜。

傅雪琛是冰冷的,但他很少喜怒形于色,就像如今這樣。他緊緊抿著唇,兩道極其好看的眉蹙在一起,如玉刀削的臉散發著陣陣的寒氣,同樣出眾的男子,倒讓雲楚想起了鳳傾闌,似乎在她面前,那人從未真正的動過怒,即使嘴上說生氣,也最多蹂躪一下她的臉蛋或者頭發,似乎就像是一個玩笑。

傅雪琛身後無人,他親自轉動著輪椅旁的兩個輪子,到了雲楚的床邊,可是,卻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那樣看著她,散發著怒氣的表情,無比復雜的眼神——失望,不甘,心痛……似乎還有別的什麼,雲楚別開眼,不想再看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听到傅雪琛輕輕地低呼了一聲,「阿楚,我該拿你怎麼辦?」百般的委曲求全,千般的無可奈何,萬般的依依不舍。

雲楚的身體變得十分僵硬,她整個人都逃也似的轉過身體,背對向傅雪琛,「秦焰呢?他怎麼會允許你一個人來?」

「……」傅雪琛沉默到沒有任何聲響,可是即使沒有看到,雲楚依舊能感覺到對方的怒氣,他在氣什麼呢?雲楚冷笑,氣自己騙了他嗎?也是,或許他本來就有什麼目的吧,以他原來的身份,鳳曜死了對他才有利,所以當初他以為自己給所有人吃的是毒藥。可是他卻沒想到自己留了一手,給他們所有人吃的是假死藥,所以打破了他計劃中的一環。那麼,這是來找她算賬了?

「傅公子如果沒事請離開吧,否則嚴掌門看到恐怕又要給小女子加一條罪名了,說不定不叫‘妖女’改叫‘狐狸精’了。」她的聲音盡量戲謔,才能一解心中的不甘,她在不甘什麼?她當然不甘,一次次的付出,換來的都是背叛,這些人身世或悲或苦,可是至少有人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們,可是她呢?付出一顆真心最後也是被踐踏,被利用,到最後,連流年都拋下她不知所蹤,也許……也許……再過不久,連那個人也會發現自己是個累贅——不、不會的,她怎麼能這樣想,唯有鳳傾闌和他們是不同的,她不曾為她做過什麼,可是他也一直護著他,所以,只有他是不同的……不同的……呵!

雲楚的目光慢慢黯下來,古語雲,前生五百次回眸換今生一次擦肩而過,她大概是回眸了一萬次,才能與他成為師徒,可是,是她不爭氣,什麼都還沒有開始,就要結束了。她真的很想日後能一直一直地陪在他的身邊,在他的懷里,听他彈琴,在他的手下,青絲綰起,在他的心中,只是唯一,可這些,已經來不及做了,唯剩蟣uo褲健 br />

「為何?」傅雪琛突然說話打斷了雲楚的思緒,他語氣第一次帶著一絲不知所措,第一次,他發現了這個世上,有他完全掌控不了的事情,即使雙腿被廢,只有在很短的時間可以站起來一小會兒,那時,他也是鎮定自若,可是,昨天晚上忽然發生的事情,不啻于一個晴天霹靂,重重地打在他的心上。

「什麼為何?」雲楚發現,自己的語氣原來也可以無情到冰冷的地步。

傅雪琛瞬間失了心,他強撐著身體起來,狠狠地握著雲楚的雙肩,迫使她轉回來對著自己,眼眸里帶著血絲,「為何要這麼做?為何要做的這麼徹底,為何連一點退路也不給自己留?雲楚,你到底要把自己作踐到什麼時候!」曾幾何時,無雙公子也會有如此失禮的時候。

雲楚怔怔地看著傅雪琛,月兌口而出,「這也是演戲嗎?」。

剎那間猶如冷水潑下,濕了一身白衣。

「你現在,是不肯再相信我了嗎?」。傅雪琛的語氣無措,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阿楚,我們說好的,如果再御辭我們都活下來,往事就一筆勾銷。」

「勾銷?怎麼勾銷,因為你救了我一命,可是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有危險,你是造成這一切的劊子手,現在還有臉和我說一筆勾銷,你把我當什麼了?你把我的命當什麼了?」

傅雪琛的臉色此刻鐵青,仿佛隱忍了巨大的痛苦,他不由分說抱緊了雲楚,兩只瘦削的手臂仿佛有千斤力,任雲楚怎麼掙扎也掙扎不了。

漸漸的,雲楚放棄了掙扎。

屋子里,又恢復了寂靜。

「阿楚。」

「……」

「阿楚。」

「……」

傅雪琛並不指望雲楚會回答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執著地喊著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雲楚閉上眼楮,忽而感覺肩上一涼,然後,又涼了一片,兩片,三片……

她大駭。

傅雪琛,竟落淚了……

「阿楚,我不會阻止你了,可是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他不配,不配你這麼為他犧牲。」太陽已經完全露出,朝霞染紅了半邊天空,雲楚看著指尖殘留的溫度,耳邊還回蕩著他離開的時候所說的話,原來,自己的打算,他都知道了,所以才會生氣嗎?雲楚覺得自己又不懂他了,為什麼要生氣呢?這是她自己的事情,和他又有什麼關系。

配不配?是她說了算,就算是夢,她也要死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中,至少去黃泉的路上,喝孟婆湯前,她還可以在三生石旁許下心願,希望下一世,神再給她一個這樣的夢。

太陽爬山半空,外面的事情終于塵埃落定,似乎所有人才想起她來了,雲楚披著那件鳳傾闌給她的紅衣,似乎對方留給她的物質上的東西真的不多,一件紅衣,一抔黃土,一根柳枝,現在,土埋了,柳枯了,只剩下一件紅衣了。

她看著屋外黑壓壓的人群,面色淡淡地開始梳理自己的頭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剪發是不孝的行為,可是她沒有父母,所以經常剪發,長了就剪,所以這個年紀的她長發還未及腰,唯一的特點就是比別人的要更黑更粗,模起來不那麼柔軟,真不知鳳傾闌為何喜歡這一頭頭發。

此時,外面已經有不少人等得不耐煩了,以為雲楚要耍什麼小手段,竟然直接撞門進來了,一闖入,他們就看到一個紅衣女子坐在床上,兩只腳為穿鞋,垂在床沿邊,一下一下地梳著自己垂落在床上的頭發。

這個十二歲的女子本就一身紅衣身的妖艷,此刻更是有了一種嫵媚的誘惑,若不是她的身份擺在那里,恐怕是個男人看見了都會起歹念。

雲楚緊緊是掃了她們一眼,然後手穿梭在自己的青絲中,緩慢地打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她猶記得,那個夢里,鳳傾闌為她綰起發的那一刻——手綰青絲起,郎欲恩愛否?

但願,她還會有那樣的機會,那個時候,她一定不再?*???約旱男腋#?鴕?非蟺降住 br />

「你們還等什麼,快將她綁起來。」門外,嚴自樺的聲音響起,雲楚的手微微一停頓,將目光放在此刻正警惕盯著自己的一群弟子身上,她啟唇問道,「請問,雲世子去哪里了?」

這些人剛來,都沒想到雲楚會這麼平和的開口,回憶起當初雲昭誓死保護這個女人不惜與各大門派翻臉的傳言,都不由得同情起了這個所謂的妖女,其中一個人執起鐵鏈,大著膽子走過去。

雲楚只是盯著他,並沒有掙扎,其他人見狀,都紛紛松了一口氣,拿著鐵鏈纏上雲楚的四肢。

「今天皇上傳旨急召他們回去,太子公主和雲世子都已經離開了。」

「皇上的急召?」雲楚忍不住問道。

「也不是,似乎當時他們吵了幾句,我听到‘國師’什麼的。」

「你和這個妖女說這麼多做什麼!」綁住雲楚右手的人抓住鎖鏈向後使勁一繞,那鎖鏈便貼著雲楚的衣服,瞬間勒緊了肌膚,有點痛,還有點麻,雲楚心里冷笑,竟然在鐵鏈上也用毒,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手段也干淨不到哪里去!

「好了,走吧。」四處的人都沒什麼感情地說道,連看著她的目光,也是各有各的不同,幸災樂禍,同情,痛恨……

雲楚輕輕合上了眼楮。

「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會護著你的,所以你不要費盡心思地想著怎麼把我趕走,如果在這里你無一人可信,又如何活得下來?至少,也讓我還了這救命之恩。」

到底是她奢望了,這樣也好,她不會欠任何人什麼了,只是有些舍不得罷了,說到底,還是舍不得,她明明是最惜命的人啊!

她知道,此時此刻,棄尸之地的發現,對她來說,已經不是救贖了,而是一道催命符,原本這些人對張子笙只是抱著懷疑態度,為防止他反咬需要自己作證,可是如今,那麼大的亂葬崗,張子笙百口莫辯,再加上那些尸體對他們造成的陰影,他們需要立刻殺一個人來泄憤,也是對天下的一個初步交代。

這是傅雪琛生氣的原因嗎?她有些迷茫,他不希望自己死的那麼快,還是——

可是她並不準備就這樣死了,死的太快,她怎麼可以放心……放心她還一無所知的師父。

她眼神在瞬間仿佛沉澱了什麼東西,迎著光,踏上了去往墳墓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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