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為凰 第四十章 私心為保命

作者 ︰ 息時

且說朱佑杬奉朱佑樘之命前去西內頒旨賜死朱見潚,這西內一路心中起伏頗是不定,雖說他早前便已思慮過此事,亦是早已將整件事情都已策劃好,可如今真到了這會兒,他這心里頭反倒是有些張皇。

倘若此事敗露,那他怕是也難逃一死。

朱佑杬是親王,相比之下,他所得的這一切,都已遠遠超于其他親王,朱佑樘待他當真是極好的。可他依舊不滿,亦是不甘于被朱佑樘壓在頭上。

既然不甘于現狀,那他便情願冒這個險,去拼出一番凰圖霸業來,他有那雄心壯志,倒是令人欽佩的。

何況在他眼里,朱佑樘如今擁有的一切,原本便該是他的。

所以他要學英宗朱祁鎮,他也要發動奪門之變,他要把朱佑樘搶走他的一切,盡數奪回來!

行至西內,推門進了屋子去,鼻間唯獨嗅得一股沖天酒氣,耳邊亦傳來陣陣鼾聲如雷,朱見潚尚且四仰八叉的斜倚在軟榻上,瞧他那醉醺醺的模樣,再見這一地的酒壇子,想他這是昨兒晚上喝多了酒。

朱佑杬手中拿著聖旨,一副居高自傲的模樣,見朱見潚仍睡著,便側目給身旁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小太監見勢這便走上前去,伸手對準朱見潚的上臂使勁兒推了兩下。

經這小太監連著推了好幾下,朱見潚方才醒過來,只是似乎還不夠清醒,仍一副恍恍惚惚的神情。

小太監見朱見潚醒了。連忙折回身站至朱佑杬身側,朱見潚睜眼,極是慵懶的直起身子。方才瞧見朱佑杬領著兩個小太監佇立在屋門口。他心里頭正是疑惑,這便開口欲要詢問,可定楮一看,驚見朱佑杬左側那小太監手中捧著的那木托上放著一只酒壺,一只酒盅,他倉皇轉眸,又見朱佑杬手上拿著聖旨。這分明是諭旨賜死的架勢啊!

這會兒朱佑杬瞧見他已察覺了這苗頭,生怕他一時情急露出什麼馬腳來,何況他這腦袋還不清醒。想他身後跟著的那兩個小太監可是宮里頭跟來的,這要是出了個什麼岔子,那可不得了了!

是以朱佑杬見勢連忙展開那聖旨,雖說他心里頭是有幾分慌張。可舉手投足間依舊是不緊不慢的。他垂眸。望著聖旨上一字一句,又故作悠閑,抬眸瞧了朱見潚一眼,道:「罪人朱見潚接旨!」

朱見潚听言匆忙下榻,想來是因心中膽顫,這動作便略顯生硬。

見朱見潚已伏在地上,朱佑杬便又垂下眼簾,抓住了字眼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罪人朱見潚,戕害諸弟。逼ji n弟婦,棰死弟母,滅絕天理,傷敗彝倫,又潛蓄異謀,其諸不法事,不可悉數,窮凶極惡,天地所不容,國法所不宥。朕,即令自盡!」

著聖旨宣罷,朱見潚自已是渾身乏力,抬起頭來看了朱佑杬一眼,這便往左一偏,就如同一灘爛泥一般,整個身子都癱軟在地上。

朱佑杬見他如此,倒也給他留了喘息的空子,是以未曾言語,朱見潚沉思了片刻,忽然顫著身子抬起手,指著朱佑杬,又抬頭望著他,雙目空洞無神,望了許久方才開口一個字一個字言道:「你……你……」

彼時朱佑杬就勢悠悠然道:「皇叔,時辰不早了,你趕緊喝了酒上路吧。」

說話間朱佑杬移步走至他跟前,微微俯身靠近他,亦是稍稍壓低了聲兒,繼而道:「上路了,我也好給你找個安身的地方,免得叫你做了孤魂野鬼。」

朱見潚見他使的這眼色,頓時恍然,仰頭望著他,吞吞吐吐道:「你……你……」

見朱見潚嚇得不輕,朱佑杬便直起身,抬手輕輕拍著他肩頭,似乎意味深長的言道:「放心吧皇叔,佷兒不會虧待您的。」

說罷朱佑杬便轉身親自端起那酒盅,回頭一步一步走近朱見潚。

朱佑杬這動作間分明是停頓了一會兒,方才將那酒盅遞給朱見潚,只道:「皇叔,請吧。」

因朱佑杬是背對著那兩個小太監,是以他們也不知他這期間可曾動了什麼手腳,可他們已親眼瞧見朱見潚口吐白沫,七竅流血的倒下去,這便斷定朱佑杬定然沒有使什麼ど蛾子。

如此,他們便也好回宮交差了。

可他朱佑杬偏偏還是在那牽機酒里做了手腳,而他做的這手腳,就是與張瑜上回在南絮的酒里做的手腳一模一樣。

南絮上回是口吐白沫七竅流血,仵作驗尸時她已完全沒了活人的氣息;此回朱見潚亦是口吐白沫七竅流血,那兩個小太監驗尸時,他同樣是絲毫沒有活人的氣息。

可偏偏就沒有人懷疑過朱見潚的死到底是真是假,何況,那兩個小太監原本也不知道南絮也曾有過這麼個「死法兒」。

朱見潚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西內了。

可此去蘄州路途遙遠,身上沒個盤纏怎麼行,何況他逃得匆匆,有些事情,他還未曾與朱佑杬商量好,諸如京城守衛森嚴,他那三千越甲應當如何進京,又當如何直搗黃龍……這都是他從不曾想過的。

換句話說,他雖曾幻想過有朝一日能從這荒蕪的西內逃出去,卻從不曾想過會是用這樣的法子逃出去,更不曾想過日後有一天要起兵造反。

天已漆黑,這整個興王府燈火通明之際,朱見潚如期而至。

只是他已是「死人」,而今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別人的眼中。

彼時蔣寧安自後院的長廊里一路走來,忽然瞧見朱佑杬身邊最是親信的隨從領著一個人鬼鬼祟祟的進了府。

隨從領著的那人身上披著斗篷,亦將整張臉都遮住。蔣寧安自長廊里走過來,正巧面對著那人的側身,便也瞧不清他到底是何人。

可他們行路間那般鬼祟。在蔣寧安眼里,自然不是什麼好事,她便停步站在長廊一角,伏在牆上暗暗觀望,卻見他們二人進了朱佑杬的書房,這個時候,朱佑杬也應當再書房。莫不是朱佑杬要與此人密謀什麼大事!

丫鬟提著燈籠,見蔣寧安駐足不前,又那般觀望。不免詫異,是以喚道:「王妃?王妃?」

蔣寧安听喚回過神,回頭看著她,卻是心神不寧。以她這性子。遇上這種事情,她又豈會甘願不插手。她心里頭已是愈發惴惴不安,到了這會兒忽然囑咐道:「你先回去。」

方才說罷,蔣寧安便匆匆忙忙朝書房跑去。

丫鬟見她跑開,連忙喚道:「誒!王妃!王妃!」

奈何蔣寧安已跑遠,丫鬟倒也識大體,便也不再叫喚,只是轉過身。回了後院。

蔣寧安佇立在書房門前,自是能听得里頭些許動靜。

她听聞朱佑杬喚了一聲「皇叔」。心下便迅速琢磨,想他朱家幾百旁支,叔佷亦是多得數不勝數,那朱佑杬口中的「皇叔」又會是哪一個。

朱佑杬喚過一聲「皇叔」,緊接著道:「這些盤纏,足夠你回蘄州,這一路上,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

蘄州!

蔣寧安听至此算是明白了,原來那是朱見潚,想這朱見潚今日方才被朱佑樘諭旨賜死,這一消息尚且沒有傳出來,蔣寧安自然以為朱見潚仍應當被關在西內。

她倒是猜對了,里頭那人的的確確就是朱見潚。

朱見潚未曾接話,單只是垂眸望著手中鼓鼓囊囊的錢袋掂量掂量,而後頗是吊兒郎當問道:「那你說,這京城守衛森嚴,我該如何帶兵進京,總不能,光明正大的過來吧?」

听言蔣寧安在外頭方才知會,原來朱佑杬放走朱見潚,竟是想與他密謀造反!

朱佑杬听聞朱見潚那般詢問,倒是沒有困住,想來他早已籌謀好,這便攤開書案上的地圖,一面以手指畫,一面又解釋道:「兵分兩路,四分走水路,喬裝成百姓和漁民,六分走陸路,喬裝成進京的難民和商賈。」

想他朱佑杬尚未言罷,蔣寧安轉身之際,那腰間掛著的玉器忽的叮當作響,她心下一驚,急急忙忙跑開,朱佑杬自已是听得了動靜,亦是連同那貼身的隨從追了出去。

他們二人追出房門外,皆是周遭掃了一眼,卻見四下無人,隨從正想徇著那細小的聲音追過去,朱佑杬卻是一把將他攔住,隨從自然怔怔,只見朱佑杬微微擰著眉心,淡淡道:「不必追了。」

那走路帶著叮當作響之聲的人,他知道是誰。

這會兒朱見潚忍不住心中膽顫,亦是走至屋門內,扒在門上探頭張望,極不耐煩的斥道:「怎麼回事!」

朱佑杬回頭圓謊,道:「沒事,府里頭鬧了老鼠。」

卻說蔣寧安聞知朱佑杬有心連同朱見潚逼宮造反,心中自是彷徨不定,這會兒回了後院時,丫鬟已將床上被褥鋪好,見她回來,便道:「王妃回來啦,奴婢已鋪好床了,您過來歇息吧。」

蔣寧安哪里還有心思歇息,坐在桌前慌慌張張的倒了杯水,又急急忙忙飲下,丫鬟見她如此,更是驚奇,一步步走近,頓了頓方才詢問:「王妃怎麼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聞言蔣寧安不住的搖頭,眼神飄忽不定,只道:「沒有,我只是有些乏了。」

丫鬟又道:「那奴婢伺候您歇息。」

蔣寧安順勢緩緩站起身,只是顯得無精打采,丫鬟近前正要扶著她,她卻是偏著身子陡然閃過,轉身疾步,頭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謀逆大罪,當誅九族,她思前想後,不論朱佑杬此回是成是敗,她都不能任他走下去。

何況事成的希望那麼渺小。

與其叫他去送死,倒不如一舉揭發他,到最後尚且能求朱佑樘留他活命。

眼看著就要出了王府,熟料她未能跨出這道高高的門檻,便听聞朱佑杬在身後沉聲喚道:「寧安!」

寧安……

他有多久不曾這樣喚過她了……

蔣寧安听喚雖已停步,卻未曾回過身,直至察覺朱佑杬已走至她身側,問道:「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她方才轉身與他四目相視,她淡然道:「進宮。」

朱佑杬並不緊張,只是有些許驚詫,神色亦頗是淡然,問道:「你要揭發我?」

蔣寧安並不言答,只是淡淡問道:「王爺果真要謀反?」

府里上上下下指不定哪個就是宮里頭派來的耳目,如今蔣寧安問得如此直白,朱佑杬自是一驚,卻也是鎮定,同隨從道:「來人,王妃 癥了,你們把她帶下去,好生照看著。」

蔣寧安聞言苦笑一聲,見隨從已走近,便兀自轉過身,道:「不必了,我自己會走。」

朱佑杬舉目望著漸行漸遠的那只單薄身影,心底竟也會閃過一絲憐惜。

他原本確是在利用她,可如今到底有沒有對她動心,他竟也不清楚。

或許動心了,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時至深夜,張均方才迷迷糊糊清醒過來,只是月復中仍隱隱作痛,她依然記得白日里在西暖閣見到的那怖人場景,她仍惶恐不安,亦是驚于月復中子嗣,是以她一睜開眼便抬手撫著肚子,察覺到孩子尚在,方才稍稍平靜些許。

暖閣中靜得嚇人,張均心中驚怕,故而隱隱約約听到陶韞極是淒慘的哭聲,她自然惶惶不已,她垂眸瞧見朱佑樘趴在床前歇息,頓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伸手將他推醒,朱佑樘睜眼見張均已醒,自然是欣喜,道:「兒醒了。」

張均卻是東張西望,疑神疑鬼,小聲問道:「陛下,你有沒有听到女人的哭聲?」

朱佑樘見她如此,頗是怔忡,安慰道:「哪兒有什麼女人的哭聲,兒,你听錯了。」

張均這便急躁起來,較勁兒道:「臣妾听到了。」

想想張均如今這身子虛弱,哪里還能與他較勁兒,這下一使力氣,肚子緊跟著便是生疼,朱佑樘見勢連忙迎合,道:「好好好,我也听到了,我也听到了。」

張均淚眼望著他,凝噎道:「陛下,坤寧宮怕是不干淨,臣妾想搬出去住。」

朱佑樘自然順著她,道:「好,兒要搬出去,那咱們就搬出去。」

「現在就搬!」

「好,現在就搬,咱們這就搬,搬去乾清宮住一陣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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