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薇醒過來時，四周靜悄悄的。她瞪了頭頂的天花板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在醫院里。
「海兒……」撐起身，她想去扯掉手背上的針，可還沒扯掉針頭，就看到了海兒。
這是間單間病房，設置齊全，擺設也算舒適。海兒，就睡在那張大沙發上，蜷著小身體，側著身，睡得很沉。
姜芷薇松了口氣，沒有再硬生生扯斷針頭，而是慢慢摘下吊瓶袋，就那麼走到沙發前。蹲，她溫柔地凝望著海兒。心中無限歡喜，愛得極深，她忍不住抬手去模海兒的臉。只是她的手指還未踫到海兒，就已經又縮回了手。生怕就這樣一踫，就把海兒驚醒了。
她的女兒，她曾無數次在夢里夢到的天使，從前只能拿著偷拍到的照片流淚的寶貝，如今就這樣在她面前安睡著。雖然這些天，她扮作失憶，裝作迷糊，可是心里卻無時無刻，不似被火炙一般疼痛……
不經意間，淚水滑落，待她警覺，已經遲了，那滴淚落在海兒的臉上，又順著她的面頰滑過嘴角。
姜芷薇伸手去拭，海兒卻已經睜開了眼。眼神有些迷蒙，她看著姜芷薇，下意識地叫道︰「媽媽，你醒了啊！」
剎那間，仿佛是被閃電劈中，姜芷薇怔怔地看著海兒，不敢相信她真的那樣叫她了。原來，只是一個招呼，就能讓人如此的震撼，仿佛被定身咒擊中，身體僵硬如斯。
「你、你肯認我……」她低聲問著，生怕把海兒嚇醒，就此反悔了。
可是海兒卻沒有沒有被驚到，她爬起身，合身撲進姜芷薇的懷里，哭著叫道︰「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在海兒的哭聲里，姜芷薇也不由得淚流滿面。
「海兒不怕，海兒乖啊，媽媽什麼事都沒有……媽媽現在很好，真的很好……」拍著海兒的背脊，姜芷薇低聲安慰著，心里只覺得暖暖的。哪怕是她真的被車撞到了，可是因為海兒的這一聲「媽媽」，她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鄭浩天站在門口，透過虛掩的房門，看著房里的情形。沒有發出半聲聲音，他把頭靠在了牆上，靜靜地听著房里的低語聲，嘴角不知不覺間翹了起來。
這一刻，他只想把這幅畫面永遠留住。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抬起手，他看著自己的右手，慢慢自褲袋里掏出一把瑞士軍刀來。「錚」地一聲，刀鋒彈出，他用左手持刀，輕輕劃過掌心……
「鄭先生……」
遠處的叫聲，讓鄭浩天的動作頓住。回過頭，他看著走過來的醫生，皺起了眉。
收起刀，他站起身迎了過去，看著男人身後的女醫生，用眼神詢問。男醫生輕輕咳了一聲，反手介紹道︰「這位是婦產科的唐醫生……」
「婦產科？！」鄭浩天挑起眉，有些不太明白。
「她只是暈過去了……」
「是這樣的，鄭先生。剛才我們給姜小姐做過全身檢查，發覺她並沒有什麼異樣。但是，剛才的尿樣顯示……姜小姐她懷孕了！」
醫生的聲音並不高，可是鄭浩天卻立刻愣住，「你說什麼？」
「鄭先生，姜小姐懷了BB。」唐醫生微笑著，想要從鄭浩天身邊穿過去，「我會幫姜小姐做個檢查，確定她和寶寶的安全。」
反手帶上門的剎那，鄭浩天的眼角還瞥著房里仍然擁抱在一起，全沒察覺出外面走廊上情形的兩母女。可是這時候，他的眼神卻有說不出的古怪，全無剛才的柔情萬種。
「芷薇現在不方便會客……」他的話讓唐醫生一怔，失笑出聲︰「我不是客人。鄭先生，姜小姐以後會是我的病人……」
「她現在不方便……」睨著唐醫生，他皺眉道︰「這里不好說話，到你辦公室，有什麼話和我說好了。」
唐醫生呆住，扭頭看向同事，雖然還想反對，可是礙于鄭浩天的冷面，也只好和他一起轉回辦公室。
「怎麼就查出她懷孕了呢？兩周前，她入院時，你們還沒有說她懷孕。」
鄭浩天的問題太過直接，原本姜芷薇的主治醫師就有些尷尬，「上次沒有為姜小姐做過妊娠檢查，是我們的疏忽……」
「不用說那些，告訴我，她懷孕多長時間了？」鄭浩天根本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直接就轉向唐醫生。
雖然不喜歡鄭浩天的態度，可是唐醫生還是回答了他︰「現在具體情況還沒有確診，不過大概不會超過四個星期。」
「不會超過四個星期？！」鄭浩天重復了一遍，突然間，就放聲大笑。笑得撐不住，低下頭去用手撐住頭，可笑聲卻仍然沒有停下來。
被鄭浩天突然的狂態駭到。雖然見過許多準爸爸的失態，可是鄭浩天這樣的，兩個醫生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沒有理會兩個醫生看他的眼神，鄭浩天只是一直大聲笑著，好像真的樂不可支，可是心髒卻似被人揪住，一陣緊似一陣。
四個星期，也就是說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梁偉成的……
自從那次撞到芷薇和梁偉成的事，他再沒有踫過芷薇一次。雖然明知道梁偉成和芷薇的關系，可是知道和親眼看到，卻完全不能相比。
梁偉成，沒想到你死都死了，居然還給我留下這麼大的驚喜！
鄭浩天猛地抬起頭，直接喝道︰「打掉它……」
兩個醫生同時一怔，靜默片刻才似突然醒悟過來梁偉成在說什麼。
「鄭先生，你和姜小姐雖然還沒有結婚，但這個孩子……」主治醫師的話還算客氣。
唐醫生卻直接冷笑道︰「雖然我知道現在負責任的男人越來越少。但是，鄭浩天。要不要這個孩子，不是由你說了就算的，而是要姜小姐自己做主。就算是動手術，不是丈夫的，連簽名的權利都沒有呢！」
抬起頭，鄭浩天冷漠的眼神，讓唐醫生心里一顫，沒有再說下去。
「我沒有說讓芷薇做流產手術……我是說，她剛剛懷孕，這個孩子太脆弱了，根本就保不住……」
雖然鄭浩天的聲音不高，語氣也並不是多陰森，可是唐醫生卻還是不禁打了個冷戰。
「鄭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這樣，我們可以報警抓你的……」
「抓我？」鄭浩天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有指使過你們做什麼嗎？唐醫生，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見唐醫生只是瞪著他不說話，鄭浩天冷哼一聲，淡淡道︰「我很佩服兩位醫生的醫德，不過我想姜小姐的身體狀況，也不用再在這里住下去了……」
看鄭浩天轉身要出去，唐醫生急了，大聲叫道︰「鄭先生！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流產對女人的身體影響很大的！你想清楚了，如果姜小姐知道你這麼不負責任，這樣——害她，她會怎麼想？！」
鄭浩天的腳步停頓片刻，卻沒有回頭，仍是打開門，慢慢地走了出去。
關上門，鄭浩天幾乎有些站不穩，緩了緩，他才挺直背脊，慢慢沿著走廊走回病房。
在病房外，他悄悄推開門，從門縫里看到姜芷薇抱著海兒，低聲說著話，不時發出低笑。鄭浩天合上眼，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推門而入。
听到開門聲，姜芷薇回過頭，看著鄭浩天，目光有些閃爍。「你，沒事吧？！」姜芷薇敏感地覺察出鄭浩天的臉色有些不好，可是因為鄭浩天只是笑，並沒有回答，她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鄭浩天坐在一邊，默默地看著姜芷薇轉過頭去，又和海兒說話，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卻又在警覺時斂去了笑容。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笑著叫了聲海兒，「海兒，媽媽的吊針就快打完了，你去護士站找護士姐姐來好不好？」
姜芷薇抬起頭，看了眼鄭浩天，卻沒有說破。病房里就有按鈕，可以直接叫來護士，現在鄭浩天支使海兒去叫，分明就是有意支開海兒。不過這樣也好，有些話、有些事，她也不想海兒听到看到。
看到扭頭看她，眼中帶有一絲遲疑，姜芷薇就笑著推了下海兒。「爸爸既然已經說了，那你就去幫媽媽叫護士好了。你放心啊……」
雖然她只是含糊地笑著，可是海兒卻似終于安下心來。笑著答應了聲，就跑了出去。兩個人看著海兒的背影，收回目光。望向彼此時，原本溫柔的目光不覺變得有些犀利。
「你想說什麼？」最先說話的還是姜芷薇，她看著鄭浩天，淡淡笑道︰「海兒現在已經不在了，你如果仍然想罵我，可以大聲地罵。如果還是想動手……你知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姜芷薇的話還沒有說完，鄭浩天已經站起了身。手一亮，掌心露出的竟是一把瑞士軍刀。看得出那把老款的瑞士軍刀應該是用了很多年的。姜芷薇的眸一縮，看著鄭浩天，冷笑道︰「動刀子，不像是你的風格……」
雖然聲音平淡，可是在鄭浩天彈出刀鋒時，她仍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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